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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掉细碎难以计数的银粒子,所有加起来共是十两银子,两吊钱,以及十六个铜板。
即使去掉顾栩的四两,这个数目也相当不少。顾越惊讶于顾大石赌钱还不是完全的热血上头,没把家产全都败光。
大约和银子的来历有关。顾大石的记忆里,这些银子是年节的压岁钱一点点攒的,还有一部分是顾父顾母给他攒下的娶媳妇本钱。顾家出事之后,顾大石把幸存的所有银两都藏进这个口袋,塞在老鼠洞里,就再没拿出来看过一眼。
尽管顾大石是个混蛋……混蛋也有些许可怜之处。
顾越没觉出多少同情,就是觉得这身世写出来也算个虐文男主……好吧,更大的现成的虐文男主就在旁边站着呢。
“还有……”顾栩见他总算看过来,把那串钱没给出去的钱又放回床上,“北灯叔只收了药钱,剩下的他怎么也不要。”
顾越心里堵了一下。
这实诚孩子!自己留着零花嘛。
不过也可见男主品行正直,变成现在这会抡锄头杀人的模样,全怪顾大石。
顾越把那半吊钱也拢进钱堆,就变成二百四十个铜板。
他又拆开完整的一吊钱,从里面取了四百文出来,满满一大把,放进顾栩装钱的匣子里。剩余的全部铜板串起来,八百多文,明天去镇上大约是够用了。
“这些你拿着做零花,平日有什么想要的买就是了,随你支配。”顾越说道,把抽屉连同那堆药一并推回顾栩面前。
四百文不是小数目。该说顾越是没概念,还是觉得这些钱给顾栩零花不算什么,总之顾栩是惊讶了一下。
不是没想到顾越会给他钱,而是没想到会给这么多。
这是示好?还是说这人对普通农户家的开销没什么清醒的认知?
顾栩没有反对,只是默默看他整理。
顾越把八百多文串成一串,和那些不知重量的散碎银子一起包进布里。
“这些银子明天拿去称了换整。”顾越说。
然而顾越心情好起来,有些忘乎所以,只是抬了下手臂,就觉得那几道已经疼麻了的缝针一阵扯动——
“嘶——!哎——”顾越差点跳起来。
简单包裹的布条上又渗出血来。
顾越疼得想掉眼泪。其实刀口并不怎么痛了,是那郎中下的那几根针疼得厉害。
这模样,还去得了镇上吗?
可是已经和顾栩说好了行程,要是不去,他岂不是又要拖着这身破衣服,吃没滋没味的糙米饭过好几天?
这会儿刚过完年不久,这家里却连块年节肉都没剩下,院门上的对联不知是多少年前贴的,已经褪色成了灰白,和村里红纸飘零的样子格格不入。
顾栩定然也是没有吃上顿好的。新衣服就更不用提。
他虽然有些存款,但在顾大石眼皮子底下怎么花的出去?
“爹,你胳膊不方便,还是过几天再去。”
顾栩忽然说。他也看见了刚刚顾越的异状,蜡烛光下,手臂绷带的一团红也是挺显眼。但顾越不太想再让顾栩这么凑合。
“没啥大事,家里真是弹尽粮绝了,不上镇上买点咱俩得饿死在家里。”顾越说,“我注意着点不乱动就行。”
顾栩把北灯叔留下的篮子拿到木架床上。篮子上盖着一块小棉花被子,还没掀开,顾越就闻到一股很香的面食味道,肚子立即发出“咕——”的一长串鸣叫。
太尴尬了,顾越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看过了,北灯叔给了不少饼子,可以吃好几天。”顾栩掀开小被子,里面是满满一篮子金黄的面饼。
顾越知道这种食物,他小时候每逢过年,都能收到不少附近村子里人捐赠的炸物,这种饼子是最多的,叫做“油香”。
由于要用很多油炸制而成,所以即使是现世,也就年节时候才会做这种工序复杂的食品。
顾栩从篮子里拿出一张饼,撕成两半,递给顾越一半。
顾越接过来。他也是饿得很了,油香入口,比起他吃过的略带酸涩,但似乎更有嚼劲,比他吃过的都要好吃。
比较稀罕的是,内部是白面做成。这年头,白面是大户人家才能享用的东西,农村人即便过年,也只是白面与黄面掺和着,或者全用黄面。顾越知道开医馆赚钱,竟然这么赚钱么?
半个饼子当然不能让顾越现在这副身体吃饱,但能有效的堵住他的嘴。
不过,虽然半点没有觉出饱腹感来,但顾越依旧吃了一个半饼子就停下了。那篮子怎么也称不上大,估计也就只有十来个饼,他是能一下子吃完,可顾栩呢?
“我觉得还是明日去一趟镇里。”顾越喝着水,是顾栩给他拿的,“就这么吃这玩意儿怎么行?你快再吃一个。”
说着拿一个饼塞给顾栩,还皱眉做不高兴的模样。
顾栩慢慢的吃。虽然是不常吃这样的东西,可他也没表现出狼吞虎咽或者别的样子来,行动沉稳,还有点儿……优雅?
“不乱动,倒也不是不行。”顾栩咽下一口饼,眼神变得纯稚,像在向父亲征求意见的孩子:“但是那个黄大鼠,他不是家在镇上?要是又找咱们麻烦,你打得动么?”
“……”顾越哑口无言了。
他今天四肢健全,对上黄大鼠还缓了一阵子神,要是废了一只胳膊,连掐人脖子都掐不了。
越想越觉得不靠谱,他挨顿揍都是其次,黄大鼠找人绑走顾栩怎么办?钱被抢走怎么办?
“……这也是,安全起见,等我胳膊好些再去吧。”顾越妥协了。
顾栩嘴角上弯一厘,又隐去。这人好说话的很。
“那。我去歇了。有什么事爹喊我。”顾栩把篮子挂到房梁垂下来的钩子上,这是防老鼠的。
“好……等会儿!”顾越赶紧拦住他。
“怎么了?”顾栩看着他。
“你睡哪里?”顾越问道。
他才想起,卧房本是一间偏房,正堂的左右房间都被杂物堆满,没法下脚。顾大石是怕睹物思人,才占据了偏房作为起居室,而顾栩……
顾大石从来禁止顾栩进这间卧房的,顾越完全忘了,而顾栩的死活……顾大石哪里关注过?
“我睡仓房。”顾栩看着顾越的眼睛,真是稀奇,分明是轮廓完全相同的一双眼睛,怎么就能发出这样截然不同的情绪呢?
这人是在心疼他?
“爹你忘了,你赶我睡仓房的。叫我和老鼠做一窝兄弟。”顾栩表情又变,带一点受委屈又不敢言说的神情,眉毛蹙着。
啊?有这事吗?
顾越先是全盘相信,然后再去顾大石记忆里翻找相关的片段。不过顾大石当然不管顾栩睡哪儿,对这话没有丝毫记忆。
再看顾栩目光卑微的样子,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