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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渐西，暮色逐渐笼罩着南木城。
袅袅青烟起百里，远处青山卧如龙。
此刻正是初秋时节，天干物燥，金黄色的树叶零零散散洒落一地。
不少的人都是反复穿行在这条铺满了大理石的街道上，酒香茶香糕点的香味，才子佳人折桂花，谈不上人来人往，却也已是繁忙了起来，商贩们似胜利街的吆喝着，戏子们捧着压箱底的本事，只为一枚一枚铜钱入囊中。
还不到吃茶会的时候，此刻已是喧哗而又热闹。
南木城最大的妓院，便是这处醉满乡了。
楼前站满了涂抹脂粉的姑娘们，手捧着美酒，持着一把羽扇，微露酥肩腰杆而显露丰满身姿，花枝招展的如同那美娇娘，口中哼着郎家小曲，满是一股红尘胭脂味道。
可若她们不情愿打扮的如此，又怎会有大把大把的公子哥乐的逍遥一番？大把的银两砸在她们的酮体上？人为钱财，可卖命，更何况只是这幅皮囊呢？本就是不值钱的玩意罢了。
街道摆满了小摊，琳琅满目却不怎么之前的小玩物，大多是几个铜子就能够买下来。孩童们则是嬉笑的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无忧无虑天真散漫，手里的糖葫芦咬了一口又一口，甜的牙齿都黏糊糊的张不开。
入夜刻，城门渐关。
慵懒的城护依靠着身后青铜大门，哈欠连连。
那少年提着一把沉甸甸的古剑，手里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远处走了过来，看似十四五岁的模样，年轻而又俊气的中透着几分顽劣义气，那双丹凤眼中却是透着一股子浑浊的黑气，在以一身黑色剑袍加身下，那种说不出道不透的肃然冷意，让他本就略显瘦弱的身子更加渺小了起来。
随着他一同的男子，一身红色剑袍下硬朗的身躯透着一种森然的剑意，滚动着热气的瞳孔里遍布着隐约可见的猩红色血丝。凌冽的剑意实过于凝重了些，可偏偏他又能够极好的压制住，若不是天资极为卓越的剑道游侠儿，怕是早就走火入了魔的怪人了。
“前面有个小城，我们就暂且先歇脚几日好了。”
面色略有疲倦的少年望了一眼身边的红袍男子，有些试探的开口询问道。只是二人看上去极为的不同，甚至是极端一样的不同。无论是那双眸子，还是他们一举一动里透着的气意。
“也好。”
红袍男子侧着头想了想，极少开口的他也不过是吐出了简单二字，便是没了下文。只是那张已有老气横秋的面孔上，跃然的冷漠里写满了少年该有的柔情，可他偏偏是不曾察觉，也极少意识得到。
懒得和这人发脾气，提剑少年只是翻了翻白眼，颇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
“我说红尘绣，师傅让我们下山来历练红尘一遭，到底是为的什么？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的样子，可是吧又想不透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那个家伙吧，实在是不怎么讨人喜欢，尤其是一脸痴汉的表情，简直恨不得将脚板都踩在他的那张大脸上。”
少年忍不住的多问了一句，脚步未停，倒是那红袍男子忽然的停了脚步。。
神色游离中无奈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说出半个字的评价来。
可千言万语，往往不过是一面就能悟透。
少年挠了挠头，并不是很明白他那声叹气是什么意思。
而脚下路，已是临近这扇青木城大门前，灯火通明的城中人声喧哗吵闹，不少面色羡慕的城护都是抬头望去，只恨不得和家中的婆娘回去大战几个回合，没那金银逍遥，把那家中情人吹箫也是极好的。
搂着怀中佩刀，一身官服加身的守城士兵忽然挑眉起身，面色上透着几分的疲倦一扫而空，神色皆是市侩的望向那从远处走来的二人，几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喂，你们二人从哪来的？”
站在最前处的城护呲着一口黄牙，目光上下的打量了几眼这两人，看上去有些像是江湖散客的样子，衣装也算是整齐干净，不太像是某个富贵人家公子哥的样子，倒是那头骏马也应该是值不少钱。
心头暗想着要如何宰眼前这二人一笔，却是看那少年先是迈出了一步，手中的一小袋块碎银悄无声息的塞在了那个城护的掌心里。
“听说明日南木城中会有一吃茶会，我们兄弟二人也是好奇得很，于是便日夜兼程的赶了过来，想要一睹这茶会到底是如何的玄妙。几位官爷看我们也不像是那些不老实的人，不如就此放我们进城去？”
挤出了一张勉强的笑脸，少年低眉笑了几声，看着那士兵马满意的掂量了几下手中的碎银，这才扭过头去，对着另外几人点了点头。
城中热闹，自然相隔甚远便能听到。
茶点香气扑鼻而来，喧闹的人声带着姑娘娇羞的轻笑，惹得那几个憋了不知几日的男人们一个个面色涨红。
“走吧走吧，进城后记得老实点，千万别犯事了。”
连轰带赶一般的架势着实让人觉得好笑，可少年却只是淡然一笑，牵着手中骏马与那红尘绣入了城。
瞥了一眼那高悬于城门上方的大匾，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倒是够气派，只可惜只有神似全然没有几分的生气可言。不过那一笔一划中透着刀剑交错的戾气，想来也应该是某个将军一类的人所提笔，一群莽汉出身下倒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了。
少年扯了一把后者的衣袖，给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倒是庆幸那几个士兵并未刻意刁难，让开的一条路径直的通向这个早已喧闹起来的茶会，纷扰的人影穿梭在宽阔的大道上，他们穿着打扮光鲜亮丽，少女们头间配着精致的装饰，忽然的有人望向了这两个刚刚入城的人影。
“这几人虽然市侩了一些，不过对我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少年笑着叹了口气，也不去看红尘绣冷面的样子。
谁又会喜欢这些样的人？只是既然能够用钱来打发的了事情，本就没有太多的必要去横生枝节。乐的彼此欢喜，何而不为？
“接下来去哪？”
少年皱了皱鼻子，似乎是不太习惯这种胭脂水粉的味道，大概是山中的岁月太过冷清了一些，年少的时的他不曾染过这红尘的味道，年老去的人也就不会将许多的事情看过太重。
抬起眉头扫视了一眼，落在了远处的客栈处。
“先找个地方歇歇脚，不急不急。”
吃茶会这个节日大概也有些年头了，这个小城原本是战国时期一个不起眼的小国，后来也是因为众多缘由而幸存了下来，皇帝陛下一统六国后便是大兴推崇以文治国，后来也是借着册封一事，二将七骑中云家云千秋被赏封了这块算得上是肥沃的地方，自立疆域而封王，被人称之为云冲大郡。
那云千秋虽然是横扫六合的老将军，不管他是否三头六臂，也终究是凡人。
至少这个吃茶会就是在他的应允下才继续起来的，每年七月七的时日里都是要举办三天三夜的吃茶会。大街小巷中各色糕点茶水糖果，数不尽的精致饰品衣装都是惹得不少的人留恋驻足，大把大把的铜钱流入这些小商贩的怀中，一捧一捧的金银也自然是被那统御的衙门给理所当然的收了去大半。
当然，最后似乎都是落入了那云千秋云王的手中。
只是对于他的金山银山来说，这些都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这个面具倒是挺别致的，只可惜空有神似而无神韵。”
少年露出了几分笑容，把玩着手中那副胖弥勒佛面具。
红尘绣没有作声，自从下山来他就很少开口，山中岁月也是如此，常常被师傅调侃到是一个闷头葫芦，三根竹竿打不破，他只是安静的望着四周，扫视着这片拥挤的人群。
吃茶水还未开始，今晚只是提前庆祝而已。
路上行人颇多，不少古灵精怪的孩童斜眼瞅着这两个打扮古怪的家伙，尤其是目光灼热的望向少年手中提着的那把极为惹眼的古剑，比起他们手中的糖果，显然还是这些东西，更能够让这些尘世不染的孩童心动。
脂粉的味道太浓，惹得少年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却是有人忽然掠过，姣好面容里透着几分戏谑的浅笑，细若青葱的五指有意无意的从少年的胸前掠过，银铃一样的轻笑里俏皮的双眼轻轻的眨了眨，那一抹幽兰一般的香气，倒是让少年忽然的停下来了脚步。
“啧啧。”
右手一把握住了后者抚摸在自己胸膛上的手腕，小拇指虚弹在了那人的手背上。
“哎呦。”
少女吃痛的惊呼一声，当即是眼珠一转捂着自己的胸口要摔倒在了少年的怀中，只可惜她看错了人，若是眼前这人当真是被那若隐若现的胴体给夺了魂魄去，怕是定然要伸出手去一把将这个娇滴滴的美娇娘搂在怀里，好生的吃一番豆腐再说。
红尘绣冷冰冰的扫视了一眼，牵着手中的马朝着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少年嗤笑一声，脚下清风掠过一闪，也不见双臂有任何的动作，那少女惊呼声中涌动着一抹的怒气，左手一翻便是撑在了地面上，一脚踢开了那个咧着嘴要凑上前来的男子，一个翻身竟是要将少年搂在怀中。
“我说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干这金手指的勾当才行？而且最少你也应该看清楚了再出手才是，像我这种看起来不过是浮夸打扮的人，往往可都是能够一眼看穿你那点小计俩的。”
双指一把夹住了少女的青衫，手臂作力的将后者给撑了起来搂在怀中，还未等那少女惊呼出声来，那少年便是掌间稍一用力，轻轻的将那少女给送了出去。只觉青衫中那一席美人轻装淡抹，素来如玉的眸子里深水一般的望向眼前的这个少年郎，那娇羞的笑容里透着一抹的绯红色，却是看她手中捏着几张折叠整齐的票子，背着身扭过头来对着那少年侧头轻笑一声，旋即便是消失在了这拥挤入潮的人群里。
“好生的一个美人。”
刚才那转动的三圈，青衫落地的刹那，当真看的人心跳加速了起来。
“哼。”
心中冷笑一声，瞥了一眼那个被踢了一脚捂着下吧吃痛的男子，看后者那一身锦衣的打扮应该是某家的公子哥才是，只可惜刚才花心泛滥，现在还不知是吃了多少的亏。
也不管后者骂骂咧咧的放出恶奴去，撕心裂肺的喊着要将那个小娘子给收入金丝雀笼里。
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咧着嘴忽然的笑了起来。
美人如玉，只可惜难以消受。佳人如此，向来红颜多情。
转身走进了人群里，望着眼前纷纷散开生怕被这人吓到一般的众人，少年卷起了一席长袍将后背上那把沉甸甸的古剑裹了起来，只见他随后的搂在怀中，几个拐角走进了胡同之中，望着一眼那不远处已是身在客栈中的红尘绣，低下头露出了一抹难以苦涩的表情。
吃茶会不只是这些看似有趣的东西，每年的吃茶会云家的人都是会来到这个小城里，多多少少的聊表一番心意等等。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们大概就是走一个过长，云千秋自然是不屑于这些小打小闹一样的派场，所以更多的就是让那膝下的子女随同义子一类的人，一同前来。
今日还不算吃茶会正式开始，也不知道那云家的人是否已经前来此处。
不过少年路上也是打听过一些，只听人提起过那云千秋今年或许会亲自前来这个吃茶会上。
云千秋云大将军啊
少年驻足停在了远处的巷子里，他眯着眼望着远处那一座精致中透着富贵的宅邸，那是小城中城主南淮阴的府邸，也是那云千秋安身歇脚的地方。不过再过精致的府邸，也终究只是府邸而已，精致的白玉砖铺成的路面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方，只是这片冷清的空地上驻扎着不多的士兵，他们五步一人手持长戬目怒而立，一个个生的雄壮威武而且面目罗刹一般的凶恶，后背上沉甸甸的黑色匣子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像是死人一样，浑身透着一种阴森森的黑气。
比起那几个显然不成正比的小城士兵，这百十人单是气势就足够骇人了。
尤其是那个闭目养神，屹立于城主府门前的高大男子。
少年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听不清的话，神色有些恍惚的望着那人许久。
“只可惜，此生再无少年郎，他日重聚时，已是灯高别处他乡。”
那个双目紧闭的男子忽然睁开双眼，他一把握紧了怀中的大刀，压下那颤抖着的刀尖一声不吭的皱紧了眉头，刚才似是有着一股剑意游走于四周之中，而自己手中的那把大刀，显然是染血不甘寂寞的家伙。
但是当他起身之时，四周森然的黑夜里，只有那百十号人背着沉甸甸的黑匣子，驻守在这城主府外。
他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又不知那到底是什么。
巷子里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远处的街道上。喧闹的声音也无法让他的心神撼动半分，咽下一口胸中沸腾的热气，那人忽然迈出一步爆射而出，手中长刀呼啸作响一般闪过一道雷鸣的白光。
好厉害的刀法，手腕处才动刀锋已是凝聚而成。
“呵。”
刚欲走入人群中的少年忽然转身，却见那人已是脚踏疾风而至，手中长刀猛虎一般气势骇人，虽是不知为何眼前这人忽然出此煞气，可少年不曾畏惧半分，悍然出剑，长袍作响里那柄古剑被屈指轻弹，一声清脆剑啸当即是涌动于双耳之中。
一挑一砍，手腕稍一用力便是错开了那人的长刀。
血红色的眸子里忽然杀意凝重，那人还未收回手中长刀便是呼啸而出一掌，凶猛掌劲而不露半分收敛，一口内力凝于掌心之中如泰山压顶一般朝着那少年的肩膀落了下去。
“你是谁？”
那人似是猜到了一些，却又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
少年却是自嘲一笑，也不躲闪反而是迎了上去，手中古剑一提轻描淡写一般的接下了这男子凶悍的一刀，顿时倒退了三步稳下了身子。
“这是？”
那人惊呼一声，竟是只觉眼前这少年剑意浑然而不绝，虽说只是剑道小成完全没有任何圆满的样子，可纵然这般他的姿态却浑然不乱，一剑一招里不露任何纰漏可言。
倒是后生可畏，只可惜看不透后者的面孔。
巷子里光线极少，两人皆是后退几步出去按住身子，只是那红瞳男子气息都未曾有过半分的变动，而这招式平平的少年郎则是吐了一口胸口闷血，说不出什么滋味的惨笑了一声。
“何必呢？我本不过是路过此地而已，大人本不是江湖中人，又何苦为难我这个小人物？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那云家云千秋大郡王夜宿城主府中，就算是见不到听不得，也不远有人染了血污浊了他的视线吧？杀人也总得有个理由，要么就最好是不留声色。”
收起那手中的古剑，抿着嘴角浊血抹了一把颤抖的手腕。
那人没有做声，只是安静的站在了原地扫视着眼前这人，他好像是在分辨后者的声音，但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有些东西并不是就此忘掉了，只是暂时的记不起来而已。
他冷哼一声，拔出立于地面中的长刀。
肩膀上刺着一头腥红如血的野兽，狰狞的獠牙正撕咬着一头没了头颅的猎物。
“我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你？”
少年背过去的身影忽然的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望着此刻月朗星稀的夜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既然不回头，何必曾相见，既然本无情，何必多闲言。”
少年哈哈大笑，露着怀里的剑袍将那把古剑裹了起来，他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像是他嘴角的血迹一样，染了他走过的那条巷子一地。但是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哭声来，只是本能一样的用一种自嘲的表情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他终于消失在了人群里，而那个红瞳男子则是转身消失在了空气里。
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空气中的刀光剑影又是那般的清晰可见，斑驳着剑气的地面上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剑痕，错综着的影子里透着那少年郎孤独的背影。
真可惜，真可笑，真可悲，当真可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