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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凌城是东华派最西北角的一座小城,往西越过沌河,便是江津派辖地,往北翻过犬齿山便是荒漠。北凌城小人稀,还比不上芦湾大。
李云泽、张承歌在此城中补给充足物资,继续向北。李云泽去年四月离家,算来已有一年。当初给家里留字,半年一定返回。现在一年过去,不知父母弟妹担心成什么样。想了想,一狠心花了两颗灵石,寄了一封飞信给家里,说自己一切安好。
远山一线舒缓地从天际露出,又渐渐消失在目之所及。低缓的丘陵在戈壁上起伏辗转,枯草犹如小树,坚硬的枝丫指向天空,铺满了整个大地。李云泽生长在烟雨清华、草树繁茂的湖边小城,张承歌生长在沃野千里、四时迭次的平原都镇,何曾见过这等雄阔广袤的戈壁景象,心神为之一阔。
所谓的西林镇不过是与漠北人的一个交易点,夏季人来交易货物,冬季人走闲置。不过有二三十座简易的房屋,俯卧在几个小山丘之间。此时以这些房屋为中心,周围密密麻麻覆盖了方圆约一里的帐篷群。
一层蒙蒙黄光笼罩其上,正是中阶防御阵法——厚土固疆阵。在入口处,有一名修士盘膝坐在蒲团上,玄衣纱冠,衣领处绣着一座山峰,孤松悬崖,惟妙惟肖。身前铺了一面白布,上书:
凡欲入镇者,于此处登录名号,领取凭牌。
张承歌正欲上前,被李云泽拉住衣袖。李云泽怕张承歌言语随意惯了,无意之中得罪人,初来乍到,一切小心为上。李云泽对那修士一抱拳,道:“拜见真人,我等三人欲入西林镇,特来领取凭牌。”
那修士道:“我不过是个练气修士,真人二字可不敢当。”言下虽如此说,嘴角却掩不住笑容。接着问了两人的姓名籍贯修为等,一一登记在册,至于柳叶,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修行,便没有问。
凭牌是进入阵法的钥匙。将凭牌戴在身上,如通过一层水幕,就进入了镇之内。眼前一条街道直直伸展下去,两边帐篷林立,偶尔有修士的身影急匆匆闪过。
李张二人来到镇中央处简易房屋外,房屋门口一块成人高矮的石头,上书执事司三个字。取出凭牌,执事司的修士验明,为三人分配了住处,位于西南边角的两顶帐篷,可以免费住宿三月,而后每月便要缴纳一个灵石的费用,若是当月斩得漠北修士人头,则可免交。
两人来到住处,帐篷内空空如也。两人都是修士,卧地而眠倒也无碍,柳叶年幼,又没有开始修行,不能没有床榻铺盖。李云泽略一思忖,走到镇外,采回一大抱枯草,用脚踩碎铺在地上。张承歌眼前一亮,有样学样,不一会便在两个帐篷里垒起了齐膝高的草堆,两人又将皮裘衣物铺在枯草堆上,两座简易的床榻就此铺成。
随着日头西沉,帐篷外人声渐起,日落时,已是熙熙攘攘。两人商量了一下,李云泽在帐篷内陪着柳叶,张承歌外出打探消息。
镇内有两条主街,一条东西方向,一条南北方向,交汇于执事司。这两条街是镇内最繁华之处,白天修士外出冷冷清清,夜晚修士返回,顿时热闹起来。街道两边的帐篷外挂满了酒馆、赌坊、药铺等各种各样的招牌,道边空地上布满了修士摆的小摊,零零碎碎大多是斩获漠北修士的战利品。
张承歌找了一家最热闹的酒馆进去。这家酒馆将几个帐篷连在一起,地方显得阔大宽敞。里面摆了十几张桌子,此时已经客满,声音一片嘈杂。张承歌大略看了一眼,其中以练气中期修士为多,练气初期的修士次之,练气后期的修士寥寥无几。
想想也是,练气后期的修士,如果年轻,要么是大家子弟丹药堆出来的,要么是修行资质好的,无论哪种都没必要到这来用命搏出身;如果年老,已经没有了舍身求进的锐气,也不会来这里。倒是练气初期、中期的修士,求取机缘的欲望最强烈,李、张两人就是例子。
张承歌看桌子上都已客满,直接找了一张谈话声音最大的桌子凑了过去。之所以这么选,有好几个理由。谈话的声音大,第一,表明人相对豪爽。第二,最近混的比较得意,否则该愁眉苦脸才是。第三,这会酒喝的很开心,去搭讪碰一鼻子灰的可能性小。
桌子上共坐了五人,皆是短打打扮,居中一人浓眉大眼,颔下短髭散张如刺,是练气后期修为。左侧两人瘦小身材,面庞精瘦,更显双眼硕大。两人长得一般模样,是一对双生子。右侧一人坐着几到张承歌耳根,身后背着两把板斧。另一人背对着张承歌看不到其相貌,几人俱是练气中期修为。几人看到张承歌直直走过来,停住交谈望向张承歌。
张承歌道:“几位大哥请了,小弟今日刚到,吃个饭都找不到座位,要是不嫌弃,小弟请几位大哥喝一杯。”几人冷冷看着张承歌饮下,不言不语。
张承歌看他们这幅戒备心态,自顾自斟上酒,直截了当地道:“小弟张承歌,来自梧城,有点出身。可惜家里不容,到这里想拼上一条小命搏个前程。打扰几位大哥,没别的意思,就想打听这里的情况。要是大哥看得起,小弟承情,将来必有一报。如果打扰了几位大哥聊天,小弟这就走人。”说完,看向居中那名修士。
那修士哈哈一笑,举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道:“小兄弟快人快语,我们哥几个也是拿命搏出路的散修。既然小兄弟不嫌弃,咱们就一起坐坐。”随后,将几人姓名一一道来。这短髭修士名叫陆川航,高个修士名叫顾及关,双生子哥哥叫归海,弟弟叫归江,原来背对张承歌的修士面庞黝黑,一条寸余长疤痕斜印在左侧眉角,此人名叫冯坤。
陆川航修为最高,是几人的首领。他们五人组成一个小队,联手猎杀漠北部落修士,换取战功。最近收获颇丰,心情大好。再者,张承歌只是问些消息而已,自己不说,别处一样问的到,犯不着拒人千里之外,多栽花少种刺才是散修生存之道。
张承歌从小混迹市井,察言观色的本领十分深厚,总会在恰当的时机奉承几句,和几人谈的十分投机。一番交谈下来,张承歌对西林镇种种有了初步了解。
西林镇里说话算数的是东华派派驻的执事司,有一名筑基修士坐镇,其他都是练气期的弟子,负责小镇秩序及核算战功。
战功核算以漠北部落修士的人头计。每个炼气初期修士可换战功一筹,中期修士可换两筹,后期修士可换五筹,五十筹可得一枚东华玉佩,百筹可得一枚东华玉令,东华玉牒则是视情而定。镇里的修士多为求得东华玉令而来,东华玉佩不能拜入东华,价值略欠;东华玉牒虽可直接列为内门弟子,只是获取太难。不上不下的东华玉令反而最合适。
漠北修士等阶与云中不同。漠北修士踏入修行门槛之时,便要封印一道兽魂入体,额头会显现出所封印兽魂的纹印,比如,封印狼魂入体,额头的纹印则是狼首;封印豹魂入体,额头则是豹首。以此类之。
而修为深浅在依纹印的颜色判断,纯黑色为练气初期,略淡与练气中期等同,淡黑色则与练气后期齐肩。若是额头纹印为红色,则意味着修为与筑基修士相当,纹印颜色变化一如练气修士,由深变浅。
西林镇的这些修士来自四面八方,相互之间无信任可言。每个修士都有各自的秘密,功法、秘术、灵器等等,不愿意让外人所知。再加上发生过杀人抢功的事。所以多数都是单枪匹马,偷偷潜到漠北,挑落单的漠北人下手。
这样效率很低,危险也大,但比之选一个不可测的伙伴,多数人倒宁愿如此。对面是几个小部落,人数有数千。漠北人散居草原,相互之间距离较远,正好也给了西林镇修士下手的机会。
可惜现在形势起了变化。双方交战之初,漠北人本身理亏,实力又差东华派一大截,压根不愿意真打,一面约束族人北迁,一面派出使者和谈,许出一些条件,想换取东华派的谅解。以前两方也起过不少争执,都是这般化解了。这次东华派不依不挠,战意坚决。
漠北部族见和谈无门,心里又有多年来的积怨,关键是得到了一些外援,胆子大了起来。近期整顿人马,开始还击。这一个月来,对面的漠北人占着地势之利,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有时候甚至二三十号人埋伏偷袭,包抄堵截。西林镇这边修士本来就少,又是一盘散沙,伤亡激增。这个月,已经有六七十个修士再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