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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望乡客栈和如今的变化不大, 却又有许多不同,比如临河的那一面不是宽敞透亮的落地窗, 是一扇一扇的格子窗,窗户打开着, 能够看到对岸嫩黄的迎春花垂荡于水面,温暖和煦的春风从窗外阵阵吹入室内,吹来了满室的春味甜香。
时有蜂蝶从窗外飞过,一只凤蝶停在窗棂上,秦深探头去看,惊动了这只艳丽的精灵,多彩的翅膀舒展翻飞, 在视线里勾勒出旖旎的风采越飞越远。
随着蝴蝶飞走的方向抬头看天, 湛蓝的天空上有一只巨大的鹞子,鹞子上布满哨子,风灌了进去,发出“嗡嗡嗡”宏亮而悠远的声音, 不用去猜测这只颜色多彩的鹞子是谁放上天的, 答案自在心中浮现,是爷爷。
秦深收回视线,看到桌子上堆着的泥巴嘴角微微抽动,原来自己小时候有这种“追求艺术”的爱好,用泥巴捏出了猪?兔子?蛇?各种缺胳膊少腿的泥偶也就作者本人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深深。”
秦深扭头看过去,眼眶瞬间湿润,哽住的喉咙让他发出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爷爷。”
爷爷看着六十多岁的摸样,背脊依旧挺直、眉目依然硬朗,头发却已经白得差不多了,双眉之间有着深深的印痕,沉静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眼角堆积起来的每一条皱纹都蓄满了慈爱,“深深怎么了,怎么哭了?”
秦深揉揉眼,闷声闷气地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伤春悲秋。”
“你这个小家伙,丁点儿大的人还伤春悲秋呢,哪里知道的词儿。”秦正在小孙子脑袋上揉了一把,没好气地说:“瞧你现在的摸样,花脸猫了,快去找六娘洗个脸,别把泥巴弄到眼睛里面去。”
“哦。”秦深自己从椅子上跳了下去,坐在高大的靠背椅上小短腿还碰不到地,跳下来之后顺势在衣服上拍了拍,留下两个清晰的泥掌印,他吐吐舌头,一溜烟地往吧台那边走去找六娘,“爷爷,我去换衣服洗手。”
他的身后,秦正笑着看小孙子越走越远,眉头渐渐隆起,一声叹息悠悠而出。
秦深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好像他一下子穿越回到了小时候。梦境里自己能够完全控制身体,能够灵活地去思考问题,如同真实的存在。
还没有吧台高的他倚靠在上头,微垂着头、摸着下巴沉思,视线中出现一双黑色的皮鞋,穿着鞋子的女人拥有一双漂亮而纤细的脚,秦深抬头看到六娘,容貌与二十年后一模一样,毫无变化。
“小老板,六娘带你去洗手。”容色妍丽的女子弓着腰,轻声细语地说话。
秦深愣了一下,视线扫过六娘的脸,她的眼睛慌乱地躲了过去,不敢与自己对视,二十年前的六娘害怕自己?将疑惑埋在了心里,秦深点点说:“我还要换一身衣服。”
“好的。”六娘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侧身让秦深先走。
秦深眉头微挑,真是奇怪的表现,二十年后都没有这么恭敬地对待自己的。
客栈的格局不变,中庭内倒是长满了花草,西北角竟然长着一棵高大的玉兰树,现在这个季节,枝头上缀满了花朵,青白片片、白光耀眼,娇嫩如玉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非常好看。
秦深“咦”了一声,暗自嘀咕,“为什么玉兰树二十年后没有了?”
跟在他身后的六娘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高大的玉兰花树,讨好地说道:“小老板你最喜欢的玉兰花树今年开的最好,早晨的时候我还看到喜鹊在枝头停留,今天有好事发生呢。”
语气中暗含着畏惧和恭敬,处处让秦深觉得违和。
推开了房门,秦深下意识地往次卧走,六娘却打开了主卧的门,进去给他找了一身衣服,要帮他换上。
秦深往后躲了一下,六娘就诚惶诚恐地要跪到地上去了。
秦深说:“你别这样,自然点儿,我又不会吃了你。衣服我自己换,你出去吧。”
像是死里逃生一般的六娘连连点头,倒退着退出了房间。
等六娘出去了,秦深跳上去了床,蹬掉了鞋子,盘腿坐在上头,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太奇怪了,这是我梦到了小时候的记忆,还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过去?”
挠挠头,秦深有些糊涂了,伸出手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力气大到漂亮可爱的小脸彻底变了形,“好吧,不疼,看来自己真的在做梦。”
抬头盯着橱柜,他眼神变了变,蓦地跳下床冲了出去,“嘭”,被反弹的秦深跌倒在地上,揉揉自己的脑袋,“又有点儿疼,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啊啊,如果是梦,怎么还不醒。如果不是梦……”他没有什么想要弥补的过去,他不想穿遇到小时候,这意味着要重新上一遍学,要将做过一遍的卷子重新填满一遍,太恐怖、太痛苦了!
苦着一张小脸,秦深换了衣服,将脏衣服扔到脏衣篓里,他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镜子内阳光可爱又有一点儿肉嘟嘟像是发面小团子的小小少年也跟着傻乎乎笑了起来。秦深猛地收起上弯的嘴角,嘟哝,“明明很可爱嘛,丢丢长得像是我才是。”
揉揉面颊,秦深折腾了一会儿自己之后往大堂去。
经过中庭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仰头看着白嫩的玉兰花,恍惚间觉得这个动作自己经常做,好像透过玉兰花看到了某个倔强的身影,轻风穿过花瓣发出细微的声响,如同自己声声无奈的叹息。
厨房里有碗筷撞击的脆响,秦深瞬间清醒了过来,什么身影、什么叹息统统不见,他收回看着玉兰花的视线咂摸了一会那种感觉,发现自己怎么也无法回想了起来,只能够作罢。
“算了,估计是梦中臆想。梦里面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说不定我可以见到老章呢,哈哈。”
秦深转身走去了大堂,踏进大堂时候怔了怔,喃喃地说:“果然是梦,想什么来什么。”
大堂内,昏睡的少年赫然就是年轻版的章俟海。
同样年轻的还有扶着章俟海的老人章元怀,容貌变化不大、气质一如既往,秦深认得出来。
“老秦多年不见,再次来到客栈竟然是有事相求,实在是惭愧。”章元怀羞愧地摇头。
秦正理解地拍拍故交的肩膀,“外面形势不好,你又有重担在身,我能够理解。多年不见,你我已经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成了垂暮老者,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岁月太无情了。”章元怀摸着自己花白的鬓角感慨万分,在大堂内看了一圈,“怎么没有见到弟妹?”
秦正摸着缀挂在烟杆上的青色荷囊,目露怀念地如同叹息一般说:“她走了。”
章元怀惊了一下,随后说:“对不起。”
“没什么,她在我这里,就像是一直和我在一起一样,等时间到了我会去找她的。”爷爷秦正按着自己的胸口,舒朗地笑着说道。
叙完旧,章元怀说出了自己此次前来客栈的原因,爱怜地摸着孙子的侧脸,长相精致的少年双眼紧闭,眉目轻松就如同睡着一般,是个漂亮的睡美人呢。
“我孙子在半个月前突然就陷入了沉睡,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医生也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我豁出去一张老脸遍寻名医,毫无办法,有人对我说,孩子说不定是得了离魂症,找个正宗的大师叫魂就好。”章元怀苦笑一声,“从事科学研究的我竟然找了好几个大师,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你年轻时候在客栈养伤的那段时间见到了那么多事儿,怎么还会觉得非科学的事情不存在。”
“也是,是我魔怔了。”章元怀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也分辨不出那些大师是真是假,反正没有一人能够唤醒小海。有个来自于宝塔寺和尚对我说孩子是‘富贵至极,短命之相’,让我不要强求,放他去吧。”
“孩子只是睡着,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我怎么肯放着不管。”说到此处,章元怀提高了声音,情绪起伏,有些激动。这些事儿一直压抑在心中得不到倾诉,说出来郁气也就散了,在秦正的注视下慢慢平复下来的章元怀呼吸略显粗重地说:“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你这边,也许能够遇到能人异士唤醒小海。”
“应该可以,我这边还有禅宗的弟子在,说不定可以帮你的忙,你也别急,孩子会醒过来的。”秦正安慰章元怀,随后说:“你随我过来办一下住店的手续,还是老规矩,登记一下姓名和住址。”
“好。”章元怀小心翼翼地松开扶着孙子的手,让他靠在椅子上,自己随秦正去办手续。
早就站在一旁的秦深动了,绕到了章俟海的身边,“嘿哟嘿哟”地爬上了椅子,坐定之后抱怨着自己的矮个子,“个子矮就是不方便,坐个椅子跟爬山一样。”
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侧头去看章俟海,“……”好吧,自己太矮了,这么坐着就看到章俟海的胸口,真是不爽。
提起脚站到了椅子上,秦深捧住章俟海的脸,指腹感受着年轻、细腻的肌肤,十六七岁的少年版章俟海精致的面容尚显稚嫩,还没有二十年后的成熟稳重。
二十年前是青葱少年,二十年后是一个眼神就勒令四方的商业巨擘,岁月是世界上最神奇的魔法师,拥有着永远无法破解的玄奥手段,在一个人身上催生出如此大的变化。
变的是容貌、是气质,永远不变的是精致。上帝在创造章俟海时一定用了最精细的笔墨,一笔一划都力争着完美,多一分则显得虚假、少一分就变成了寡淡,现在这样刚刚好。
“哈哈,我终于见到小时候的你长什么样子了。”捧脸的双手用力,精致的脸被他压得变形,就算是如此,也是好看的。
秦深肉肉的脸上露出一个花痴的笑容,“嘿嘿”一笑,“便宜你了,把我的初吻给你。”
噘起嘴巴,秦深的脑袋往前送,粉嫩嫩的唇用力地在章俟海的薄唇上盖了一个章,离开的时候得意地说:“给你做个标记,你就是我……”
剩下的话断在了喉咙里,秦深呆呆的摸样落进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中,沉静的眸子如初春消融的冰面,慢慢荡起生动鲜活的波纹,“你好。”两个低缓磁性的音却像是饱含着千言万语,眼眶也随着说话声红了起来。薄唇又启,说道:“小深深。”
一阵天旋地转,秦深从失重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发现自己坐在房间内的大床上,外面已经天黑,分辨不出过了多长时间。
秦深想扭头去看看别的地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听自己的声音说道:“你找崔珏问他要阴阳借身隐匿符,随便找一块石头刻上去就好,可让我躲过天道的注意二十年,二十年后想必我也进入了客栈,到时候不出客栈就好。我以后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直到彻底陷入沉睡,醒着的便是彻底的秦深。”
“明白。”身后传来了爷爷的声音,不复亲昵,而是恭敬的。
秦深满脑袋的疑惑,听到自己又说:“过往的记忆我会封印起来,有缘再想起来了吧。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快快乐乐当个正常人也不错,晚安,我睡了。”
“晚安。”
身体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睛,往床上一倒,秦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就真的睡着了。
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蚕丝被从身上滑落到腰间,秦深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还在梦里面没有醒,依然是六七岁的丁点儿身材,是小时候的自己。
闭眼之前的对话言犹在耳,秦深茫然了,自己到底是谁。
就在秦深坐在床上严肃思考问题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一抹修长挺拔、青春舒朗的身影走了进来,是章俟海,他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粥和几样小菜。
“身体好些了吗?”
“嗯?”秦深眨巴眼睛,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小章俟海在床边坐下,抬手摸着秦深的额头,“你莫名发烧了,已经睡了一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秦深盯着章俟海的脸看,被美色迷惑,大脑已经没有空挡去思考额外的问题了,“我感觉现在很好。”
章俟海轻轻地笑了,拿过托盘放到了秦深的腿上,“肚子肯定饿了,吃饭吧。”
肚子响应般的“咕噜噜”叫了两声,秦深捂住肚子抱怨,“清汤寡水的,不要。”
“身体还没有好,喝粥舒服一些。”章俟海耐心地劝说。
秦深扭头,“不要!喝粥也不要白粥,最起码也要青菜肉粥或者排骨山药粥,我想吃那个。”
“太油腻了,不行呢。”
秦深“哼”了一声,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章俟海,发现他脸上温柔耐心的笑容从未变过,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大人和小孩子撒娇好奇怪……不过,怎么可以错过这个机会,用小孩子的身体撒娇根本不需要什么羞耻心,哪里像是二十年后,想做一些事情还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脸皮。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吞吞吐吐地说:“让我喝白粥也可以,你喂我呀。”
“好。”
秦深的耳朵动动,没有想到章俟海答应地那么干脆,咧开嘴笑了,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了。他摆正了脑袋,尽量控制自己的笑容,却发现根本没有减少弧度,只能够徒劳地给自己挽尊,“我这是看你太无聊了,给您找事情做做的,喂我吃饭,是你的荣幸。”
章俟海好笑地看着这个孩子,心里面也跟着柔柔软软的,脸上的笑容也不知不觉大了起来。舀了一勺粥,送到孩子的嘴边,看他大口的吃掉,心里面异常的满足。
秦深灌了一肚子粥,打了个饱嗝,打饱嗝的动静太大,竟然带着自己的身体往后倒,脑袋砸在了床头,发出很大的一声响,光听着就觉得好疼。
秦深“嘶”着气,抬手去揉揉,揉着揉着,周遭的场景变得模糊扭曲,温柔青葱的章俟海也逐渐消失。一枚冰凉的吊坠贴上了皮肉,他激灵了一下,想要去看看挂在脖子上的是什么,却再一次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了,无奈地在心理面想,干嘛一直闭着眼睛,你倒是睁开来看看啊。
身体没有听到心声,兀自低头。
耳边传来了爷爷的声音,爷爷说:“深深,爷爷做了一枚漂亮的挂坠,把挂坠给你喜欢的人好吗?”
秦深听到自己说:“喜欢的人?”声音稚嫩疑惑,是真正的小秦深说的话。
“对啊,深深最近不是经常和他一起玩吗,喜欢这个大哥哥吗?”
“喜欢!”小秦深用力地点头,“他能够留下给我当小媳妇不?”
大秦深:“……”不错啊自己,从小志向就这么远大。
爷爷笑了,“只要深深愿意,就跟他说呀,让他留下来。”
“可是大哥哥说他要回去的,说是要完成学业。爷爷,什么是学业呀?”
“就是你上了幼儿园之后去上小学,小学之后还要初中和高中,高中上面还有大学,等把这些都上了,就是完成学业了。”
“好多啊。”小秦深不高兴了,他抱着爷爷的手,“爷爷,我不去上幼儿园,直接上大学好不好。”
“傻宝宝,上大学的时候那就是大人了,你现在就是小孩子。”
“爷爷!”小秦深反驳爷爷,“我都要娶媳妇了,你不准说我是小孩子。”
“好好好,爷爷的大宝宝。”
“嘻嘻,这才是嘛。爷爷,我出去玩啦。”
“去吧,记得把吊坠给他。”
“知道啦。”
眼前大亮,秦深发现自己的意识飘在一群孩子旁边,孩子们在玩过家家,他往四周看了看,与未来没有什么不同,这边是木器店旁边的小巷内。
岁月不留情,变大了孩子、催老了大人。却又慈悲地在黛瓦白墙上停留了脚步,让二十年前后的这里看不出多大的变化。
“秦深当新郎,芳子当新娘,我们抬轿子啦。”
“我奶奶说,新郎要给新娘聘礼的。”
“聘礼是什么?”
说话的小孩子挠头,“是礼物吗?秦深要给芳子礼物的。”
“我没有。”小秦深摇摇头,“我哥哥等着我呢,我不玩了,你们玩吧。”
“秦深你走了我们就没有新郎了,不准不准。”其他小孩子也不允许秦深走,小秦深大人样儿地摇摇头,无奈地留了下来。
摇头的时候带出了脖子上新挂的吊坠,说聘礼的小孩儿眼睛一亮,“有了,秦深你脖子上戴着的给张芳子呀,这就是聘礼。”
“对对,链子、链子,秦深娶老婆,要给芳子聘礼喽。”
小秦深好像是忘了爷爷说的要将吊坠给章俟海的事情,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游戏,他把吊坠取了下来,挂到了年幼的张芳子脖子上。
目睹了一切的秦深:“……”原来吊坠是这么没的。
小孩子的玩闹一旦投入进去了,哪里还管那么多,当了新郎的小秦深志得意满,坐着板凳骑大马、抓着塑料袋牵红绳、掀开红抹布当盖头……小脸儿玩得通红,等想起来家里面还有人时,已经金乌西垂、红霞满天,傍晚了。
小秦深急急忙忙地催促爸爸林高峰骑快点儿,他要回客栈。
飘在他们旁边的秦深在小秦深的耳边大吼:“你的吊坠,你忘记吊坠了,你这个傻孩子,不承认你是我小时候。”
小秦深根本就听不见旁边的大吼,坐在自行车的横杆上伸长脖子催促爸爸动作再快。
被爸爸抱下自行车,还未站稳小秦深就冲进了客栈,在客栈内上上下下找了一圈又一圈,懵了,大哥哥不见了。
眼眶开始发红,抽嗒嗒地小秦深扑到爷爷的怀里面,“呜呜,爷爷,大哥哥不见了。”
“你忘记了吗,他要回家完成学业,他说放假了还回来的。”
“呜呜,我都没有见到他。”
“他不是去镇子上找你的吗?”
哭得厉害的小秦深没有听清楚爷爷说什么就胡乱地点头。
秦正看孩子脖子上的吊坠没有了,也以为他将项链给了章俟海。抱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孙子,秦正安慰他,“别哭了,很快又能够见到的。”
跟在一旁的秦深恨啊,真想钻到小秦深的身体里,改变过去的一切。
事实已经发生,怎么能够改变。就算是大能如昊天大帝,也不会轻易穿越时空改变过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到的可是未来的一切,所以秦深死了心吧。
梦境中的时空再次扭转,秦深的意识身不由己地被搅了进去,晃晃悠悠、飘飘荡荡,缓缓落到实处。
秦深转了个身,把自己往温暖坚实的怀抱里送了送,沉沉的睡去。
黑暗中,章俟海醒了过来,盯着怀中人的睡颜看了很久,收紧胳臂,拥抱得更紧,在秦深绵长平缓的呼吸中再次入睡。
醒过来,秦深眨眨眼,看着天花板上玉兰花瓣形状的吊灯,放在小肚子上的手动了动,梦中经历太多,他有些弄不明白今夕是何夕。
右手行动起来,在左手上用力一掐,“嘶。”
真疼,不是梦,现在一切是真的。
猛地坐了起来,蚕丝被滑落到腰间,宽大的t恤撩起露出软软的肚皮,一条胳臂搭在自己的小腹上,顺着这条胳臂秦深往上看,看到精致的侧脸,五官依旧,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曲起胳臂撑着头侧倒在章俟海的旁边,自由的那只手伸到章俟海的脸上,轻轻地捏了一下,手感还是那么的好。
勾唇一笑,秦深倾身向前,含住了章俟海的唇,自己可是在这边盖过章的。
早就醒过来只是没有睁眼的章俟海抱住秦深用力地翻了个一个身,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早。”
“早。”秦深还要抬起头去亲他。
章俟海侧头躲开,“要上班。”
秦深挑眉,“哟,带着剑拔弩张的小弟弟去上班吗?”
关键部位被抓住的章俟海闷哼了一声,正儿八经的声音说着最最暧昧的话,“那秦老板可以当磨刀石吗?让它更显锋芒。”
“明明是收敛锋芒的刀鞘。”秦深挺腰,让自己越来越膨胀的地方靠章俟海更近,“媳妇来吧,让老公疼你。”
“媳妇?”埋首于秦深颈窝里的章俟海疑惑地重复。
秦深的手从章俟海睡衣的下摆伸了进去,摸着结实柔韧的腰,嘴巴里觉得越来越干涸,他喘着粗气说:“我是你媳妇,老公你来的更猛烈一下吧。”
“如秦老板所愿,我的小媳妇儿。”
白日不拉灯,但注定君王不早朝。
喂喂,两位爸爸你们忘记要送儿子去上学了啊。
最后,丢丢是王乐彬送去学校的。
…………
……
金文鲤鱼肉质鲜美,具有健康体魄、延缓肌体衰老的作用,还有一个作用便是牵梦,能够让人在梦境中回到过去最想要去的时刻。
秦深看到了七岁以前的事情,没有解开疑惑,反而添了更多的疑问。
章俟海也回到了过去,他记起了自己在青少年时来到望乡客栈的情景,看到了活泼好动的肉嘟嘟小娃娃捧着自己的脸用力地亲了下去,亲完了还得意洋洋的笑,小摸样可爱极了。
“啊,我小时候真的做过这个?”
“在我的梦里,你就是这么做的,看起来不像是六七岁的你,像是二十多岁的你装在一个小小的躯壳里,做着大人的动作。”
秦深糊涂了,所以他们是真的在做梦,还是看到了过去。梦境是独立的还是重叠的?
六娘哼着小调从他们身边经过,秦深喊住了她,“六娘你过来,有事情问你。”
“干什么呀老板?”
秦深打量她,二十年根本在六娘身上没有任何变化,时尚感不同了不算,他问道:“你怕我吗?”
“切,老板你说啥呢,怕你扣我工资吗?”
六娘态度自然,没有任何畏惧、害怕的神色,对秦深老板的身份有尊敬,却绝对没有恐惧。
“那你怕七岁以前的我吗?”
六娘美目一翻,“你小时候就是豆丁儿,怕你什么呀。喊我来就问这些啊,真是的,打扰人家干活,我还有一盘瓜子没有吃完呢。还要不要再问了,没有啥我就走了哦。”
秦深摆摆手,“走吧走吧,噬金虫锁起来了吧,可别又让它爬到你的盘子里。”
六娘身体僵硬,神情不自然,“怎么、怎么会,老板你瞎说,我这就去看看去。”
秦深盯着六娘的后背若有所思地看,等人走远了,他扭头对章俟海说:“她有事情瞒着我。”
“嗯。”章俟海也察觉出来了。
六娘隐藏得很好,却依然流露出了几许的不自然,比如听到噬金虫之后她的反应太大了。
秦深烦躁地挠头,“好烦啊,我究竟是谁?”
“别想那么多。”章俟海按住秦深的手,不让他用力地蹭着头皮,挠多了会疼的,“秘密不用全都解开,只要不影响到生活留着也无妨,你只要是你自己就好。”
“嗯!反正怎么样都是我”秦深点点头,随后大声地唱了出来,“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
调子有点儿走过了……
想开了之后秦深又变得精气神十足,抓着章俟海的手把他拉起来,“走吧,我们到处转转。”
他们去了客栈的“上一层”三界交汇处,这边一如既往的平静,时间到了这边都被虚度原上的风带得缓慢了,走到火龙果丛那儿,秦深摘了两个果子一人一个边吃边走。
三百亩地合理规划,可以种上很多东西。更何况虚度原土壤肥沃,根本不需要轮耕、休耕、停耕养地,种下去的庄稼得到充足的肥力和足够的水分光照,成熟的也很快,一年可以熟成好几次。
虚度原是最好的耕地,拥有无尽的力量。
“要是人手多一点儿,可以开更多的地,种更多品种的瓜果蔬菜。”秦深站在田垄上,身旁是茁壮成长的青青禾苗,一眼望过去,成片成片,与天对接,青色与蓝色之间有着明确的分界线,遥远的前方,青碧相接、泾渭分明。
秦深扭头去看章俟海,“得陇望蜀,拥有了现在的一切之后我还要更多。”
他的头发长长了,当了一段时间的“猕猴桃”之后实在是不想继续那种板寸发型,就将头发留的长了一些,理了一个两鬓剃掉、头顶留长的发型,挺时髦的。
但秦深大多数时候都懒得打理,没有发胶固定的刘海柔软地搭在前额上,风拂过,带出帅气的弧度。
章俟海伸出手为他理了一下刘海不要挡到眼睛,接住秦深之前的话说:“你的一切我都觉得可爱,得陇望蜀也罢、贪得无厌也好,在我心里面都是美好的。”
气得秦深在他胸口锤了一下,“毛线个贪得无厌,我是那样的人吗!”
章俟海向前走了一步,嘴凑到秦深的耳边,“有时候是的,缠着我不放,让我动弹不得。”
秦深咬牙瞪他,“大白天呢,正经点儿!”
“大白天我已经不正经过了。”章俟海无辜地看着他,“我要是正经了,你就要伤心了。”
秦深的耳尖快要红得滴血了,他发现穿着衣服的章俟海不正经起来比床上还要不正经。更加用力地捶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说:“老公可以不正经,老章要正经。”
章俟海忍不住,已经笑意满满,牵住秦深的手问:“老公和老章喜欢哪一个?”
秦深白了他一眼,“老媳妇,无论你什么样子,老公我!都喜欢。”
“哈哈。”章俟海朗声大笑了起来,真的很少见到他情绪这么剧烈过,不正经的那个不算。
秦深嘴角上扬,也笑了起来。
笑声被风带着传出去很远,在地里面干活的图图和姬无涯循着声音看过去,玉米杆太高了,挡住了二人的视线。
图图擦擦额头的汗,“姬姬,我们以前原来来过红叶镇啊,镇子上的木器店原来是老板家的呀,我都不记得了。”
他们也吃了金文鲤鱼,也梦到了过去。
“你还记得啥,你满脑子都是游戏。”
图图假装没听出姬无涯的抱怨,继续说:“小时候的老板真可爱,和我们玩了好久。”
“隔着笼子。”姬无涯补充。
“还放了我们。”
姬无涯再补充,“要不是老板放了我们,我们差点儿沦为午餐。”
图图鼓了鼓脸,“就差那么一咪咪,我们就要成为鸡汤和兔子汤了。”
“所以让你好好看路,不准边走路边跳着跑,跳进了猎人的陷阱,多惨。”
图图不高兴了,“兔子都是跳着走的,你见过不跳着走的吗?”
姬无涯揉揉图图的脑袋,“你不就是了,快干活,干完了就可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