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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把脸埋在自己的长发里,哭了。这样的夜,这样安宁的车厢,让她的痛摊开来,无以复加。
“擦擦吧。”说这话的是白天的大个子男人。
莫青从毛巾毯子里探出头来,只看到了车厢远处他高大的背影,和放在毯子上的一块蓝色毛巾。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在哭?”莫青从床上爬起来,生硬的列车床板把她的腰硌的生疼。她从火车的窗户上看到映在上面的那张憔悴的脸,外人都说她像极了白晓凡,灵动的眼睛,灿若星辰,仿佛一汪干净的泉水。
莫青爬下来,穿着一件露脐的T恤,拿了一盒烟走向火车的餐台,那有一排排的座位,供旅客小憩。
她又遇见了他,大个子男人,他坐在餐台靠窗的位子上,正望着窗外倒退的夜色出神。
“咳咳,借个火。”莫青坐到他对面,掏出烟却发现自己没有带火。
他把火机往她面前一扔,继续看向窗外。
对面的男人轮廓很深邃,只是说不上来哪里有些奇怪。八月的天,却穿了一件高领长袖衫,胳膊肘上有两个布袋。
“你怎么知道我在哭?”
他好像没听到莫青的问题,仍然望着窗外。
“你不热吗?”莫青追问。
“你不冷吗?”他看了一眼她露脐的T恤,冷冷的反问道。
其实,自从白晓凡去世以后,她就变成了一只没人管的破罐子,比方她会穿很暴露的衣服,画很妖媚的妆容,有时候会挑染粉色紫色的头发,总之把自己打扮成别人眼中的坏女孩非主流,最后破罐子破摔。
“冷。”莫青蹲下身子开始作呕,一路火车的颠簸,终于让她的胃承受不了了。
大个子起身离开,过了几分钟,拿回来一瓶蜂蜜柚子汁。
“喝吧。用热水烫过了。”他放到她手里。
莫青犹豫了一下。
“里面没放东西,我不是坏人。”他的声音略微沙哑浑厚。
“谢谢。”莫青喝了一口,甜甜的,舌尖有种弥留的苦涩。
他的表情和白天一样,有点木讷,不过依然歪了歪嘴,以示回应。
莫青突然觉得男人的笑很敷衍,只是动了动嘴角,有点皮笑肉不笑。
“你要去汐镇?”大个子问。
“嗯,第一次去。”
“旅游吗?”
“不算是,没准就在那定居了。呵呵,听说那里是个旅游古镇,也不知道这个季节去,客栈会不会爆满。”莫青的脑海里开始勾勒汐镇的轮廓。
“我倒是知道一家客栈,每晚都会留一间空房间给游客。不过要答题,只有答对了题才能入住。”大个子男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答题?还是头一次听说。客栈的名字叫什么?”莫青好奇起来。
“七年秘密。”
“七年秘密,听上去蛮有意思,你也要去汐镇吗?”
他瞟了一眼莫青食指上的乌鸦刺青,刚想张口,又摇了摇头。
这时,几个列车员火急火燎的跑向前面的车厢,隐约能听到前面的车厢人声嘈杂,旅客们也好像都起来了。
“怎么了?”莫青叫住一个年轻一点的列车员。
“3号车厢失火了,有人把床单点着了。”列车员满头大汗,手上拿着消防栓。
“失火?”莫青大惊失色,还好她在最后一节车厢。
莫青转头看了一眼大个子男人,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他面色惨白,紧紧的攥住拳头浑身战栗着,然后一个拳头捣向了窗户的玻璃上,他手上的关节被摩擦的起了皮,鲜红的几乎要看到血管。
他嘶吼了一声,青筋暴起。然后拽着一个列车员的衣领,“有没有人员伤亡?你他妈还在这呆着干嘛?还不赶快救人!”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力量。
“你怎么了?”莫青被他这一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坏了。
他浑身打着哆嗦,松开列车员的衣领,喘着粗气。双手抱着头,拼命地抓挠,几欲要把头发扯下来。
被松开的列车员赶紧躲得远远的,眼里满是惊恐。
“没事了没事了,火已经灭了。是上铺的人抽烟,一个火星子掉下来,把下铺的床单烧着了,幸好下铺的人去了厕所,还算有惊无险,只损失了床被子。”另一个列车员穿着制服裤子跑过来,头发已经被汗浸湿了。
大个子男人一下坐在椅子上,舒了口气,凌乱的头发耷拉下来,他不再说话,看着窗外漆黑无垠的天,眼里的光芒逐渐熄灭,只剩冰冷。
莫青坐了一会,几番想要开口,可看到大个子凝重的表情,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她呆了一会就回了车厢,今晚的经历让她极度焦灼不凡安,躺下之后,就很快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并不好,她又梦见了她的妈妈白晓凡,梦到了她的死。
白晓凡离世前的那两年,脱发越来越严重,莫青虽然会建议她买一顶假发,可是总是被白晓凡拒绝,她的眼睛里也变得越来越黯淡无光。有的时候莫青会很怕,然后问白晓凡。"听说抑郁症严重了会跳楼,妈妈你不会吧?”
"放心吧,妈不会的,因为自杀的人灵魂是得不到拯救的,我的父(耶稣)也会不喜悦。况且妈为了青儿,也不能自杀,我还要看着我的青儿上高中,上大学,结婚生子。还有,我得为你操办婚礼啊,看着我青儿的婚礼在教会举行,这样耶稣才会一直一直赐福你。"白晓凡的声音很温柔,温柔的唤莫青为青儿。
"我要当丁克,我不要生小孩,看你生了个拖油瓶的我,想塞都塞不回去。"莫青笑着,咯咯的笑,白晓凡也陪着莫青一起咯咯的笑。
莫青就会安心了,至少这个世界上有白晓凡就够了。
可是后来白晓凡就不再那么好了,总是怀疑自己得了病。起初莫青还会揪心的陪白晓凡一起东奔西跑的去医院检查身体,可在同样的戏码上演过不下几次,大夫得出同样的结论,身体无异之后。莫青就终于坦然的接受了,这只是抑郁症里的一种症状,会幻化着自己得了形形色色的病,而且会充分体会到得病之后身体抱恙的痛苦。
比如白晓凡经常说,她有胃炎和很严重的胃溃疡,她吃下的食物会在她的胃里翻腾,折磨她然后火烧火燎,可检查结果显示,白晓凡的胃很健康。
比如白晓凡常常讲,她的心脏病已经很严重了。“青儿,你知道吗?我经常不能呼吸,感觉心脏跳动几下之后就停住了。”
莫青看到一脸忧愁的她,就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放心吧,不是心脏病,是你自己幻想的而已。”
“不是的,青儿你相信我,妈没骗你,我经常半夜憋的难受,不能呼吸,妈的心脏真的出问题了。”白晓凡近乎哀求。
几分钟后,莫青拿着一瓶速效救心丸递给她。“如果再难受了,就吃这个。”
那几天正好赶上考试,莫青开始顾不上她。只是没日没夜的泡在一堆书里,那时候的莫青还知道学习,知道要考高的分数。
突然有一天,白晓凡就戴着一顶假发出现在了莫青面前,“青儿,你考完试的时候,妈就戴着它去接你好不好?我不想给你丢脸呢。”
那是一顶黑色偏分的假发,也是莫青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她留长的头发,原来白晓凡的长发要比短发美一千倍。
莫青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下午,她说她嫉妒白晓凡,嫉妒的要死。她黑亮的头发垂到腰间,像个仙女。白晓凡听后笑的很灿烂,明媚的宛如一朵绽放的向日葵。
白晓凡笑容在莫青的心里定格,她至今都感觉触摸的到,那是一汪泉水在蜜糖里缓缓流淌的恬淡和触到指尖恰到好处的温度,如果时光可以静止,莫青只想停在那个下午,那个和白晓凡在一起的安然的下午。
12月24日平安夜,天上飘着很大一片的雪,纷纷扬扬。白晓凡穿了一件红色的斗篷大衣带着黑色假发,牵着莫青去教堂看圣诞晚会。那是她们常去的北四街的基督教会,也是鹤安市最早的一座基督教会。很远处就听到教会里传来的安详的歌声,仿佛天籁。
"平安夜圣善夜,万暗中光华射,照着圣母也照着圣婴,多少慈祥也多少天真,静享天赐安眠,救主今夜降生……"
白晓凡就突然停下,然后转过身,拍拍莫青头上的雪花。"青儿,你要记得,以后一定要找个自己爱的男人生活,不能委屈了自己。"
"不找男人了行不行,我就和你过吧,我做男人来保护你,我是女汉子。"莫青踩着脚下的雪花,印出一只花纹的脚印,笑嘻嘻地说。
"坏丫头,就你这点小身板,还是我当男人来保护你吧。”白晓凡很少开玩笑,戳了戳莫青的脑袋。
“安心啦,以后你看谁顺眼,咱就挑谁结婚。”莫青安慰着白晓凡。
“青儿,你知道么。你在妈妈的眼里一直是一个可爱的天使,不过是拥有一半翅膀的天使。”
“一半翅膀?”莫青懵懂的问。
白晓凡点点头:“你要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你的另一半翅膀,你在寻找他,他同样也在寻找你。你们只有拥有了彼此才能更远的飞翔。记住,找到了就要用心对待,不要辜负对方。"
莫青似懂非懂,脑子里憧憬着那对纯白圣洁的天使翅膀。
“还有,一定要好好爱自己,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你更心疼你自己。”白晓凡搓了搓手心,放在莫青的脸上,亲吻了她的额头。
这些年,那个吻一直留在了莫青的心里。
那晚莫青跟着白晓凡很早就回去了,只是看了唱诗班唱了赞美诗,做了祷告。白晓凡喊自己不舒服,莫青看她用手捂着胸口,脸上还冒着虚汗。
回到家她就睡了,衣服也没来得及脱,床头还放着一瓶速效救心丸。
第二天的清晨,没有再下雪,那天的阳光很好,尘尘缕缕的光芒发出金色,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颜色。只是窗外的天空有大片的乌鸦飞过,发出哀鸣的声音,哀鸣里伴着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
白晓凡安静地躺在床上,带着那顶偏分的黑色假发,穿着昨晚的红色斗篷,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旁边是一瓶打开的速效救心丸和掉出来的金色颗粒。
莫青抱着白晓凡,她的身体像结了冰的水一样凉。她恨自己,为什么不相信白晓凡的话。她看着白晓凡,就突然想起一年前她蹲在地上捡起她头发的那个瞬间,她可怜的白晓凡,这一生,都如此可怜的她的妈妈。
莫青想,是她亲手杀了她最爱的人。是她的粗心大意,害死了她的妈妈。这些年,她一直在怪自己,她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的白晓凡?
十二月二十五日,是耶稣的生日。
很多年后,莫青依然觉得,白晓凡是去了天堂,去了她的父那里。
白晓凡走的那一年,莫青十四岁。
那一天,她丢了她的整个世界。
睁眼的时候是早上五点,大个子男人和他的行李都不见了,他应该是下车了。可不知道为何,莫青心里掠过一丝失落,想必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吧,至于他昨晚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强烈,莫青也无处猜想。
在火车上的这一天过得很慢,旅客来来往往,像在演绎一部人生的纪录片,不过过客总会到站,再有四个小时,莫青就到汐镇了。
她打开手机,屏幕上空空如也,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其实,这些天她一直在等一个人的电话或是短信,那个人就是骆文喆。
骆文喆和她分手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里,除了梦见白晓凡,就是梦见他,不过关于骆文喆的全部是噩梦,就像昨天白天梦境里的妃公馆一样,莫青的心脏再一次发慌………
不,骆文喆一直都不知道莫青肮脏的过去,也不知道她曾像妓女一般的生活,他和她分手,只是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莫青记得她在当网络主播的时候,有众多男性粉丝,她一度认为男人都是犯贱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想拥有。俗话说别拿男人不当动物,在她眼里,男人就只是一群高级的下三流的动物。然而她有一天却也全心全意的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就是骆文喆,尽管为他放弃了很多,可惜最终还是被这个男人伤了心,伤的七零八落疮痍满目,伤到最后逃到了汐镇。
她愣愣的长吁一口气。还好,终于摆脱了那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鹤安市,那座令她感到肮脏的城市。
莫青索性把手机扔到包里,不再去想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