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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封面_第二章 我的儿子飞走了_(3)没有尽头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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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没有尽头的睡眠

    “抱歉,实在是没有希望了,我们已经尽力。我很早之前就申明过了,这种不眠症是现今医疗界束手无策的不治之症,随时都会去世,能够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不管我不管,总之你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死!!!呜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想我真的是崩溃了,我已经没法理智,我像个疯子一样死死地抓着主治医生的衣襟不让他走,我总觉得他一走就代表着志赫的绝对没救绝对死亡,我太害怕,我不要!!!!

    但是他还是走了,是那个我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中年女人走上前来拉开我协助他“逃走”了,她安然地看着我平和无比地说:

    “然皙,面对现实吧,人终有一死,这是他的命。”

    什么??然?皙???尽管是处在已经失去理智的巨大悲痛中,我还是被那两个字给定住了。为什么她莫名其妙地叫我“然皙”?我不是“然皙”呀!还有,“然皙”这两个字怎么这么熟悉啊~,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耶……

    在哪里呢~?在哪里??“然皙”这两个字到底在哪里听到过???

    啊,想起来了,就是第一次与冰凌相遇被他强行“绑架”到的医院里,他湿润着眼眶沉沉地向我接连重复了两遍那两个字——

    “……然……晳……”,我早应该想到的,他当时念的“……然……晳……”是人名而不是什么咒语?!

    不对,不能这么确定吧,或许只是巧合呢?他当时念的断断续续的,鬼知道是不是人名啊。

    可是现在又从一个陌生中年女人口里听到这两个字,而且她和志赫、冰凌貌似还有关系……

    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可疑。

    “呵呵,看你震惊的眼睛,想必一定是很讶异我为什么叫你‘然皙’吧?”中年女人带着和善的微笑认真无比地对我说,“因为你就是然皙啊——金然皙!这是你的真名!而现在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7岁小孩,不是你充当‘代理妈妈’认领的假儿子,而是你的亲弟弟,全名叫金志赫的亲弟弟。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这些事实的,可是志赫就快死了,在他临死之前,无论如何都希望你以亲姐姐、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惟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身份见他最后一面,也算是对他欺瞒多年后惟一的一个真实交代。”

    “……”

    我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番话后的感受,应该就像脑袋被人突然狠狠地踩了一脚一样吧,乱七八糟的嗡鸣夹着混乱不堪的疼痛霸占着整个思维,让我好长时间都只能呆立着没法思考,待我终于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这番话带给我的远不仅仅是字面上的这些讯息,更多更真实的是隐藏在其后的下面这些:

    从我与冰凌初次见面开始,他所有一切类似神经不正常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缘由的吧?而惟一说得通的缘由,是他眼噙泪花盯着我左脸上的伤疤喃喃喊出的那两个字——

    “……然……晳……”,没错,是然皙,金然皙,他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很像金然皙、甚至我左脸上的假伤疤都与金然皙很像,所以冰凌就此判断我是金然皙——他要寻找的、他一早就认识的那个金然皙——志赫的亲姐姐金然皙,所以从来不喜欢理人尤其是对女生冷酷的冰凌会一反常态主动走进我的世界——送我去医院做全身检查、硬逼我当志赫的保姆、帮我追安圣予、三番五次地救我……

    还有,如果说金然皙是志赫在这个世界上惟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么冰凌就不可能是志赫的亲爸爸了,他只有19岁这点也说得通了,他应该就没有结婚……

    那他为什么不说清这些而任由别人一直这么误会下去呢?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当上志赫的假爸爸的?

    如此说来,冰凌既然不是志赫的亲人

    ,眼前的这个陌生女人也不是,那他们究竟是谁?是志赫的谁还是金然皙的谁???

    天啊,好混乱好复杂……

    但是,我为什么要相信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人的话呢?

    而且还是那么本能地确信不疑。关于这点,中年女人给了我这样一个理由:

    “然皙,我知道让你一下接受这么多事实肯定有点困难,但是,请相信我没有骗你,任何稍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当着一个将死之人的面撒谎的吧?何况这个将死之人还是个仅仅才年满七岁的可怜小孩。”

    她顿了顿又继续和缓地对我开口了:

    “我是冰凌的亲姐姐,也是你曾经的同班同学安圣予的亲妈妈。我和我丈夫都是你已故父母的亲密同学兼好友死党,基于这个原因冰金两家虽无任何亲属关系仍一直保持密切来往,这些其实你应该都知道的,如果……你没有丧失记忆。”

    原来,她是安圣予的亲妈妈。

    安圣予……安圣予……不管隔多久,不管隔多远,不管我是不是哥哥的女朋友,这个名字始终能唤起我心底最强烈的痛楚,那又爱又恨的痛楚,永远也无法消弭无法忘怀的刻骨之痛……

    等等~,为什么我都从来没听说过安圣予有个妈妈呢?

    我仔细地看了看那个中年女人,嗯,好像跟安圣予真的有一点点像呢,可是……

    怎么证明她就是安圣予的妈妈呢?

    那个中年女人似乎看穿了我的疑问:“然皙,我知道你一定没听说过圣予有妈妈对不对?那,那是因为……我早年就与圣予的爸爸离婚了,所以,我基本上没有照顾过他,我想这一定让他很难过吧!不对你们没提起过我的存在也是对的,谁叫我没尽过责任呢!”

    原来……

    原来是这样啊,安圣予小时候一定也很难过吧?

    唉!

    到今天我才知道,安圣予的亲妈妈和冰凌跟志赫居然是这种关系,原来她以为我是丧失了记忆的金然皙,冰凌也这样以为吧?

    但是不可能吧?我脸上的伤疤可是假的!我哥哥也跟我说过我脑子好得很,绝对没有失过忆,只是比较健忘而已!啊,我突然想起:那次在机场上见到的那个和我长相很像的女生会不会是金然皙呢?不知道……

    其实现在的我,很想跟他们说清楚我不是金然皙的,可是就在这时,一种奇怪的恐惧预感咣当一声滑到了我面前,它带着心底潜意识的力量在驱使我警告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不是金然皙,即使是装糊涂装失忆也好,总之你不要让任何人确定的知道你不是金然皙!!!!

    寒~……

    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这样做了——我装糊涂地一言不发……

    然后,我重新回到志赫病床前,不停地唤着“弟弟”“弟弟”,任由自己长过尼罗河的眼泪淅淅沥沥地浇灌整个世界,也不知道来年会不会开出一地的记忆和忧伤……

    直至显示志赫心脏情况的心电图变成平滑安静的直线,志赫都没有醒过来,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弹一下,他从无意识的深度昏迷中直接进入了没有尽头的死亡睡眠。

    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因为实际上我不是那个惟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金然皙,所以他怎么样都不肯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但是我为什么同他一样拥有非常罕见的ABRH阴性血型?真的仅仅是巧合吗?嗯,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

    对不起,志赫,我欺骗了你,但是我不敢说实话,我就是怎么样都不敢说实话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啦,我明明不是这么个喜欢撒谎的人啊,冒充金然皙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我更没想到过要得到什么好处……

    我到底是怎么啦?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如果我说出真相真的会

    失去什么吗?真的会失去什么对我来说很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一件东西??

    可是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我15年来最长最痛的一次哭泣,犹如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世界末日来临,即使得知我至爱的养父养母因为意外双双身亡的那次也不曾有这么长痛的哭泣,即使面对我最爱的安圣予向我漠然无比地抛出回绝告白词——“NO”也不曾有这么长痛的哭泣,但?是,发出这样的哭泣仅仅是因为曾经深情叫我妈妈的7岁小志赫死掉了吗?

    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个缘由吗???

    我想起志赫刚认识我那阵老是喜欢臭我脸上的丑伤疤叫我“恐龙大婶”,叫得脆响脆响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想起我给他当保姆时,他一个七岁的小屁孩却机灵死地把我整得惨不忍睹,还装无辜装乖宝宝,一点都不露阴险原形……

    我想起志赫其实本质是个善良好孩子,心情好的时候会塞芝麻牛皮糖给我吃,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会对我做什么太出格的坏事……

    我想起有次他还叫冰凌把我不小心丢在他家的一支普通圆珠笔完完好好地转还给我,虽然后来是嘴硬着说“不能让那种低档物品玷污了他高贵的家”……

    我想起他把夏天唱得跟一级噪音一样的那首什么“他和他,他和他,他和他”的RAP唱成一级天籁音,把我的耳朵伺候得前所未有的舒服与享受……

    我想起他这一生最后对我说的言语“妈妈,抱抱。我要你抱我”……

    我想生命怎么就这么脆弱,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那个该千刀万刮的凶手到底是谁?

    我真的好想灭了他全家!!!!

    TNND,他不得好死,他就算没好死了他也还得绝对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生命能够替换该有多好,那我就一定想也不想地拿自己的命去换志赫的命,让我代替他去死,那我一定很快乐很幸福,甚至是得意+骄傲+自豪+无上的光荣,想想,我这么条糟糠烂命能换个那么聪明可爱的他啊,多好,多值,他如果活着,十几年之后绝对是国家的一大栋梁为民造福为社会谋利,可是我这种白痴笨人估计就只能是浪费农民伯伯辛苦种来的粮食!

    但是不可能!

    不可能!!

    TNND,为什么要有“如果”这个词?既然是根本就不能实现的事情,为什么还要造出个“如果”让人们痛苦地假设?

    我真的好痛苦,我现在真的痛苦死了,我其实不想说我痛苦的,我想这样很多人都会骂我矫情,臭我韩剧看多了,可是除了这样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宣泄这排山倒海穿山越岭的巨大悲伤……

    冰凌比我还痛苦,我听别人说他整整一个月都没去学校上课,他就每天坐在志赫的墓地里看着墓碑上的志赫照片发呆,我觉得他爱志赫爱得比他亲儿子还深,也许前世他们真的就是两父子!

    其实很多次去志赫墓地的时候我都看到了冰凌,我很想上前去安慰他的,我甚至都想好了安慰的台词,可是每次都是还没开口,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劈里啪啦掉了下来,跟下倾盆大雨似的,结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个流泪机一样站在他身后哭个不停……

    这个时候还只是十月多,可是我觉得已经到了冬天,前所未有的刺骨和寒冷,就跟志赫墓前那些迅速风干凋零的花一样,整个世界枯萎苍白得如同在冰水里泡过三季,随时都会被呼啸而至的一场鹅毛大雪给淹没吞噬,然后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