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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这么安定了下来。虽然二小不需要再去回炉知识, 但总要学会在集体中生活, 每天白天还是时不时去上个课,特别是体育课、音乐课,二小上得很开心。没几天也交上了几个意气相投的朋友。虽然在程希看来, 所谓“意气相投”不如说“臭味相投”,二小交的几个朋友都是皮孩子, 就是那种,就算在这样人人都恨不得有分身术的学习环境下, 依旧逃课游荡的几个家伙。不过, 程希倒没说什么,这种孩子一般都比较聪明,这个环境下, 想学坏能学到多坏呢?顶多变成另一个王朔。也挺好。连叛逆都叛逆得这么文艺。
程希也交上了几个朋友, 有老有小,都是教工院里的。
院里几个孩子都在上京大学附小上学, 每天早上听程希吹长笛, 悠扬又不失高亢的笛音让他们都羡慕得不得了。幸好,这院里的孩子,家庭环境对于学习还是有办法的,一来二去,程希认识了几个不同乐器的初学者, 大家在一起交流,虽然还嫌幼稚,倒还有趣。与程希处得最好的是一个叫叶芸的八岁小姑娘, 她以前就学过小提琴,可一直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惰性十足。有了程希这个吸引人的范例在前,小姑娘一下来了动力,开始每天练习,毕竟是有过底子的,熟练了几天,甚至能与程希做一些小小的初级配合了。这让两位小朋友开心不已。虽然程希知道,长笛与小提琴的音色并不搭调,与长笛做协奏曲配合最多的是竖琴,可国内学这个的实在是少之又少,自己就不强求了。
余下的,虽然程希觉得他们是自己的朋友,可他们只怕心里还是把程希当成可爱的晚辈。就是这个院里各式各样脾性的老教授和他们的夫人们。程希本来就长得大气,再加上体质改造之后让人产生亲近之感,性格又成熟安静礼貌好学,没几天就得到了全院的老教授和夫人们的一致喜爱。
尤其是爱下围棋的几个,更是没事拉着程希当新棋友。到此时,程希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棋艺并不算臭。这些个前世听来赫赫有名的教授们,个个在专业上都是大拿,可很有几个棋臭,而且棋品也一样臭。每每输了就要和人吵架,面对程希还稍稍要点面子,面对相熟的同伴,那能吵翻天去,看得程希时常忍不住窃笑。
只有吃饭的时候,二小和解信诚才会出现,偶尔四二八宿舍的舍友们也会出现,还有那个干弟弟东东,不来则已,一来就抱不走,一抱开来就哭,死赖着程希不放。可真要离开了,两分钟就忘了。把程希郁闷的,这孩子忘性大得让人很想揪他的脸,可一见面又可爱得不行,一个白生生的软馒头,连二小见到他都忍不住放软声音,装可爱。可见东东小朋友的魅力之强大。
程希的英文在王度教授的古怪教法下,竟然进度很快。在程希看来可能是每晚被迫与王教授英文对话的原因。从易到难,再为难的语句,哪怕你多拐几个弯说明,哪怕错了也没关系,就是不许你冒出一句中文来。这个方式确实很激励人,没一个月,程希就能听懂王教授正常语速下的普通对话了。马克吐温的两本儿童历险记已经看完了,王教授找出来的书是《alice's adventureswonderland》(爱丽斯梦游仙境),程希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些儿童类英文书保存至今的。其实,程希更想看的是《傲慢与偏见》之类的,成人书籍。
林立新在团里当了领导,破旧立新,行政上杂事太多,专业反而不太能顾得上。所幸对于程希这个唯一的弟子还是很上心,每周两次的教学都非常认真,要求也很严格。终于不用再吹浏阳河,林立新也很开心,开始为程希挑选各个难度的曲子,陆续让程希练习。
马先生的事情更多。周日解信诚带着程希去看望他的时候,他都大多在忙。只是,他的精神却比从前好得多。他所在的院里,都知道解信诚是他的弟子,对两人都很客气。每次来,解信诚都会带些吃食过来。这位老先生忙得几乎忘了照顾自己。一周大约就吃这么一顿有滋有味的,其余要不就是忘了吃,要不就是在食堂随便打发。所幸,宣传部的食堂也不差。
马先生问了许多解信诚上学的情况,听着都很满意。听到那两门工农兵大学生留校的讲师也只是皱了皱眉头,给解信诚列了个书单,让他自己看。偶尔会把自己工作中的一些简单问题拿出来问解信诚,算是实习考较,这样考校的结果,好的结果十之七八,不好的结果解信诚都一一记下,不再犯错。总之,在程希看来,总是有收获。而且,程希最大的欣喜是,她发现有好几个问题都提到了经济问题,从动向看,历史还在稳步前进,美好的未来几乎可以看得见呢。实在太好了。怀念各种商店。
对程希,马先生很喜爱,但要求不多。对于女孩子,马先生还是有他们那个时代的看法,健康大方,家务精通,会一两个专业技能,不需要更多的好了。马先生甚至觉得程希就现在这个水平,如果再大个十几岁完全可以出嫁了。现在六七岁就这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所以,马先生对程希就是宠溺地放养式,偶尔会考较一下她的围棋。因为程希在教授们那里学来不少野路子如数,倒让马先生时不时莞尔一笑,笑她不学好,倒也不纠正她,乐得好玩。
五月,程希的牙掉了四颗,最先掉的上门牙已经长起来了。解信诚的二十二岁生日来临,正好是个周六,周日不用上课,四二八的舍友决定聚餐。之前,解信诚和程希就向林立新和马德明请了假,这周末不过去。二老还一人送了解信诚一样礼物。林立新送的是件西装,这让解信诚稀奇坏了。林立新说是他们文工团一起订做时,他多订了两件,一件准备给林强,一件就是留给解信诚的。马德明老先生则送给了解信诚一枚印章。说解信诚是大人了,要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了,这枚印章就是表明这个意思。解信诚收下来之后,回家的路上一直没有说话,显然是被马先生过于郑重的语气提醒了,意识到成年之后的重担所在,正在适应中。
学校内除了食堂就是食堂,聚餐不合适。校外吧,靠的近的南门外就是海淀村,这个时候就是个村子,完全没有后世的繁华,连条象样的路都没有一条,更别提饭馆了。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定在了程希的小屋。房间虽然不大,但总有个厨房,而且还不至于十一点限电。
这种热闹,二小绝不可能错过,早早地就到了。叶芸小朋友见程希拿了好多吃食出来摆了一厨房,也很想跟着玩,但天一擦黑就被叫回了家,虽然依依不舍还是得走,为了不让新交的朋友失望,程希偷偷提了一小袋核桃塞在叶芸怀里,她才露出了笑脸,还一再叮嘱,要给她留吃的,不然她会生气的。程希连连点头,再三拍胸脯,才算让叶芸蹦跳着离开。此时,四位舍友,还有小翠和东东一起驾临了程希的小屋。
有小翠在,自然用不着程希动手。就算解信诚再吹程希的手艺多好多好,但谁会让一个不满七岁的小孩子去侍候四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更何况,东东这小子一见程希就忘妈,把程希扒得死死的,这下别说拿菜刀,连拿根针,小翠都担心扎着她的宝贝儿子。于是,程希的职业就变成了东东的保姆。
其实,富东东很好带。不爱哭,不爱闹,虽然说话不利索,但表达意思却很清楚。无论上厕所还是吃饭,从不弄错。最可爱的是,给他一只笔一张纸,他就能一直自己玩,根本不用理他。程希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他的靠垫而已。不过,就是这个位置,也让富安夫妇嫉妒不已,完全不明白,为啥自己儿子一见程希就不要自己这两个最亲的人了。就算是二小,也嫉妒得眼绿,因为东东叫程希叫姐姐叫得欢,每次见都主动叫,主动抱,主动亲。可是见着二小,却完全跟没看见一样,让他叫哥,他也不理,天上地下的差别对待,让二小很不愤。
幸好二小是男生,对此只不过是一时的情绪,他们更感兴趣的还是男人之间的话题,哪怕那些话题的主角都是些大男人,无论是国际关系,还是军事动态,他们凑到跟前也能听得很高兴。就算是四个男人说开了,说到各自暧昧的感情生活,二小也顶多是脸红一下,继续听,也可以说是听得更仔细了。说起来,二小也不小了,尤其是从小受的教育深厚,很多事他们完全听得懂,甚至有自己的看法了。他们比其他的同龄人更接近一个成人。
东北菜就是爱炖。鸡和肉都是舍友们带来的,小翠做的自然是地道的东北风味,一大锅乱炖,还有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酱烧小土豆,还有个酸菜白肉。这一桌子摆下来,也是满满当当,碗大盘大,足够几个男人吃了。
当时看见程希的厨房里竟然有酸菜,小翠欢喜地叫了半天,毕竟是离乡数月,从骨头里都在想念家乡美食的味道。酱烧小土豆没有小土豆,就用的大土豆切块,味道也不差。
只有顾伟祥一个南方人,对于酱浓味咸的东北菜不太习惯,他吃得最少,光喝酒去了。程希厨房里放了一坛子枇杷酒被他一个人就喝了半坛。其他人都喝的是带来的二锅头,有非常有战术的罗新军开先锋,菜迅速地灭顶,酒一会儿就上了众人的头,话题从学业到未来,从未来到女人,越发地不着边际起来。
罗新军喝得两颊红通通地,只会笑,看谁都笑,跟他说什么都只会笑,眼睛亮亮地,却说不出话来,显然已经喝醉了。
只有富安还撑着,不过,从他抱过自家儿子一阵猛亲,亲得富东东要哭了他还不放手的行为,程希深切觉得,他其实也喝醉了,虽然他死活不承认:“怎么可能?!干爹我酒量好着呢,当年喝遍全厂无敌手,人称铁胃,就是干爹我了!”
顾伟祥喝着枇杷酒,拈了块鱼鳞冻,这鱼鳞冻还是应他的要求加的菜,他这状态,哼着小曲,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完全不管其他人在怎么发疯,他一个人自爽,不过……有点爽过头了,他从哼小曲变成了唱大曲。他唱起了《彩云追月》,没词拐调版,漫长咏叹,直把人听得头发都炸起来了。他还完全不自知地转头看向程希,连连招手:“来来来,希希,听说你会吹长笛,来,给干爹吹一首彩云追月,这首我爸最爱听。”
什么时候这位就成了自己干爹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程希还没应下,富安就溜过来,一把夺过顾伟祥的筷子:“你唱的这叫啥?!靡靡之音!难听死了,听我的!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程希没想到富安的嗓子比顾伟祥的还左,声音还特大,最可怕的是,他选的歌还特有感染力,这首战歌一响起,在场的所有男声都追加进去,连比较冷静的解信诚也跟着起哄起来:“……为了保护国家,为了保护家乡,打败美帝保卫和平……”一时间,吼得声音差点掀了程希的屋顶。富安得意地拿着筷子当起了指挥棒,煞有其事地左一甩右一甩,当起了合唱指挥。
这时,程希非常敏感的耳力就从雄纠纠气昂昂的男声合唱中听见了一个有节制的“笃笃”的敲门声。程希见根本没人理这个碴,只好自己跳下凳子,走到门边,打开门。
“你好,现在时间不早了,请你们能不能……”外面有点暗,程希没看清人,只听见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她的话才说了一半,突然咦了一声,声音颤抖起来:“你、你是不是叫程希?!”
程希一听她的话,自然知道自己屋里这样吵,吵到人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姐姐。我舅舅过生日,他的同学们喝醉了,所以……我现在就……”
“程希!果然是你!”年轻女孩突然蹲下来,惊喜地抱住程希:“你不记得我了?我叫王胜男,记不记得?在云南的汽车上?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