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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中午宴随没在公司解决午饭, 径直回了家。
看到她回来,罗子琴明显舒了一口气,母女俩很默契, 没人提吵架的事情, 除了第一眼对视略有些尴尬之外,彼此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开场白是罗子琴说的,她摁着遥控器看着电视机, 问道:“吃午饭了吗?”
宴随从善如流,就当这是她们日常生活中任意一次稀松平常的对话:“没有。”
“那在家吃吧。”
“嗯。”
两人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和好了,当然这个雨点小的背后, 有两个男人推波助澜的功劳。
一顿饭相安无事, 罗子琴先吃完,静静注视宴随慢条斯理进食,直到宴随放下筷子抽了湿巾摁嘴角, 罗子琴说:“有空多带行此回来吃饭。”
“知道了。”宴随应道。
罗子琴继续淡淡地说:“行此没有妈妈, 希望我可以弥补一二。”
宴随的动作有须臾的停顿。这话从罗子琴口中说出来, 可谓是非常难得了。向来奉行利益至上的人肯从自己身上抠出真情实感的同情和爱心, 就跟一只铁公鸡突然当起了散财童子一样,给旁观者的冲击力非常巨大。
罗子琴从前也对傅行此热情, 总撺掇宴随带他回来吃饭, 但宴随能明显感觉出来这一次的不一样, 以前罗子琴接纳的仅仅是傅行此的家世和社会地位,现如今,她接受的是他整个人, 为了女儿,所以认真去对待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其是宴随很想过去抱一下母亲,但她们母女俩从来不是亲亲密密的类型,最终她碍于不自在做了罢,只轻轻说了声“谢谢妈妈”。
“妈妈很高兴你找到疼爱你的男人。嫁给爱情,会很幸福。”
罗子琴语气中有淡淡的苦涩,还有不易察觉的怅然若失。她的目光落在宴随身上,却分明又像在透过女儿看另一个人,遥远、鲜活、为了爱情不顾一切。
转眼,怎么就是二十多年了。
值得吗?后悔吗?
她早已分不清了。
宴随最终没有动那盒事后避/孕/药,在家吃完午饭小憩过后,她在回公司的路上,随手将其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中,消灭证据。
一切顺其自然,而且她也不信自己能这么倒霉一次就中招。
相比她的淡定,傅行此焦躁多了,一连三天,他每天雷打不动的问题就是关心她生理期有没有来,第一天还算正常,只问了一遍,第二天早上问了一遍,晚上又问了一遍。
这第三天才到半下午,宴随已经回答他第三遍了,每回都不厌其烦地告诉他她的日子大概还有十天才会到。
傍晚傅行此第四遍发来微信问她的时候,宴随不耐烦了,回了一条语音消息过去:“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四重否定充分表达了她的崩溃。
傅行此不理会她的崩溃:要不你还是吃药吧,还来得及么?
宴随:“……”
度假酒店的项目刚进入建造初期,百废待兴,诸事繁乱,宴随最近忙着和各个原材料商斡旋,看整个世界都不太爽快,再让傅行此这么一反悔,她整个人简直怒火中烧,机关枪一样开始轰炸他。
“来得及。”
“72小时还剩个尾巴呢,怎么来不及?”
“你放两百个心。”
“真出事了我去打掉好吧?不会缠着你要你负责任的。”
“我又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
……
一通牢骚发完,傅行此那边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宴随等了一会,把手机锁屏丢开了。
可也就是那一个瞬间,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傅行此的紧张,哪里是出于对负责当父亲的恐惧,分明是源于他母亲的难产给他的阴影,他在害怕悲剧重演。现代医学已经很发达,产妇死在产房里的概率越来越低,但是一旦碰上便是百分之百。
他已经遇到过一次,带走了他半条命。
她怎么能要求他像别人一样泰然面对怀孕生子一事呢?
宴随慌忙捡回手机,一边祈祷着他有事没盯着微信,一边去撤消息。
两分钟已过,这些消息没有了撤回的余地,硬生生钉在屏幕上,万分刺眼。
宴随在原地呆了两秒,抓起车钥匙就走。
一路风驰电掣,过程中她手机进来了好几条消息,再后来他给她打电话,但她无暇顾及,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十几分钟的路途漫长无比,驶到他公司楼下,她直接将车歇在大门口,连熄火都没顾上,更没空回应安保的问好,甩下车门便往里跑。
畅通无阻来到顶楼办公室。
秦治正和圆脸交代事宜,两人异口同声的“宴小姐”只说了一半,宴随已经风一样从他们面前经过,眼神都没留下一个。
两人面面相觑。
圆脸:“傅总和宴小姐……是不是吵架了”
秦治看着宴随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是……吧。”
圆脸总觉得这么干站着不是个办法:“我们应该做什么?”
秦治想了想:“为傅总祈祷?”
圆脸:“……”
傅行此正坐在办公桌前,单手拿着手机,看到宴随进来,他面上闪过意外,站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宴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从前特别不理解那些动不动在男朋友面前哭的女孩子,有事说事,哭算怎么回事?事实上她向来就很少哭,从稍微懂事一点的年纪,她就开始克制自己的情绪了,绝不轻易在他人面前展示软弱。
但是面对着傅行此,她的泪腺好像越来越发达了。
尤其今天,委屈的明明应该是他吧,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哭。
傅行此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一手揽过她一手去盖她的眼睛,以为她还在为他那句话生气,解释着哄她:“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没考虑周全,别吃药,伤身体的。”
宴随简直要心疼死了,眼泪夺眶而出,抓着他的手腕把脸埋进他掌心,好半天,挤出一句哽咽的“对不起”。
他明白过来,安静片刻,柔声安慰她:“没关系的。”
“那你忘掉。”宴随提出无理要求。
“我就没记住过。”傅行此欣然应允。
接下来的日子,傅行此不再问,但宴随自觉给他汇报,当然,有几天不需要汇报,他本人身体力行地检查。
十天后,宴随的大姨妈如期而至。
正好傅行此最忙的时期过去了,时间自由不少,两人原本约好第二天出去为此庆祝一番,结果商量地点的时候被罗子琴听到,一听傅行此有空,罗子琴非要宴随把傅行此带回家来,好让她展示一下来自丈母娘的母爱。
拗不过她,第二天傍晚,傅行此早早从公司出来,接上宴随,两人一块回了宴家。
罗子琴好说歹说把宴其盛也从公司弄回家了。
饭桌上依然没有宴连。
这是宴家夫妇俩打心眼里接受傅行此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会晤,宴其盛没再端着架子,一个劲灌准女婿酒,男人嘛,酒场上最容易培养感情了。
老丈人灌的酒,傅行此哪敢不从,连推脱都不带有的,诚诚实实一杯接一杯。
都是老家家酿的白酒,真材实料,劲大得吓人。最后宴随看不下去了,拦着傅行此的酒盏不肯再让他喝,冲宴其盛喊停:“爸,你差不多行了吧?哪有这么喝白酒的。”
宴其盛没喝尽兴,瞪宴随:“还没嫁呢,就胳膊肘子向着人家了。”
女儿都要被拐跑了,灌他几杯酒怎么了?
“行了行了,年轻人谁爱喝臭烘烘的白酒,闻着都熏人。”罗子琴也帮腔,然后问傅行此,“行此还好吗?”
傅行此面上看不出明显的异样,微微一笑:“我没事。”
语速已经慢了一轮了。
喝了酒没法开车,于是傅行此顺理成章留宿,头一次住进宴随那富丽堂皇堪比皇宫的房间。
睡前,宴随说想吃冰淇淋。
傅行此当然不让:“刚喊完痛经,你能不能长点记性?”
宴随:“可我现在不痛了。”
傅行此:“现在十二月,是吃冰淇淋的季节吗?你傅明灼附体啊?”
原本澡都洗完了睡衣也换上了,宴随就那么随口一说,但被他一反对,她的逆反心理就上来了:“对,我现在是灼灼。哥哥我要吃冰淇淋。”
傅行此:“……”
软磨硬泡半天,达成协议,让她尝一口,剩下的归他。
于是,躺下了的两人又换上衣服出门去便利店。
萧瑟冬夜,傅行此从便利店出来,脸色跟手里拎着的冰淇淋差不多冰。
宴随双手揣兜,嫌冷不愿意把手拿出来,心安理得使唤他,拿捏着他最受不了的绵软嗓音:“打开呀。”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很多时候女人的嘴也好不到哪里去。
例如宴随舔了一口冰淇淋,死活不肯按照约定停止。
两人在寒风中展开了拉锯战。
“宴随你还能不能说话算话了?”
“再一口,就一口。”
“免谈。”
最后是宴随先罢休的,她的动作和表情都还维持着先前耍无赖的样子,视线则越过傅行此,定格在他背后某处。
傅行此顺着她的视线转身。
是宴连。
她正从一辆车的副驾驶座下来。
隔得不远,可以清晰看到驾驶室是个男人。
宴连没有立刻关上车门,又和车内的男人说了几句话,虽然全程表情疏淡,但感觉得出来,他们的相处是比较轻松自在的。
这个男人,宴随和傅行此都见过。
宴随见过他将宴连从车水马龙中拯救回来,傅行此知道他参与了宴其盛的手术。
宴连半背对着傅行此和宴随的方向,并没有发现他们两个,结束谈话后,她道了别将车门关上,朝小区内走去。
医生没有立刻离开,一直等到宴连的身影走到小区门口,转头发现他还在,朝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去,他才打了转向灯掉头。
宴随和傅行此彼此对视一眼。
“回去吧。”傅行此说着,将冰淇淋塞进垃圾桶,朝宴随伸手。
宴随将手放进他的掌心,被暖洋洋的温度包裹起来。
傅行此问:“冷吗?”
“不冷。”
傅行此感受着她手的冰凉,反唇相讥:“吃了冰淇淋换我我也不敢说冷。”
月明星稀,呼吸间白气盘旋,他们走得很缓慢,依偎的身影在一盏盏的路灯下长长短短地变化。
天都在帮他们,多年前那段往事的最后一个当事人也在渐渐走出画地为牢的困境。
感情持续稳定升温中,但始终没人提宴随说24岁要结婚的事情。
时间继续不急不缓地前行。
一晃便来到年底,整座城市充满着迎新年的气氛,挂满灯笼张灯结彩,傅明灼的学校将在12月31号下午召开本学期的家长会。
傅行此没空。
30号晚上,傅明灼打电话给宴随,要她代为参加。
这种名不符其实的活,宴随并不是很想揽,遂推脱:“可是姐姐明天也有点忙。”
傅明灼在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那委屈和自怨自艾透过话筒,无声而清晰传达给了宴随。
再过好一会,傅明灼长叹一口气:“反正没有人在乎灼灼,灼灼不如消失了算了。”
宴随:“……”这种奇奇怪怪的说话方式到底从哪学来的!
尽管知道傅明灼做戏的成分很大,但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宴随还是准时坐到了傅明灼位于教室第一排正中间的座位上,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她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了哪般,越想越糟心。
傅行此那个王八蛋根本就不记得她说过什么,可她居然还要来给他妹妹开家长会。
天理何在?
宴随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参加家长会的经历,不太顺心。
下午两点半,家长会结束。
宴随不愿意跟着挤,落在人群最后,慢吞吞朝教室外挪去,看着窗外等候的傅明灼,宴随暂时忘却了傅行此那个负心汉,忍俊不禁——傅明灼的成绩全年段第一,整场家长会,一共收到了来自各科老师累极共计7次的提名表扬。所以此时此刻,傅明灼的表情非常骄傲,脸上就差明晃晃地写着“怎么样,来参加我的家长会很有面子吧”。
走到外面,宴随拧一把傅明灼的脸:“灼宝宝好棒哦,走吧姐姐带你去庆祝一下。”
傅明灼一本正经:“以后再庆祝吧,现在你有更要紧的事。”
宴随一愣,感应到什么,她转身。
说忙所以不能来参加家长会的傅行此就站在她身后,他的视线从腕表上移开,放下手臂,望向她:“现在是两点三十七分,距离你24岁期间民政局的营业时间还剩两小时二十三分钟,时间紧迫,建议抓紧时间。鉴于你已经替我妹妹开了家长会,我就默认你答应了。”
他手里拿着的四样东西全是暗红色的,两个是户口本,一个是一朵红玫瑰,另一个是戒指盒——并不是之前给她的那个,他又买了个新的。
户口本都给她带来了……不用多说,被亲爸亲妈给卖了。
人来人往的教室走廊上,宴随无声与他对视。
一旁,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有说有笑地走过,其中一个手里拿了颗篮球。
宴随终止与傅行此的视线纠缠,小跑几步追过去,与那几个小男生攀谈几句,再回来的时候,除了带来小男生们流连忘返的眼神,更重要的是带着那颗篮球一起回来了,她在傅行此面前站定,将篮球往地上一拍,又稳稳抱住。
“既然我们从篮球开始,那问问篮球答不答应吧。”
作者有话要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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