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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管家:“大太太要你后天就出门,这一走少说也要大半个月,可这帐本店里是要用的呀……”
诚誉听了这话,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就等我回来再说吧,胡管家,我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去办一下,你就在这儿帮我听赵师傅介绍,我去去就来……”
诚誉来到了白鸿奎家,白鸿奎听完了诚誉的话说:“哦,……那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诚誉:“我想,我妈和我哥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把我管家的权拿回去。所以叫我出门去就有点奇怪了,我要是出了门,他们跟谁要权去?所以我担心我妈叫我出门,是他们会趁我不在家,对秋莲和孩子下手……”
白鸿奎沉思了一会儿:“这不大可能,当然也不能不防,不过,听秋莲说三姨太正在劝她当居士,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可以韬光养晦,避开矛盾——”
他说到这儿,对诚誉笑了笑说:“我倒是十分赞成二少爷走出你们冯家那个大墙门,出去走南闯北,见见世面的!无论做官、做学问、还是做生意,都是在做事,都是在做人,道理都是一样的。做学问,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做生意,也要跑码头。你们冯氏钱庄里,不是挂着一副楹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是吗?”
诚誉点点头:“是的。”
白鸿奎:“很多店里都有这样一副对子,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副对子是说,只有通四海、达三江,才能生意兴隆、财源茂盛。我们江南人把出门做生意叫做‘跑码头’,也是这个道理。不出去见世面,老呆在这个小城里,你能做得成什么大生意?”
诚誉:“那么说,白先生是主张我出去见见世面?”
白鸿奎:“对呀!我看啊,你只要出去走走,在外面呆上个一年半载的,回来的时候,你的目光,你的气度,你的看法,肯定和现在大不一样,打理起店里的生意来也肯定和现在大不一样!”
诚誉:“秋莲劝我不要把当家的权让给我哥,我知道秋莲是怕我哥接管了这个家,不但会对她母子俩下毒手,还会把这个家弄得倾家荡产。我同意了,但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白鸿奎:“你有什么想法?”
诚誉:“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是铁了心一定要娶秋莲的!但是现在还不行,我要是一提出这事,家里就会乱成了一锅粥,所有的人都会反对,秋莲在冯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只有等到我把生意做好、做大,让我妈和我哥都知道不可能再从我手里把当家的权夺回去了,就在他们彻底失望的时候,我再提出让我和秋莲永远离开冯家!我想,那时侯,他们肯定求之不得,恨不得我和秋莲走得越远越好!”
白鸿奎:“二少爷,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知道你们冯家有一个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永不分家。你想从这个家里分出去,恐怕办不到。”
二少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离开这个家!给我一笔安家费就行了。”
白鸿奎眉头微微一皱,但立即笑了起来:“二少爷,你很有骨气,想得也不错。好吧,你就按你想的去做吧,还是那句话,你必须得先把生意做好,把这个家当好!”
诚誉:“我会的。白先生,我想今天晚上就跟我妈说一下,明天就起程。我得早走一步,先坐船去湖州、南潯,察看一下我们家的分号,然后再北上。这一次出门,恐怕会很久,我想,在白先生面前,还有个不情之请……”
白鸿奎:“二少爷不必客气,请说……”
诚誉:“我想,我想在出门之前见见……见见秋莲。你知道,自从我妈要把秋莲赶出去,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这一次出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
白鸿奎:“我懂了……不过,你要出门的消息在冯家一传开,就会有人特别留意你和秋莲的行动。所以,你不能去到秋莲的房里。”
诚誉:“那……”
白鸿奎:“这样吧,你去湖州、南潯不是要雇船吗?你中午上船之后,把船停在万安桥下。我呢,让秋莲明天下午带着凤鸣回娘家。到家后,我马上把秋莲送到你的船上去。这样行吗?”
诚誉眼一亮:“谢谢白先生……”
白鸿奎和诚誉分手后,白鸿奎来找秋莲:“三姨太要你跟她一起信佛做居士?”
秋莲:“是的,三姨太是一片好意,但我想,佛是教人抛开一切身外之物,做到无牵无挂,心境空明。这当然很好,可是,我想我是做不到的。”
白鸿奎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做不到?”
秋莲:“因为我是一个血肉之身,而且不光是有血有肉,还有一颗跳动的心!从小时候起,不用你教我,我就能感受到,什么能让我快活,是我想要的;什么叫我痛苦难受,是我不想要的。后来,我渐渐长大了,我看到了,我想要的,往往得不到,而我不想要的,却又推不开。这就是做人的苦恼。我不但想求得温饱,养活我这条命,还想求得心里的满足,使我活得开心。当然,我也知道,要做到我想求得的这一切,看起来很平常,是人人都想要的,可是却很难很难。一个人,只要有欲望,就会有欲求,有了欲求不能实现,就会有痛苦。可是,人的欲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是没法改变的。如果一个血肉之躯没有了欲望,那就成了行尸走肉,虽然没有痛苦,却也没了生命……”
白鸿奎笑了:“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看,你已经参悟了佛门真谛,距离立地成佛,只有一步之遥了。”
秋莲:“阿爸,不要取笑女儿。”
白鸿奎:“好女儿,父亲没有一点取笑之意。你刚才那番话,是许多整天烧香拜佛的信男信女们,一辈子也说不出来的!我女儿聪慧,有慧根啊!”
秋莲:“阿爸,你的意思是——”
白鸿奎沉思了一会儿:“秋莲,我想你是不应当拒绝的。我们撇开三姨太说的佛理不谈,从你眼下的处境考虑,信佛做个女居士,倒真是一个很明智的办法。”
秋莲不解地望着白鸿奎。
白鸿奎:“你想啊,从你一进了冯家墙门,你就是那几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你和二少爷的事,她们都知道了。这样,你和二少爷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盯着。而你和二少爷……不要怪我说得难听……一定是难分难解,如胶似漆,你们很难管得住自己。所以,只要一不小心,你就会大祸临头!我现在在劝二少爷出门,为什么?不完全是为了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多学点本事,做好生意当好家。更要紧的,是想让他避一避。他不在家,你会安稳得多,别人想抓把柄也抓不着了!秋莲,你必须明白,你的好日子在后头,不能图一时之快,弄得天怒人怨,把事情搞砸了!现在,二少爷要出远门了。你呢,如果又信佛做了女居士,在别人眼里,你就和三姨太一样,退出了这个是非之地。无论二姨太还是四姨太,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处心积虑地要把你置于死地了!”
秋莲:“阿爸,你是说,要我借这个办法来行“韬晦”之计?”
白鸿奎:“对了,我女儿毕竟聪慧,一点就通。古往今来,要想成大事的人,没有不懂得‘韬晦’二字的。你明天就去对三姨太说,你决定听她的话,皈依佛门,让她把你带到她去的那个什么寺里,去找方丈收下你这个在家弟子。”
秋莲点点头。
白鸿奎:“还有,二少爷明天就要出门了,先雇船去湖州,他会把船停在城外万安桥下,他说,他这一走,恐怕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他想在走之前见你一面。”
秋莲欣喜地:“真的?”
白鸿奎:“明天我会叫人带信给你,说我病了。你吃了中饭后就和蕊芳一起,抱了儿子回家。然后,我送你到万安桥下和二少爷会面。”
秋莲高兴地:“谢谢阿爸,总是阿爸体谅女儿……”
白鸿奎站起身来:“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庭院里,四姨太对菊香低声吩咐:“你去看看,大少爷在不在家?”
菊香:“好的。”
四姨太:“要是大少爷在家,你不要自己直接闯进他的屋里去。你先找到观画,让他进去对大少爷说—声。”
她想了想:“你就说,是大太太找大少爷有急事,要大少爷马上去大太太屋里。等大少爷出来了,你就把他领到我这里来。”
菊香:“我知道了。”
大少爷诚浩心神不定地在屋里来回走动。
书童观画进来:“大少爷,刚才小五叔来过了,他说他不便进来,有一封便信给你。”
诚浩接信拆阅,上写:“遵嘱,今日派人跟随少奶奶,行踪如下:上午在闹市口与一军官会面,去城外游玩,中午两人在天禄园吃饭,饭后一起去福佑客栈开了房间……”
诚浩气得将信纸撕得粉碎。观画打扫碎纸。
诚浩无名之火无处发泄:“行了,行了,你给我出去!”
观画:“是,大少爷。”
诚浩一屁股坐到床沿,和衣倒下,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