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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确城侯
渤海郡王府中,全府缟素,宁安瘫坐在棺椁旁,整个大厅里,只有他一人,显得冷冷清清。
此时的宁安,无言的啜泣,此时的宁安,如同还没了牙的老虎,对他来说,天,已经塌了。
从小他的母后就把他保护的很好,这么多年,也是他的母后细心开导,让他不要纠结于一个郡王位,才没有让他心怀怨恨,可如今呢?
母后被废,他的那位父皇薄幸凉薄,而他的那位大哥假仁义,他的那位二哥也是狠毒无比,人都死了,竟然连最后的尊严也不给留。
宁安在愤恨,他的心里也渐渐发生变化,这是何等的耻辱,这么多年,他可以对不进阶的事不在意,可如今的事,他怎么能不在意。
往日里,宁安渤海郡王府,虽不敢说门可罗雀,但也是往来无白丁。
而如今,母后丧仪,竟连一个人都未曾出来吊唁。能留在都城中的人,金钟骤响,陈后骤亡,他们怎么可能看不明白,这其中的蹊跷。
更何况,陈氏,是死后被废后,连品级都没了。他们怎么还敢来吊唁。
宁安的王妃,孙氏惠仪,这时身着丧衣信步走进大厅,走到宁安身边,她将手放在宁安的胳膊上,轻轻用力。
孙氏柔弱的说道:“殿下,父亲派人来传信,让我告诉殿下,不必在等了,差不多…差不多就下葬吧。”
宁安勃然大怒,蹭的一下站起来,大骂道:“闭嘴,你那位父亲,他是什么分位上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忘了我母后…”
孙氏看着盛怒的宁安,毫不畏惧,她也站起来,不看宁安一眼,只走到陈氏棺椁前,躬倒身行大礼,三跪九叩之后。
随后,孙氏坚定的起身,说道:“母后,儿妾孙氏,今日当着母后的面,想说一些话给殿下,但殿下此时心中悲痛,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儿妾斗胆,特向母后请旨,让殿下听完儿妾所言。”
孙氏说完,再行三跪九叩大礼,礼毕之后,再次起身,走到宁安身边。
拉着宁安的手问道:“殿下,妾现在已经向母后请旨了,殿下可愿听完妾之所言?”
宁安盯着自己的王妃孙氏,良久之后,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孙氏嫁给宁安时间不长,但对这位皇子的性情,确很是了解。
向着棺椁里的陈氏请旨,单就这一样,就足以压倒宁安,让他安静下来。
孙氏王妃见状,再次走到棺椁前,躬身行礼,才开口说道:“母后,现今殿下危如累卵,父亲为保殿下,不敢公开为母后拜谒,儿妾再请母后恕罪。”
孙氏说到此,再次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而且头磕的邦邦响。礼毕,才再次开口。
“母后,确城侯已经回京,也已经见过我父亲,确城侯交代,为保殿下,母后扶丧,当尽快归陵,只是今日母后故去,不能归葬皇陵。”
“所以确城侯建议,确城侯之父,当年在晋阳点选吉地,曾为确城侯之母点选一处风水宝地,就请母后委屈暂居,日后,儿妾发誓,必定为母后归葬皇陵,不,儿妾必定同殿下一起,在皇陵之处,为母后重建一处不低于皇陵的后陵,请母后恩准。”
宁安听完孙氏的话,早就有些按耐不住,因为他听到了一句,确城侯已回京。
这个确城侯,是他的表哥,是他姨母所出,他的姨夫皇甫奇骏当年也是统兵大将之一,只是早早过世,只留下这位确城侯皇甫泽英,与继母柳氏,及柳氏之女,三人苦苦支撑家业。
新皇登基后,感念皇甫奇骏之功,封其为国公,皇甫泽英袭爵时,特赐将二等,为世袭侯爵。
宁安想了一会,心中还是沟壑难平,心中好多疑问,不知该问谁,正当其低头沉思之时,只听下人来报,确城侯前来吊唁。
皇甫泽英一身素衣,进门之后,就从身边小厮手中,拿过孝服,披麻戴孝。
这一切做的很是熟练,又不失礼仪。没人愿意,参加葬礼,这位确城侯也一样,但他必须来,他得想办法,让他的表弟,这位皇子,冷静下来。
皇甫泽英今年也刚二十岁,三岁丧母,六岁丧父,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也就养成了沉稳低调的性子,像今日这般高调,还是头一次。
皇甫泽英走到棺椁前,躬身行大礼,三跪九叩之后,抬头说道:“外甥泽英,恭送大行皇后姨母,望姨母在天之灵,保佑安弟,保佑我陈氏一族,来年在辉煌天下。”
皇甫泽英起身,走到宁安面前,不客气的说道:“我让王妃带给你的话,都听了?”
宁安双眼发红,眼泪就要掉下。确听皇甫泽英喊道:“给我憋回去,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枉你也是读过文学过武的。”
宁安红着眼镜,点点头,无奈说道:“我只是想让母后走的不要这么憋屈。废了后位也就罢了,居然还只能薄葬…”
皇甫泽英听完,素然道:“闭嘴,糊涂,姨母归天,这里面的事,你难道看不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还要我跟你说吗?”
皇甫泽英很无奈,也很愤慨,也很理解宁安的想法,但事已至此,皇帝都明旨天下了,就决不能逆旨而行。
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老皇帝依旧因此而废了皇后,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老皇帝也十分愤怒。
皇甫泽英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宁安,叹息道:“宁安,你是要姨母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收起你的妇人之仁。我让你明日就出丧,你难道看不明白,这哪里是出丧,这是停灵浅葬。”
“日后,我们总有机会,给姨母盛装入殓,现在在纠结下去,非要陛下把你也来个…无论陛下说什么,你现在都只能老老实实的接受,我回都城之前,曾接过姨母的一封信。”
“姨母信中所言,皇帝陛下曾想为你和其他几个皇子封藩建国,并且有意把你封在辽东,让我和孙大人想办法从中斡旋,最差也要让你封藩西北,不至于去那辽东那不毛之地,如今看来,封藩辽东,不太好说,甚至封藩也不太好说。”
“但我让你为姨母停灵浅葬,就是让你给陛下表明一个恭顺的态度,如今我们已经没了靠山,那就得靠自己,只要封藩能成,天高皇帝远,徐徐图之,总有归京的一天,你,明白吗?”
皇甫泽英很是恼怒,他是陈氏的外甥,一出生,就被贴上了渤海郡王的标签。他撕不掉的。
“我们必须,尽快让这洛阳城的所有人,忘掉我们,忘掉姨母,只有这样,我们才不至于一直吸引人注意。”
皇甫泽英所说的话,宁安当然明白,但是宁安心中不忿的,是他母后的身后事。
如此草草归葬,虽是停灵浅葬,但也是对母后的不敬,但他也明白,皇甫泽英说得对,在坚持下去,终会害了自己。
看着宁安艰难得点了头,皇甫泽英心中也松了口气,于是赶紧让宁安去写了奏表,让其母归葬晋阳。
其实宁安的不忿,皇甫泽英是清楚的,但他确不是如宁安那般气愤,别人不知道,他确是知道的。
他那位姨母曾经的母仪天下,来的,绝不会那么简单,这其中的诸多往事,有些他也是参与过的,虽然有些他也不赞同,如今看来,也确实不是什么好的办法。
他的这位姨母能有今天的下场,也不是全无过错,当然也称不上是有多委屈。所以,保住宁安,保住宁安的王位,又何尝不是退而求全的办法。
宁安的归葬晋阳的奏本,连夜送到了皇帝的书案上,老皇帝看完后,再次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宁安能忍下这非常人所能忍的屈辱,也让他再次刮目相看,看来,只有让他封藩远离朝堂,才能让所有人安心了。
老皇帝也好,宁安也好,所有人都在刻意降低陈皇后自缢所带来的影响。任谁也不敢任由这事再发酵下去。
他们都很清楚,如果继续发酵下去,这对年轻的皇室来说,对年轻的宁安来说,甚至对于已经废爵的宁武,都真心算不上什么好事。
宗人府,原本在静静看着宁武的肖白樱,看着熟睡的宁武,心里也多是不忍,她也想了一个晚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导他。
但她确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对宁武而言,他需要的,是陪伴。所以,肖白樱的脸上,直到这时,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肖白樱缓缓站起了身子,自高大的屋顶一跃而下,拂身消失在人群中,她要去做一件疯狂的事,她不忍宁武就这样被埋没。
黑袍方千仇看罢,无奈的摇头,这个女子,总是能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暗想,自己还是早作准备,为这两位,好好擦擦屁股吧,于是无奈跟上肖白樱的脚步。
只是不管肖白樱还是方千仇,都没注意到,原本闭眼睡着的宁武,现在已经缓缓睁开眼睛。口中喃喃道:“我自己做出来的事,就让我自己承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