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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离就是要逼迫财迷鬼与他配合,对方虽然执念深重,可在他看来,如今的轮回宗与之明显不是一路人,这宗门已经完全适应如今的生活,并不想做出改变,这恶鬼的执念在于复仇,而非忠于文明或是宗门。
老鬼智慧极深,也绝非正人君子,必死的局面下,他若是思虑自己生命之外的事,就太过蠢了。
燃烧寿元破釜沉舟的财迷鬼与两位人仙激战正酣,木离也含泪而来,愤然出手,悲声感天动地:“师傅,正派之人一定会剿灭此地的。”
财迷鬼深深看了眼这个少年,他从未想过曾经看上去正直甚至有些淳朴的木离会有这样邪道的心机,对方说出这句话,是彻底断了他解释的后路,轮回宗主与他的师姐已经彻底暴走,定然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这财迷鬼心机深沉,木离怎能不防备对方再次突然倒戈,以其燃烧寿元后的实力引着这两个轮回宗人仙,说不定真的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让他精心营造的局面再次反转,对于阴险的人,木离只能更阴险。
含怒出手的少年表现得不畏死,但境界的鸿沟还是太大,只是两次术法余波就为其带来了伤势,不过,木离却是趁机将老妪丢向下方军阵的凶杀鬼抢到了手中,随手扔进了储物囊。
正当时,财迷鬼施展轮回盘将老妪逼退,哀色难掩,“徒儿,你真是巴不得让为师死在此地啊!”
降下风雷神祇,依仗建木虚影,木离趁着这个空档瞬间入局,手忙脚乱招架四方袭来的人仙术法,也随口回应道:“师傅,有你出手,我们怎么会死在此地呢?”
财迷鬼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留在此地是必死,就算侥幸逃开两个人仙的追杀,恐怕也会因有限的外来寿元耗尽,被少年亲手杀死。
这两个选择他都不能接受,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轮回宗主就要化作怨煞了,他的头盔和面具都是守护神魂理智的道器!”财迷鬼给木离的传音极有针对性。
少年像是得到命令的晚辈,手持长刀对轮回宗主展开了劈头盖脸的招式,后者只能招架阻挡,根本不敢被那柄几近真仙道果的长刀刀气斩中,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他几次施展足以灭杀虚灵境术法,要么被少年身外的建木虚影阻隔,要么就被财迷鬼拦下。
这师徒二人的配合熟练度极高,让轮回宗主和那位老妪愈发确信心中猜测。
二人都是智慧深蕴的人,互相见识过对方的杀招,更是亲自感受过,一些故意留下的术法空档下,另一位总有适合的术法填补之上。
“所有大阵开启,军阵驻守城墙,今日放走这二人拿你们是问!”
轮回宗主铁了心要下杀手,竟又将城禁大阵开启,而那老妪则抛出一盏刻满阵法的高塔将那怨煞和传送阵的区域护住。
二人是想将财迷鬼的寿元耗尽!
木离仔细观察那座高塔,竟有些与主宰殿的后古塔有些相似,像是佛门以业力铸就的一些浮屠塔似的,古朴恢宏。
“师尊,传送阵!”木离故意出声,引得老妪和轮回宗主来至高塔附近,术法威势开合,各种光芒如线条般流淌,死死护住阵法。
财迷鬼眼神如电,身形迅疾,直落城禁大阵,他同样有着开启这大阵的手段。
传送阵和城禁阵,两方破绽,使得老妪和轮回宗主不得不分立。
“师弟,穷途末路,你就算逃离此地又能去哪里呢?”老妪入主守护阵法,一层轮回盘同样施展在脚下,术法流动,仿佛有着扭转周天星辰的威能,久久观之,仿佛那轮回盘永恒不动,而四方景物在围着此物旋转。
“如果轮回宗的人能发下道誓,誓死复仇,师弟我就是自行兵解又如何?”财迷鬼脸上的哀色仿佛亘古,一声冷笑后,其脚下的轮回盘骤然扩散,布满整座大城,无尽的触手肆意飞扬,地面崩塌,一些小阵法被引爆,烟尘隆起,杀气冲天。
轮回宗主怒气存满了胸腔,多少年了,轮回宗所在的小世界没遭受这种奇耻大辱了。
眼见整座轮回大城都被夷为平地,轮回宗主杀气入心,将要成为怨煞的他,动若奔雷,一身气机如狂蟒般划过天空,流光线条弥漫如剑气一般撕碎千百触手,这宗主的愤怒已经难以遏制!
木离实在佩服财迷鬼的无耻,对方故意消耗寿元毁坏大城内耗费人力物力的诸多布置,为的就是激怒这个将要化作怨煞的轮回宗主。
“悍将无智,可谋也!”木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神祇愈发凝练,也落入了万千触手之内。
一旁正应付这触手的老妪眼睛眯起,此间万千触手便是万千术法,根本无法看清财迷鬼所在之处,若是贸然离开城禁阵眼,这大阵有失守的可能,可若是不出手,轮回宗主恐是危险了。
“所有军阵,开启守备阵法,覆盖城内!”老妪思付良久,依旧没有出手,却是让驻守城墙的诸多虚灵境和灵海境开启阵法轰入下方摇曳的触手海洋。
意外再临,那城中心的巨大高塔轰鸣作响,如巨木捶钟,音浪波澜壮阔,守护阵法的高塔光芒都暗淡些许。
“可恶!”老妪脸上生出些许不耐烦,脚下的轮回盘破开空间瞬间挪移到了高塔上方,六道图腾仿佛化作实质,笼罩而下。
无数触手破灭,只有木离从那附近显露身形,财迷鬼的踪迹依旧不见。
“轮回宗对于轮回大道就是这种理解?”木离看着老妪的轮回盘,简直是末法时代阉割后的术法,与财迷鬼的轮回盘相差不是一点半点,更可笑的是其中诸多纹路完全就是装饰作用。
不是他托大,而是真的想试试这轮回盘真实威力,空中守备阵法喷吐的剑风火雨尚未近身,少年竟独身落向那老妪的轮回盘上,手中折冲长剑护身神祇双足稳扎,似要止住这轮回宗至高秘术的旋转。
远处见到这一幕的老妪暗讽一声狂妄。
在她眼中,这少年脾性淳朴,心智不深,无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许是见识过财迷鬼真传的轮回盘,小觑了她这藏着玄妙的术法。
虚灵境竟然敢直面她的大法术,真是找死,老妪手中印决翻飞,轮回盘仿佛领域般扩散,天、人、修罗、畜牲、饿鬼、地狱,共六处场域,循环轮转,自成天地,瞬息将木离包裹其中。
咚——
一声更为庞大的碰撞声响起,那座宝塔裂缝迅速扩散,财迷鬼出手即全力,高塔撕裂,半座塔身摇摇欲坠。
尚在无数触手中厮杀的轮回宗主无动于衷,此人似乎被财迷鬼搞的失去了理智。
老妪面色慌乱,此番景象完全失控,她竟有种不妙的感觉萦绕心头。
轮回宫殿中的怨煞是万不可被放出,老妪以轮回盘封禁其中木离,随即向下方财迷鬼展开无止尽的杀伐,逼迫着对方后退,想以夹击之势让失去理智的轮回宗主近前参战,将老鬼一同压制住。
“师弟,轮回宗数万年基业,你怎会如此不珍惜呢?”
财迷鬼有寿元加持,应对着老妪的术法游刃有余,“我为轮回宗卖命近千年,师姐就这般不相信我,却对一个少年别有用心的谎言坚信不移?”
同门术法对撞,竟是作为师弟的财迷鬼更胜一筹,老妪将他逼向轮回宗主的心思不攻自破,眉宇之间攀上了些许怪异,她十分愿意相信这位继承师傅真传以复仇为执念的师弟,可如今种种信息所表明的,无一不是与少年所说相符。
“聪明人总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吗?师弟,你如果停下攻势,我可以保你不死。”
老妪颇有种爱憎难明的情绪,眼前毕竟是自己一起修炼的同门师弟。
“不是我将你们当傻子,而是你们真的是傻子!”财迷鬼不想解释,他总不能将自己与天外势力勾结的事广而告之,那位大人若是知晓他暴露这些信息给外人,定有器神文明的人将他和轮回宗暗中抹杀。
老妪确信眼前之人没有商谈的必要了,她手中招数也愈发凶狠。
财迷鬼恨这些同门之人忠奸不辨,这老妪出手越狠,他便越狠,反目成仇的二人几乎将对方当作最该死的仇敌。
铺天盖地的火雨飞剑,蜿蜒伸展的触手,四散的流光,翻转碎裂的轮回盘,以及一声声撼动大地的爆炸,这座城近千万人,这小世界数千万人,数量都在极速凋零。
因仇恨而聚在一起的轮回宗,延续了近七万年,兴盛衰败又兴盛衰败,而轮回宗的确不是以前的轮回宗了。
木离入了那轮回盘才知晓那些作为装饰的道纹亦是暗藏乾坤。
“我们想杀死仇人,我们害怕被仇人发现,我们藏在最恶劣的泥沼之中被仇人称赞。”木离位于轮回盘天道区域之内,聆听着这无处可寻的声音,这些言语都是那些装饰纹路保留下来的,似乎是一些轮回宗前辈的留言。
这种情况是末法时代的悲哀?应是每个时代的悲哀!
凌辰眼神平静,一部分无辜之人在整个人族的利益面前何其渺小,撰写历史之人营造的壮烈又是何其虚伪,可这般选择本就似理所应当,以最小的代价去扭转一个种族生死劫难,无可厚非。
可那代价,也尽皆是些想要活下来的同族。
这些人“被”牺牲,“被”赋予荣誉,“被”万人敬仰……
万法不沾身,凌辰静静听着所有装饰道纹上留下的一句句或悲恸或愤怒的言语。
善恶难有评定,对错也不分明,这种情况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只要一个文明出现了这种死结,就像是自己扼住咽喉。
在打上死结之前,无论是那些将要存活下的,还是那些将要“被”牺牲的人,没有一个该死。
而在打上这个死结之后,无论是为了被牺牲之人报复天下的,还是因他们而存活的人,没有人不该死。
凌辰心境波澜不惊,自他来到亡灵洲后,就没有停下感悟,尤其在念及邪神、灵洲和仙洲的过往时,一直在对救千人而杀百人这个难题进行推演。
“承受无奈,是弱者文明永远无法摆脱的原罪。”这是他的答案。
少年眼神锐利,身外轮回盘的六道攻势始终被木离上窜下跳的神祇竭力阻挡,而他却安然行走其中。
以小见大,他思索着如今的天下。
混元大陆陷入抉择,四方帝殿却也轻易的做出了决定,放弃道洲、鬼洲、亡灵洲以奉恶魂星域,求得希望航路中卑微的生机。
这岂不是无奈弱者的姿态?
强者未必强,也未必有多高的道德,但之所以为强者,无外乎是能以不屈的姿态打破他人所无奈的境地。
凌辰拳头渐渐捏起,恶魂星域并非绝地,真正的大劫还在器神文明,可在此之前,四方帝殿就能下意识做出这种违背奠基者本意的抉择,实在可耻,属实弱者。
聆听着六道区域内随着轮回而叠加的浩大仇恨言语,凌辰心中闪过一丝灵光,他曾经也推演过,道洲在他的带领下反抗‘帝殿的抉择’,是不是会造成文明的灭亡?
推演得到的结论始终不合他心意,仿佛其是在做一件愧对混元文明的蠢事。
可如今他却明白,若是道洲因恶魂星域而“被”牺牲,他应该也会如这轮回宗一般成为复仇之人!那时,自己应该更希望这个文明彻底毁灭吧?
凌辰知晓自己的想法着实私心过重,不过他早就看清自己是一个私大于公的人,让他发笑的是,自己的这种想法与奠基者祠堂守护的逆乱之物不谋而合。
已经堕入弱者一档的文明,终究会毁灭,结局已定,倒不如以强者的姿态来面对,也只有强者才配自己去取得希望,而不是如弱者一般祈求或是乞讨希望。
“希望那无量灾劫坟土永远不会被动用吧!”
少年心中依旧无悲无喜,仿佛文明的存亡都无法撼动他的心神,他的道,本就如此,从不必为道途艰难而悲哀,更无需为更近一步而欣喜,因其虚妄道途,永远在接近美好,也永远抵达不了。
也只有道洲地府的少数人知晓,这个前无古人的真人道天才,有着红尘大道中极巅的虚妄之气。
动也自然,行也自然,木离踏步倏尔与神祇同步,二者相合,降下建木虚影,一柄堪比真仙道果的长刀蓄力后,将这人仙领域似的轮回盘,斩了个干净。
轻易踏足外界,顿足落刀,那传送阵之上本就摇摇欲坠的高塔,彻底崩塌。
远处财迷鬼以一敌二,威势无两。
轮回宗主那亮银色面具已经遮不住其神宫溢出的煞气,木离低头望向脚下因血骨闯入而炸开的大洞,其内的被锁链拴在地底的怨煞,或许这也曾是轮回宗历代长老和宗主吧?
“该上路了,师傅。”
木离招呼一声,率先落向血骨拼命探查出来的传送阵,折冲长刀挥斩,随手将几个人仙级别的怨煞解放。
怨煞忌惮少年手中的浩然气长刀,纷纷绕过他,向着外界奔去,毫无形体可言的身上却都睁开了一双双猩红的眸子,失去寿元、生机、意识和灵性的他们,成为了专门破坏拥有这些玄而又玄之物的恶魔。
“轮回宗完了,安全区域,完了!”这小世界边缘一处崖壁上,一个眼神混浊的老者对身旁一个小男孩说道。
之前的两位监军早已离去,也许已经死在了轮回城内,饶是如此,也没有一个人敢解开束缚,每个人敢做的最大胆的事,就是停下手下的活计望向远处大城,那是无与伦比的恐怖景象,每个人都清楚地明白,那座城死了很多人,很多比他们更高贵的人。
“我们是不是也要死了?”小男孩紧紧抓着绳子,剧烈的地震让其感觉腰间的绳索都在松动,仿佛随时都要跌落地面摔成肉泥。
“孩子,我们总会死的,但总比吊死在这里强。”老人的腰因为在此地经年累月,如同蜂腰般瘪窄,可他的声音却浑厚至极。
男孩听到这句话,放声大哭,却紧紧握紧了手中的锤子和凿子,含泪将自己雕刻好的名字和画像都敲得粉碎,嘴里嘟囔骂着含糊不清的话。
这些天别人告诉他,每一个小世界的人能活着,都是因为正在被雕刻的名字和画像所属的前辈拼命的结果,可小男孩却恨,他比起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生在这里。
老人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按住了对方的因为握凿挥锤而血肉模糊的小手,又轻轻将那已经被毁去大半的画像用肮脏的袖口擦拭干净,“孩子,你该恨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人。”老人指着远处本是高高在上如今却面露骇然的轮回宗大人,脸上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
小男孩停不下哭声,望了眼那座巨城,随手抹去眼泪和鼻涕,竟顺着绳子向上爬去,他手上的血泡早已破碎,却让其握的更紧,每向上一尺,就有淡红色的血水粘在脏黑的绳子上,他知道怎么离开,也不止一次想过如何逃跑,他不想死。
这里的哪一个人在初来乍到之时没有生出过逃跑的想法呢?甚至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该走哪一条空间纽带,要穿过哪几处小世界就能回到家乡,只是那会飞的鞭子,那些血淋淋的现实,让他们别无选择。
看着向上攀爬的男孩,所有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丢下了累赘,大片的凿子和锤子如同冰雹般砸落地面,将下方沉积的碎石尘土扬起,而后这些人纷纷卖力地向上,攀爬。
当财迷鬼含怒将真仙怨煞的锁链斩断之后,轮回宗与安全区域很快永远的消失了,这处被奉为飞升之地的小世界崩塌,也许失落于虚无之中,也许永封于那曾经前辈征战过的失落太古。
借助传送阵离开的不仅仅是木离,还有财迷鬼和那位老妪,后者无力回天,誓死要杀死这个宗门叛徒。
木离冷眼旁观着两个恶鬼的争斗,轮回宗自作孽不可活,唯独是因其恶行而受牵连的无辜之人惨死那处小世界,让少年觉得心痛。
“师姐,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孰对孰错?”财迷鬼燃烧寿元的实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但他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眼神暗示似的让眼前暴走的老妪去看作壁上观的木离。
“你为何将真仙老祖的怨煞放出!”老妪气息虽有虚弱,但实力尤在顶峰,声嘶力竭的凄厉喊叫,控诉着财迷鬼毁灭轮回宗万世基业的罪孽,即使她知晓事有蹊跷,却也无法理解这个师弟的做法。
财迷鬼神情上的哀色愈发浓重,可那苍老的面容却渐渐年轻起来,皱纹拉开,粗糙的皮肤渐渐细腻起来,竟然化作一个留着短发髻的俊秀少年,老鬼的灵气彻底消散,执念与道心被凌辰以大罗境界的见解捣毁,竟然在失去一切力量后,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师姐,一切都变了,答应师傅复仇这件事,我们永远也做不到了。”财迷鬼哀叹般说道。
老妪望着这张熟悉的脸,对方承受仇恨怨念主动斩灭肉身化为鬼道时正是这个年纪,而她早已生机将尽,寿元了无,垂垂老矣。
“事已至此,师弟,若你能回头,以你我的实力,也……你!!”
一根虚空延伸而出的触手骤然从背后穿透了老妪的气海,瞬间就将其本就寥寥无几的寿元抽干。
身死无主,老妪的神魂想脱壳而出,却又被财迷鬼困在体内,连同着境界和人仙本源,一同被吸吮嚼碎,一道清冷的女子虚影闪烁着想冲出体外,却只是徒劳。
“师姐,师弟我从没背离师尊的教诲,是你和现在的轮回宗已经变了,而你,没有回头的资格。”财迷鬼失望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