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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乌鸦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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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房间的路上,莫青的右上腹止不住的疼了几下,这个老毛病好久都没有发作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她又开始隐隐的疼。

    老杜的纹身,让莫青想到了自己。

    莫青右手食指上的乌鸦刺青,是在白晓凡去世的第二年纹的。

    那是她最难熬的一年,因为她每晚每晚都会梦见白晓凡,有时候梦见白晓凡手里拿着那顶黑色假发,冲着莫青微笑,然后她的头发开始一根一根的脱落,最后变成了光头,白晓凡的表情逐渐狰狞,告诉莫青她活的好痛苦好痛苦,让莫青救救她。有时候莫青会梦见,白晓凡就像临终前那样安详的躺在那,她哭着跑过去,却发现只剩一件空空的红色斗篷,上面还弥留着白晓凡熟悉的味道。

    莫青每晚在这样的梦中惊醒,都会满头大汗,感觉骨骼快要支撑不住身体,马上就要散架,宛如一滩泥人。

    第二天,她就会去教会,请牧师陪她一起做祷告,请上帝保佑白晓凡在天堂可以过得快乐。莫青有时真的很害怕,怕她的白晓凡在另外一个世界,会像梦里一样痛苦。

    白晓凡死后的第二个平安夜,莫青决定去为她烧纸,让她在另外的世界有好多的钱,过富人的生活。莫青看到外面,开始亮起灯,一盏一盏的挂在小格子里面,就像一双双的黄色眼睛。

    那年的平安夜,比白晓凡走的那年还要灯火通明。莫青在买了一堆冥币和叠成的元宝之后,被老板推荐买一些纸人丫鬟,说在那边丫鬟可以服侍好自己已逝的亲人。于是莫青又买了几个纸人丫鬟和一个纸人管家,打算烧给白晓凡。路过北四街教会的时候,门口有好多穿白褂子的小孩子们,带着天使的翅膀,好像是刚演出完,一人抱着一个大盒子,前面围着好多人。莫青打算去看看热闹。

    “嘿,莫青。你怎么来了?阿们。”一位60多岁的爷爷朝莫青打招呼,手里抱着一本镶着金边的圣经,也穿一件象征圣洁的白大褂。

    莫青认识他,他是这座教堂的牧师,也是传道士,经常对着台下的信徒们昂扬澎湃,滔滔不绝。有时候在讲到耶稣被钉十字架的桥段时,还时不时会听见台下女人们的抽泣声。不过教会的牧师倒是一贯很是有爱,课也讲得极具感染力,身上有一种正义的能量。牧师帮莫青一起为白晓凡祷告过两次。

    “路过”。莫青撇撇嘴,看到身边有很多人从盒子里拿出一样东西,然后又放进去一样东西。有的小孩子分发着便利贴和笔,很多人在写着祝福。

    “阿们,感谢主。莫青你也来抽个礼物和平安夜祝福吧,上帝会保佑你的。”牧师指了指莫青旁边的一个大盒子。

    “我也需要留下礼物是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呢。”莫青有些尴尬,低头看看袋子里满满的冥纸,总不能把两个丫鬟留下吧,怪瘆人的。

    “没关系,留下你最真诚的祝福和心意就好。”牧师说完,就被教会的义工唤走了,没走两步,回过头,指指莫青的袋子对她说:“不要烧纸,你妈妈的灵魂在被上帝保管,你要相信,她是快乐的,至少比生前快乐。”

    莫青接过小孩子递过来的便利贴和中性笔,放下袋子,想了想写道:“愿你,没有悲伤,没有痛苦。被温暖萦绕,与快乐同行。一直一直,健康常伴,幸福长存。阿们,愿主一直保佑你。”

    莫青把纸条放到盒子里,准备走的时候,开始犹豫不决,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拿出一只半新的粉色录音笔。录音笔是白晓凡去年送给莫青的礼物,为了让她好好学英语。只是莫青从来都没舍得用,一直揣在身上。直到白晓凡去世,莫青想她了,就常拿出来看看。

    “我的白晓凡,把它留给这个平安夜好吗?这是你给我的礼物,现在,我们把它送给更需要的人吧。我知道,我的妈妈,你是善良的。”莫青小声的祈祷过后,把它小心的放在盒子里,盒子里的礼物并不多了,临走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它一眼,它就像个婴儿闭着眼睛,甜甜的沉睡着,宛如刚到这个世界,干净如初。

    她录了一段话,留给那只录音笔。和它做了最后的告别。

    莫青恋恋不舍的离开,走出去好久,又被刚才抱着盒子的小孩子追了上来。莫青看到他,已经跑得满头大汗了。

    “姐姐,你还没有挑一个礼物呢。”小男孩吸着鼻子,被冻的哈着气。

    莫青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发现那支录音笔已经不见了,突然间,她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下。然后她拿起一个扎着粉色蝴蝶结的圆盒子,莫青说了句谢谢之后,蹲下身子,给小男孩擦了擦鼻涕。

    莫青拆开盒子,盒子里面是一只杯子,纯白色。便利贴上写着:“当杯子里装满热水的时候,杯子外面就会有图案显现。它的图案,在西方是吉祥和幸福的象征,特别的它希望会给特别的你,带来好运。至少,它为我,带来过好运。记得,只要心底装满爱,就会遇见爱。”

    莫青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滚烫的热水,倒进杯子里。慢慢的,杯子口散出雾气蒙蒙,外壁开始浮现出一只鸟,越来越清晰。它张开着翅膀,停靠在树枝上,东方是太阳。

    乌鸦,原来是一只乌鸦,原来它在西方是吉祥的化身。莫青瞬间记起,白晓凡走的那天,窗外大片的乌鸦飞过,发出的深不见底的哀鸣声。也许,那才是属于白晓凡真正的解脱。

    于是莫青听了牧师的话,没有给白晓凡烧纸。平安夜下了好大的雪,可莫青却睡的很安稳,没有做梦。世间的很多事情就是很奇怪,说不出来也讲不清楚,根本无法解释。比如之后很多年的每一次,就算再梦见白晓凡,她在梦里也是快乐的,真的就是快乐的。

    第二个月的时候,莫青就在右手的食指上,纹下了一只乌鸦。忍着疼,看到针头滴出的青色墨汁在她的皮肤上刺下了一只属于她的吉祥鸟。

    后来,那只乌鸦水杯也一直陪伴着莫青,度过了一个萧索冬,又迎来了一个艳阳夏,不离不弃。

    记忆从逐渐干枯的青色墨汁中抽离出来

    莫青从第七年的柜子里拖出行李箱,从最底层拿出了水杯,看着眼前的这只白色水杯,小巧精致。来汐镇的时候,莫青就连同它一起带来了,因为她不忍心把它留在鹤安市独自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