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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死后,一家人依然笼罩在无可言表的悲痛中,白有田的复仇计划暂时束之高阁无暇顾及。可是父亲还像往常一样早出晚归。一如既往的忙碌着。父亲因为身份特殊,比一般社员多出一份工。干完该干的以后,还要去挑粪,扫街。打奶奶去世,父亲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了。原来一担粪挑在肩上健步如飞,现在挑起来摇摇晃晃,好像风一吹就倒似的。那个朝气蓬勃帅气刚毅的父亲,慢慢消失在无情的岁月里。皱纹多了,脊背驼了,腰也弯了,青丝少了,白发多了。父亲四十左右的人,看上去像个饱经风霜阅尽沧桑的老者。与年龄一点不相称。这些天,父亲一直不大说话,没人的时候,偷偷抹眼泪。父亲一直为奶奶寒酸的丧事感到内疚。他一定看到奶奶被黄土掩埋的时候,那种不可名状痛。奶奶省吃俭用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局。这就是所谓的入土为安吗?奶奶可是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带去啊。只带走了一生的悲怆和苍凉。
白有田知道父亲心中的痛,但又不知如何给他带去安慰。他望着父亲的背影,默默流泪。心里却一阵阵酸楚。他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像孙悟空一样,七十二变,手握一根金箍棒,打遍天下无敌手。扫除一切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如果那样,父亲不再受别人的窝囊气,牛鸿发,张木桥,李楠枝,吴风起,他一手拎起两个,提溜着他们,狠狠的扔进臭水沟里。看你们在耀武扬威,看你们在嚣张跋扈,看你们在横行霸道,不摔死你们誓不罢休。四个人,在他的眼里,就是四条落水狗。
在他想入非非,自己即将变成孙悟空,替父报仇雪恨的时候,“有田,有田。”母亲喊他有事。母亲说,父亲中午没吃饭,要他给父亲送点吃的。母亲怕父亲累了,肚子里没饭撑不下来。他拿着母亲准备好的两个窝头,去寻父亲。
走过一条胡同,穿过一道小巷,就是牛角镇贯穿东西的一条大街,这条大街是牛角镇辉煌的象征,也是牛角镇的骄傲。据说它是连接三县六省的通衢大道。自明代以来就商贸集散之地,满街的店铺林立,古色古香,当年的繁华可见一斑。据县志记载,东江市的前身也源于这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迁出了这里。秦代的时候,曾在这里设过什么郡。因年代久远,无从查考。不过,牛角镇的确是东江市的第一大镇,历史久远,地理位置特殊。曾名噪一时。
建国之后,牛角镇一分为二,成为两个大队,分别为牛东,牛西。东面的一段成为白有田父亲的专属之地。每天早上或者下午,父亲准时出现在这里。打扫卫生,清扫垃圾。白有田转过街角,就看到父亲弯着腰挥舞着手中扫帚,一丝不苟清理着属于自己的封地。随着扫帚的翩翩起舞,不管是尘埃还是砂砾统统滚蛋,一条洁白的大道仿佛一条洁白的绸带舒展开来。父亲不停地扫啊,扫啊,早已挥汗如雨。
透过飞扬的尘土,白有田突然发现父亲的身后还有三个孩子,他们手里攥着一根长长的枝条,不停地抽打在父亲的身上,口里还念念有词;听不清什么崽子,什么分子。父亲头也不回,任凭他们的抽打,他们肆意的抽打,就像抽打一头驴似的,可伶的父亲,压跟就当他们不存在似的。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父亲在他们的眼里还不如一头牲口,白有田的肺简直都要气炸了。
白有田走近一瞧,竟是牛鸿发,张木桥,李楠枝。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白白等了三天没等着,现在反而送上门了。他知道这一定是牛鸿发搞的鬼。
他相信勇敢创造奇迹,懦弱难躲灾祸。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为了父亲,他豁出去了。他像一只下山的猛虎,一个健步冲了过去,牛鸿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白有田掀翻在地,没等牛鸿发反应过来,白有田已骑在他的身上,他抡起拳头,像武松打虎似的,左一拳,右一拳,拳头像鼓槌一样落在牛鸿发的身上,这时的牛鸿发既没有招架之功,也没有还手之力,直打的牛鸿发哭爹喊娘鬼哭狼嚎。想起起不来,想动动不动。只有挨打的份。那两个孩子本来狐假虎威,刷点存在,看到牛鸿发被打成这样,见势不妙,抱头鼠窜了。
牛鸿发的哭叫,终于惊动了白有田的父亲,他扭头一看,看到自己的儿子骑在牛鸿发的身上正打的起劲。他一下扔掉手中的扫帚,跑过去推开自己的儿子,去拉躺在地上牛鸿发。牛鸿发借此机会,翻身爬起,顾不得疼痛一溜烟的跑了。
”孩子,你闯祸了。“父亲双腿打颤,嘴唇哆嗦着说。
“爹,什么叫闯祸啊!大人欺负你,小孩也来欺负你,你忍到什么时候?白有田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有点生气的说。
“可是,孩子,不忍又怎么样啊!唉!”他长叹了一声。
“别怕,爹,不是有我吗,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白有田拍着胸脯说。
父亲看着儿子像个小大人似的,心里倍感欣慰。心想;将来儿子一定比他出息得多。
可是,父亲没有等到过上好日子的那一天,在白有田刚满十五岁的时候,得病死了。
父亲的死,很突然,也很意外。那是一个秋天的早晨。一家人忙着秋收秋种,打场,清仓,播种。收和种都在同一个季节,为了不耽误时令,家家户户争分夺秒,忙的不亦说乎。平时,父亲都起的比谁都早,几十年来都没睡过懒觉。别人起床的时候,他早已干一个时辰的活了。那天早晨,父亲没像往常那样,早早起来,而是比谁起的都晚,他感到浑身无力,不想动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母亲问他,是否去看医生,他说没事,休息一会就会好的。父亲身体虽然有点虚弱,但没有陈年老病。觉得并无大碍。母亲也没当回事,父亲躺了不大一会,他突然觉得有点口渴,胸闷,想自己倒点水喝,他刚拿起暖瓶,却一下瘫倒在地上,再没起来。母亲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僵硬。后来听说这种病叫脑溢血,没得救。
从此之后,一家人的重任落到了十五岁少年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