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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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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元二十三年,深冬。

    华国都城下起了入冬以来最大一场雪,一个衣裳单薄的女孩子跪在雪地里,脸色冻得发青,定视着国相府的额匾,任守卫怎么驱逐也不走。

    相府刘管事闻声虚开着门,探出半个身子,又听得守卫几句,看了一眼女孩,不耐烦的回去禀报。国相刚下朝不久,正自围着暖炉烤手,一边她的夫人沏了杯碧螺春递给他,听到刘管家如是说,轻呷口茶,茶盅往案上一搁,与他的夫人对望一眼,像是在担忧什么,侍女利索为二人披好狐裘,撑伞随侍着步向门口。

    国相和他的夫人一眼看到阶下少女,寒风呼啸,她低俯着落满积雪的头,夫人当先开口:“阶下何人,可知此处是国相府,还不快些离去。”

    阶下少女依旧埋着头,没有立即作答,几点碎雪斜吹到夫人脸上,二人再次疑虑的忽视一眼,隐约不安。

    这时雪地里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来,眼睫凝上一层雪沫,一错不落的直看向国相,二人俱是一惊,这姑娘像极了一个人……

    正当二人震惊之际,少女瑟瑟取下藏在颈项里的玉珏,双手呈递到二人面前,开口道:“还请相爷过目。”

    刘管事看了僵刻的国相一眼,唤了一声,二人恍然反应过来,让刘管事去取玉珏,他缓缓接过刘管事手里烟青色的玉珏,手止不住的轻颤,显然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旁边的夫人铁青着脸,冲动的步下台阶,脸色青白的少女坦然的面对她打量的目光,少女一双水杏眼,端雅的模样像极了那个人,她强自镇定刚想开口,少女抢先说话:“姨娘你可还认得我,我是婉婉啊。”

    听到姨娘两个字,夫人木然盯视着少女,任风雪吹打在自己脸上。

    “姨娘,你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美丽动人。”

    “姨娘,这些年让你为我担心了,本来是该及笄之年回来的,是婉婉不好迟回了三年,让爹娘担心。”

    “姨娘…….”

    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婉婉,姨娘和你父亲曾去山寺里找过你,可住持说没见过你,送你的人也没回来,我们还以为十年前你在路上…..”她没有在说下去,转而道:“当初我们真不该听那巫师的谗言,害你在外流落,万幸你回来就好。”

    十年前,宁婉八岁又刚丧母,宁夫人不知从哪里请来的巫师,说是宁婉命里犯煞,克父克母,需在寺里,受佛光庇佑,成年之后方可回来,只是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刻意,不言而喻。

    多年父女重逢,宁相震愕之后,并没有太大反应,上前几步,将玉珏挂到宁婉脖子上,亲手将她扶起,轻拍了拍她僵冷的手背,和声道:“回来就好。”眼里没有任何感情。

    他吩咐绯烟,安置好宁婉,例行公事一般走在前面,精神看起来不是太好。

    “婉婉,我们走吧。”宁夫人绯烟牵着宁婉冰凉的手,面带笑容与她交视间,眼神冰凉,宁婉若无其事,乖巧的任她领自己跨过门槛。

    漫天风雪里,她眺着院里一树白梅,苍白的唇畔扬起一抹笑,暗自思道:白雪映琼阁,摧折一白梅,白雪挟白梅,梅雪知不知。国相府,我的家,现在才刚刚开始。

    夜间她沐浴完,换上一身绛珠色袄裙,用她先前的竹枝银簪松绾起长发,不施粉黛,拿起侍女送来的璎珞珠翠,叮叮当当的看了一眼复又放回原处,她本来不喜穿颜色过于鲜艳的衣服,为了做好一个国相千金,也只能忍忍,改过段时日熟悉了再想别的,她用过晚膳,正自在榻上翘着腿发闷,忽听门外有敲门声,懒懒应了声:“谁啊。”

    “婉婉,你睡了吗。”

    听见是宁夫人的声音,她赶紧理好衣袂,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去开门,宁夫人进门四处瞧了瞧,笑着说道:“婉婉,将来你就是我宁相府嫡出小姐,身边也需得有人服侍,”说着她瞟了眼侍女,那侍女立即精明的欠礼。

    “姨娘费心,婉婉任凭安排。”宁婉虽然不想接受,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宁夫人的意思她又岂会不知,别说是派个奴婢了,就是让她去刷马桶,也得硬着头皮去,她可忘不了十年前这位姨娘的手段。

    宁夫人临走时,与丫鬟使了个眼色,宁婉看在眼里,暗自叹气,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十年前的债,还得靠我来讨。

    洛璃看样子是个很有经验的丫鬟,一直恭恭顺顺的给她讲宁相府人员关系,她听得犯困,伸手打发她下去,吹了灯直到房外人影走后,才懈下心思安睡。

    刚睡得迷迷糊糊,又打了个喷嚏被惊醒,黑灯瞎火的床前明显多了个人,她吓了一跳,待看清人影后,不客气的抢过那团黑影手上的狗尾巴草,直向他头上扔去,那人巧妙避开,坐到不远桌前,不客气的倒了碗茶。

    宁婉跳下床对着那团黑影说:“这都多少年了,还用狗尾巴草逗我,好玩吗?”

    那人没有作答,宁婉抢了他手里的水就喝,喝完还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那人先是看了她一眼,而后说:“你倒是不客气,注意你现在的身份,怎么还和在山上一样野。”

    宁婉回道:“要不是为了我娘,谁愿意到这深宅大院里,无聊死了。”

    “对了,我不是不让你跟我下山吗,你怎么又下来了。”

    “你走了,山里怪无聊的,反正这几天考完了剑试,闲着就跟来了。”

    宁婉又踱回到床沿边坐下,喃喃道:“这次你又是垫底的,还不多向大师姐指教,下次又该被师父罚。”

    那人走了过来,很抗拒的说道:“大师姐,算了吧,闷葫芦一个,与她练剑都需要勇气,一言不合,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这话要是被大师姐知道了,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我才只敢对你说啊,我知道阿灵你是不会告诉师姐的。”

    宁婉无语,打着哈欠,打发他走。

    “阿灵,你别睡啊,要是你不喜欢这里,不如我们现在就走,这里的人一个个看起来都阴飕飕的,师父和师姐也希望你回去。”

    宁婉登时从床上坐起,沉声道:“不行,师兄我等这天等了十年,绯烟她害死了我娘,若不是师父,我也险遭毒手,失去的,我一定要她一一偿还。”

    风啸暗叹了口气,道:“阿灵难道我们在山上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报仇。”

    “她欠我的。”

    “等这事了了,我会安然回去的,师兄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风啸望了眼房外一团团积雪的树影,而后怜惜的看了宁婉一眼,下定决心道:“既然你心意已决,这里危险重重,隔断时间我会来看你一次的,望你好自珍重。”

    宁婉显然不同意:“这里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大不了惹祸了,就躲回秋落山庄,谁也找不着,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风吹的窗门作响,房里早已没了影,宁婉下床去关门,念念有词:“不知道我说的话,他听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