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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问题,阿厌想了很久很久。
他陡然失去了离开的心思,每日只是枯坐。
段楚灵之后过得很不好,丈夫总是打她,她总是回娘家,但娘家不愿给她撑腰。
再后来,段楚灵怀孕了。
听说她的丈夫出去偷吃,即便怀孕了也是焦头烂额。
某天,石室口忽然插上了一只纸鸢。
一个侍女爬上小窗拿下纸鸢,却不小心看见了石室里满身是伤的阿厌,“我的娘,这还有人?”
“喂,你还活着吗?”侍女问。
阿厌笑:“当然活着。”
“你是犯了事吗?”侍女被吓到,紧张地问。
这真的是人?一个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么重的伤?
阿厌摇头。
侍女年纪也就十二三岁,刚来段家做事,不知道其中秘辛,看阿厌如此惨状,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
“你等等我,我找人来帮你。”
侍女离开了。
阿厌却只觉得无聊。
……
果不其然,侍女什么都做不了。
大抵是觉得阿厌可怜,便每天都来跟他说话。
讲的都是些琐事,听得阿厌昏昏欲睡。
突然有一天,这个侍女说:“阿厌,府上要办生辰宴,到时看守肯定没那么严了不如我带你出去吧?”
阿厌闻言心中微动,没有回应。
她比姐姐还弱,哪来的能耐。
阿厌不抱希望,可待段行生辰那天,石室的门却被打开了。
还真是那个侍女。
“我给他们下了药,还拿到了钥匙1侍女长着一张圆圆的脸,急忙跑进来给阿厌开锁。
阿厌实在没想到她真的会来,怔愣着看了她许久:“你为什么要来?”
侍女:“看你那么苦,就是想帮你。”
阿厌冷漠:“段家会杀了你的。”
侍女:“不会的吧,我听他们说这里关着的就是普通的杂役,跑了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献祭是段家的秘密,怎么会轻易让外人得知。
阿厌身上的锁链被解开,他望着空空的大门,知道走出去或许就能得到自由。
可他迟迟没有动。
“你回去吧。段家要是知道你放走了我,会报复你。”
侍女拉着阿厌就想跑:“你别这么倔呀,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他们换班很快的1
阿厌还未动,忽然门口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1
阿厌循声望去,竟是许久不见的段楚灵。
段楚灵大着肚子,对着侍女喝道:“门口的侍卫是你动的手脚,你要带他走?1
阿厌将侍女护在身后,“姐姐,放她走,今夜之事就当没发生……1
阿厌话未说完,只听噗嗤一声,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一把刀插在了侍女的脖颈,一击毙命。
侍女的喉管被割破,话都来得及说完,便倒在地上。
阿厌大脑一片空白,半晌他听到自己问,“姐姐这是在干什么?”
“她要带你走,自然该死。”段楚灵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冷声道。
许久不见,她梳起妇人的发髻,脸上浮肿又憔悴,已然没了儿时的身影。
为什么该死?
从前的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啊?
“姐姐,为……1还未反应过来,阿厌只觉得心口一痛,段楚灵不知从何处找来的法器,竟隔空将他的心口贯穿。
阿厌瞪大双眼,骤然失力倒在地上。
旁边就是死不瞑目的侍女。
然而痛苦还没结束,段楚灵又将一把刀钉在了阿厌的额头。
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阿厌浑浑噩噩,听到段楚灵说,
“阿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舟邪说了,若要换掉献祭之人,必须先杀掉你。”
段楚灵继续往阿厌身上插刀,她知道阿厌不死,便按照舟邪给的方法,让他灰飞烟灭。
“我的孩子要出生了,到时我拿他向舟邪献祭。王家太穷太烂了,我需要气运加持……一旦有气运加持,我的生活肯定会再次好起来的……”
“阿厌,我自从成了废人之后,谁都能骑我一头,我怀孕不就那男的就出去鬼混,我真的真的很惨……”
“你以前就总顺着我的,而且我成为废人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你不是总想出去吗?像你这样的人,只要活着就不会解脱,不如魂飞魄散,也能帮帮我……”
偌大的石室里,只有段楚灵的碎碎念。
空气中的悲切涌动着,阿厌直愣愣地盯着段楚灵,终究是忍不住,流下血泪。
曾经可怜他、希望他获得自由的姐姐,亲手杀了自己。
也斩断了他的生路。
舟邪在耳边叫嚣:“哈哈哈我只是看她被夫家打得很惨,就稍微撺掇了一下。没想到她真的来杀你了。”
“这就是你的好姐姐吗?”
“你到底要怀揣你那无谓的仁慈到什么时候?”
……
段行生辰日那晚,段府血光满天。
鬼祖现世,黑色的死气包围了整个段府,当时在段家的人无一幸免,全都被屠。
流淌在段府的血汇聚成河,沾湿了段砚遥的鞋面。
他杀了所有人,如行尸走肉般走回回到密室,站在段楚灵的尸体前。
盛意目睹这一切,已是泪流满面。
段砚遥想帮段楚灵擦擦脸上的血,可他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沾湿,越擦越脏。
他抬头看向盛意,眼睛空洞而无神:
“我最相信的人,杀了我。”
“以后,我该信谁呢?”
盛意张了张口,面前的场景却倏然定格住,陡然碎了开来。
幻境,结束了。
……
百龙阵罡风阵阵,黑色的死气铺天盖地地袭来,但凡沾染必有损伤。
段砚遥面无表情地睁开双眼,他隐约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痛入骨髓的绝望再次回到他的身体里,让他的眼睛止不住流下血泪来。
他望着面前的师父,瞳孔一缩。
岑晚晚怎么也在阵里?
所以她看到了,看到了他的过去?
段砚遥心猛地一沉,眼里杀意渐浓。
就连他自己都恨不得抹去的过去,更遑论让外人知晓。
他抬手,缓缓摸上岑晚晚的脖颈。
少女的脖颈纤细而白皙,细看之下还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她的肌肤软而温热,却又是那么脆弱,只要段砚遥一用力,就能将她就此折断。
就在此时,岑晚晚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里包含着震惊与难过,还有段砚遥看不懂的情绪。
她会怕他吗?
段砚遥嗤了一声。
当年他屠了段家,将姓段的、承受过舟邪气运的人都赶尽杀绝。
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罪孽。
不少所谓正道之光来追杀段砚遥,指责他的残暴,声称要将他挫骨扬灰。
“如果你也和他们一样。”
那我便像杀了他们一样,杀了你。
段砚遥动了杀念,谁知在他动手之前,岑晚晚却忽然踮脚将他拥入怀抱。
盛意安抚:“阿厌,都过去了……”
段砚遥狠狠一怔,只觉得脖颈一凉,有水滴滑过。
竟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