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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风倒是没什么反应,还在笑呵呵的喝茶。张天赐却受不了了,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的指着沈炼。
“沈大人,蒙你客气,叫我一声张兄,我这个朋友你认不认不要紧,却怎么骂起萧公子来了?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沈炼朗声道:“沈某其实不知恩义之人?然个人荣辱为轻,天下兴亡为重,萧公子虽救了沈某,却让万岁更加沉溺修道,却是害了天下,沈某不得不出言规劝。”
萧风一伸手,压住了要跳起来的张天赐,微笑着看着沈炼。
“按沈兄所言,万岁不信修道,该信什么,才不会害了天下呢?”
沈炼想不到这个问题还有可争论的余地,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圣贤之书!”
“圣贤之书来自何人?”
“先师孔圣!”
“道门来自何人?”
沈炼微一犹豫,以他的智商,已经想到萧风要说什么了,但又不能不答。
“道尊太上老君,老子李耳。”
“孔子曾以老子为师,可知?”
“……”
“既然圣贤尚可以道尊为师,万岁即信圣贤,又信道家,有何不妥?”
“道家安能治国!当今天下,内忧外患,其实无为能治的?”
“依沈兄之见,万岁该当如何?”
“上朝勤政,亲君子,远小人!铲除奸佞,强兵富民!”
“这里面哪一条和信道有冲突呢?或者说,道门说过不让万岁干哪一样呢?”
“这……可万岁信道后才变这样的,之前万岁可称英主!”
“万岁是哪一年信道的?万岁自登基以来就一直信道,可为何后来变成这样?是信道的问题,还是身边人的问题?”
沈炼愣住了,这个问题不但他没想过,他和所有人一样,把嘉靖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了信道上,却从没想过,前十年堪称英主的嘉靖,同样是个虔诚信道的人。他信道的时间,甚至比当皇帝的时间更早。
“你是说,万岁变成这样,是因为身边人的问题?”
“道门宗旨是什么?固然有清静无为,但也有济世救民,固然有长生不灭,但也有浩然正气。信道不是罪,那些借着万岁信道,欺上瞒下,为己谋利的人,才是罪!”
沈炼愣愣的站了半天,忽然一揖到地:“听君一些话,胜读十年书。萧公子天纵奇才,必得万岁信重,还请公子以天下苍生为重,竭尽所能,将万岁引导到明君正道上!”
萧风也站起身来拱手:“若非如此想,我当个算命先生就能丰衣足食,何必趟这种浑水?”
沈炼满脸惭色,觉得自己燕雀不知鸿鹄之志了,压根没想到萧风是被逼上梁山的,根本没他说的那么高大上。
不过萧风倒是没全骗他,既然已经掉进浑水坑里,干脆就趟他一遍。肉身虽然年轻,但自己内核也是五十来岁的老商人,几十年的现代化教育加眼界,加上测字天书的加持,就不信真斗不过历史宿命!
杨柳巷里走进几个人,顿时引发了一片沸腾。
上次来的是锦衣卫,人人大气不敢喘,生怕进自己加,那就是抄家灭门啊。
可这次来的是三个内侍,领头的还是皇上身边的黄锦!这是啥节奏?升官发财啊!所以家家都开门洒扫,笑脸相迎,恨不得把黄锦拽进门里来。
可惜跟上次锦衣卫一样,黄锦带着内侍目不斜视的走进了萧家,引得人们一片叹息声。
黄锦进门,看见这两位,也是意外了一下,但马上笑眯眯的说道:“万岁派咱家给萧先生送度牒,外加一块出入西苑的令牌。两位若是不忙,倒也可以一起坐坐,我还有两句话要和萧先生聊聊。”
二人都很忙,所以马上就告辞离开了。沈炼还好,张天赐跑的简直像飞起来了一样。等两人离开,黄锦才笑眯眯的看着萧风,眼神深不可测。
萧风接过黄锦手中的度牒和玉牌,度牒上有道录司的大印,以及端楷写着的“文玄真人”四个字。玉牌却十分精致,带有龙纹,刻着“西苑”两个字。西苑和皇宫两边的令牌是分开的,各是各的。
“萧先生,万岁赐你令牌,可知何意?”
“内相,萧某定会常去西苑觐见万岁。”
“西苑并非常朝,朝会人数不定。万岁的意思,以后若有必要,你可去西苑参会。”
“内相,不知如何判断有必要呢?”萧风不懂就问。
黄锦呵呵一笑:“这却不知,不过你与万岁既然是师兄弟,自然该心有灵犀吧。”
萧风心里暗骂嘉靖,修道修的走火入魔了,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证明道法的蛛丝马迹的机会,表面却十分淡定。
“萧某知道了,辛苦内相了。”
黄锦看了看萧风的小院:“只怕以后你这小院,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安静了。嗯,热闹点好。”
晚上巧巧没吃到猪头肉,因为张天赐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太白居包了雅间,一定要请萧风去喝酒。
萧风没拒绝,告诉张天赐自己要带上巧娘和巧巧,张天赐十分激动,这就是通家之好啊,赶紧也带上了自己的娘子和女儿。
张天赐的女儿张云清,刚十三岁,身材高挑,爽朗爱笑,和巧巧相处的极好。张天赐在这两年倒霉之前,也算有名的粮商,女儿也算娇生惯养的,但毕竟是商人家庭,和官宦人家的小姐比起来,还是野了一些。
见到萧风也不扭捏,大大方方侧身蹲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萧风,忽然脸一红,格格笑了起来。被他娘轻轻打了一巴掌。
萧风一眼就看出张云清是随她娘的,不但有一样的高挑身材,眉宇间的英气就如出一辙。难怪张天赐怕老婆,想来张家娘子也不是好惹的。
这娘儿俩在家里二对一,张天赐肯定是落下风的,难怪要跑去春燕楼找慰藉,男人不容易啊。
萧风看看巧娘和巧巧,感觉自己的家庭氛围要比张天赐幸福多了。
酒过三巡,张天赐动了感情,一边喝酒一边说:“大哥,我张天赐没别的本事,就是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是你挽救了天赐粮店,还把我从大牢里就出来,以后我张天赐的,就是恩公的!”
萧风对大哥这称呼开始还很适应,后来想到自己在这边的年龄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无奈的说:“挽救粮店,你已经分我一半了。救你出大牢,你进大牢本身也是有我的缘故,何必这么客气。再说你比我大,听着也别扭,不许再叫大哥了!”
正客气着,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呦,这不是张老板吗?听说你发了财,有进了大牢,怎么,这财是不是发的来路不正啊?”
张天赐大怒,转头看去,却见几个商人簇拥着一个人,身材高大肥胖,全身绸缎,满面红光,正嘲弄的看着张天赐。
太白居的雅间不是一个个独立的房间,而是用屏风挡起来的,留出上菜的门,那几个商人一上楼,正好能看见雅间里。
张天赐见到那人,气势为之一弱,嘿嘿笑了一声,转过头来不说话了。那大胖商人却不肯罢休,走上前来,站在雅间门口往里看。屋里六个人,倒有四个是女人,都觉得很不自在,纷纷用手中绢帕掩面,唯独张云清毫不畏缩,大眼睛瞪着那人。
那人哈哈一笑:“张小姐也在啊,可惜啊可惜,你爹要是不发这点小财就好了。”
张云清大怒,就要站起来,却被张家娘子拉住,但看张家娘子的样子,明显也是在忍着气的,手都在发抖。
萧风喝了一杯酒,看着张天赐说:“现在是喂猪的时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