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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慧此刻已然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旁边的摇篮上放着一个浑身裹着新衣的婴儿,见到云稹后竟然呀呀地叫了两声,一副很讨人喜欢的样子。
云稹确认他是个男孩后,半蹲在摇篮边上,柔声问好道:“小飞扬,你好啊!”
漆黑的夜晚,云稹点了数盏油灯,仍自坐在床边对婴儿观赏个不停,隔了近一年才父子相见,幸而母子平安,这也让云稹更觉欣慰。
“稹,你在干嘛?”
徐慧迷茫地睁开疲惫的双眼圈,乍见云稹坐在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刚出生的孩子,便有气无力地问道。
云稹摸了摸脑袋,傻笑着问道:“慧儿,你说这孩子更像谁些?”
听着丈夫的话,徐慧不由苦笑道:“哎!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谁要他是个男儿身,注定是要跟随袁力修行的,真不敢想他以后会成什么样子。”
云稹本来还想安慰几句,但见她虚弱颤颤的样子又不忍打扰,径直掩好了门而去。
第一次,他进谷后觉得夜里荒凉,他能理解徐慧心中怄气的事情,在这个纷乱的年代里,生女儿还能有幸活下去,要是男儿注定少不了马革裹尸。
“谁要你是我云家的子嗣呢,从一出生就注定你要比别人走的路要多,受的苦难也要重些。”
他忽然想起父亲云端曾训斥他的话,他以前还真的不以为意,可是现在他明白了一个做父亲的无奈,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盼着他的后代平凡一生,但是有些事情终究会事与愿违的,这不是人力所能想象的。
咳咳咳。
云稹听闻远处的咳嗽声,立马回过神来,细眼巡视才见袁力就立在不远处徒然地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的叹息声却悠悠不绝。
“你来了!”
“嗯。”
“他是个男孩。”
“我知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他?”
袁力变得沉默了,冥想了半晌,苦笑道:“谁要他是你和徐慧的孩子呢!茫然天道,又岂是你我所能尽皆知晓的,莫问那么多的事情,还是珍惜这几天的时光吧。”
云稹不由纳闷道:“难不成又要有事情发生?我已经不打算问江湖之事了,真想不出来谁还会费力不讨好地惦记着我。”
谷里的凉风越来越重,在中原深秋之际的凉意他是领略过的,但还不至于这样刺骨,也可能是此刻心已凉透吧。
“是我!”
云稹脸色唰地一变,倒也不是被这两个字吓到,而是吃惊于说出它们的人,漠然道:“师尊?”
公孙轩负手从黑暗的角落里转了出来,径直走到云稹的眼前,微微含笑道:“稹儿,你还在生气吗?老夫所做其实都是为你好,只因听袁力说这孩子的命运太过于不平凡,老夫也只好出此下策才能让他顺利出生而已。”
此刻,拓跋武也从一侧遥遥行了过来,云稹猛地明白了这一切缘由,竟是他们三人早已合谋好的,自己就像是被人玩弄于鼓掌间的棋子一样可悲。
叹息之余,冷然问道:“我若不答应你们了?说实话现在的生活,我觉得很惬意。”
他这话倒也并不是一时怄气,明摆着比起刀光剑影的纷乱,此刻的生活虽有些艰苦,但是能与一家人茶余饭后,也是别样的其乐融融。
公孙轩可并不这样想,顿时寒声责备道:“老夫以为你能在这些时间想通许多事情,没想到你还真乐在其中了。难道你忘了在潼关战死的老父,城南惨死的兄弟,数以万计颠沛流离的百姓吗?”
“唰!”
一道寒光猛地在云稹眼前带点弧度而落,稳稳地插在了他的面前。
随后公孙轩接着说道:“天行剑,老夫给你带来了,你对着它仔细想想以前的事情,到底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决定。”他说完话后直直向谷口行去,没过多久又驻足道:
“十个月前,邓州城破了,不得不说王康将军是个有血性的汉子,他和所辖将领八千人全部战死。六个月前,黄巢攻河南周边城池,几经大小战争后,现在他已转身南下,到了蛮荒之地恣意妄为。”
其实他就是想试探下云稹的反应,但见云稹仍是默不作声的样子,只好叹息着蹒跚而去。
“云兄弟!”
拓跋武和袁力异口同声地抢着搭讪道,然而云稹却怅然若失地低头重新进了家门,此刻他不但感觉谷内有凉意,更多的是疲惫。
刚进门就见徐慧端坐在床头,怔怔地打量着自己,一时心里苦的酸的全部涌上心头,将妻子紧紧地裹在怀里,始终没开口说过话。
“稹,也许真是时候呢!”
云稹抚摸着妻子苍白的脸颊,仍不吭声。
“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我不能自私地留下你而让更多的人受难。否则,我也会被你看不起的,不是吗?”
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徐慧的叮嘱劝勉,云稹不由长叹了一声,苦笑道:“其实我也知道这一生,根本选择不了自己想选择的,但是我不想被人当做玩偶般玩弄,凭什么别人这样对我,我还要义无反顾地帮他们?”
徐慧一边听着云稹诉苦,一边抚摸着他的长发,柔声道:“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的事情,但是我们都应该不去退缩,对吧!有些时候你不选择去牺牲,反而会牺牲的更多,无论是你还是我,岂不都一样?”
云稹嘿然一笑,漠然翻身上了床,呓语般地说道:“我真的累了,早点休息吧!”
徐慧见状,裹上了亲自缝制的裘裳,只身不顾凉意在外面取进了天行剑,把它平放在桌子上。
不经意间回头再看它时,那把剑竟自己开始泛起寒光,直照在幼小的飞扬身上,通体明亮。
徐慧望着渐渐淡然的寒光,默默斜躺在床榻上,眼泪汩汩从中流出,须臾半边枕面已然湿透,其实她也不愿意离开这里,在劝勉云稹的时候真想抽自己嘴巴,但是有些事就是这样的无奈。
命里需有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句话是当时鱼素池常自叹的一句话,以前并不怎么在意,现在从她心里说起竟是这般苦涩难熬,纷纭杂陈罗列而至,夫妻二人各自别过身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云稹起的特别早,穿衣之前有意无意瞥了眼桌子上不起眼的天行剑,径直出门望着鱼腹白的天际,心里仍是五味杂陈。
但是立的时间长了,他忽然想起许多自己不愿重提的往事,那一张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突然在记忆里变得陌生虚无,依稀只剩余了个大概轮廓。
“稹!”
云稹听着妻子的声音,辗转睁开双眼,心态上已没了之前的浮躁,乍眼看去,徐慧已为他准备好了行囊和剑,柔声问道:“我走!那你呢?”
徐慧蓦地莞尔,苦笑道:“自然是你去哪里,我们母子跟你到哪里,你还想抛弃妻子不成?”
咯咯咯!
说罢,两人径自相互依偎在一起,看着东边的日出,遥想古铜色的天际身后的光明,各自欣慰地含笑如初。
徐慧痴痴地叹道:“你瞧那里像不像是天荒,要是我们也能这么长久地在一起陪伴,该有多好!”
云稹微笑点头,轻声道了句“会的”,再回望天际时,天荒已开始消散,须臾之间阴霾随之四散,和煦的秋阳又缓缓升起。
真是个赶路的好天气!
袁力和拓跋武听到云稹答应前赴中原时各有感伤,反正像这样的难题无论怎么做都是两难,有时候真佩服云稹的抉择和心态。
其实他们都忘了在云稹身后还有默默支撑的妻、子,这些无可奈何的事情终究是要有人做的。
沙陀。
这个地方离他们住的幽谷,至少有半天的行程,云稹安顿好家眷后,径直将他们交给了拓跋武和袁力保护,自己只身奔向沙陀部落。
也不知李克用称王后,会不会还是以前的他。
云稹一路加紧行程,但随着沙陀近一分心里却暗自纠结一分,下午时已到了李克用的王庭大帐前。
“你是做什么的?”门前异族打扮的侍卫见到眼前的中原汉子,顿时上前打招呼道。
云稹没想到这里竟有把汉话说的如此流利的人,不过后来一想沙陀和中原李唐关系密切,互相通商往来难免带点汉话风格,也不再狐疑直把目的告知侍卫。
侍卫忽然含笑点头道:“云少侠,没想到果真是你!我家主子特地命我日夜在此守候,专门等阁下前来告知,他已率沙陀儿郎进兵中原勤王了。”
什么?
云稹问了问情由,才知因黄巢霸占了多出中原与西陲通商的要道,这才惹恼了沙陀李克用,一路刻不容缓地赶赴中原讨贼,现在算时间少说也有三个月了。
得知真相后的云稹不由苦笑,看来自己心中的兄弟情义远远没有李克用独眼中的利益为先重要,只能是白跑一趟了。
但一想到李克用能出兵中原,相信平叛又能增添几分胜算,当即拒绝了侍卫的盛情邀约,翻身上马径直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