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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他本来……是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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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多年干旱后的第一场雨打通了苍穹与凡尘的联系,叫云上知晓民不聊生,接连数日,暴雨连天。

    这场雨,从连州一路绵延,倾落千里。

    越来越大的雨,似乎要在顷刻间偿还数年亏欠。乌云压顶,黑压压的天越来越低,仿佛有随时就要掉下来的趋势,只要一抬手,便能触摸到天穹一般。

    轰隆隆的雷鸣声与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难免勾起毕沧不好的回忆。

    尤其是在他弄丢了沈清仙魂的情况下。

    毕沧想起在离开灵羽山山界时涌现心头的那一丝不好的预感,彼时他已然知道如若不及时取回仙魂,很可能会错失良机。

    可毕沧没想过名松会自毁道行。

    他知道名松将沈清的意识拉入了他的神识之海中,那棵松树以为只要进入了他的神识之海,毕沧便听不到他与沈清的对话,便不知道他藏匿的祸心。

    其实他与沈清的话毕沧都听到了,他交给沈清的卷轴,毕沧也大约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上界那些老家伙以乾与坤为首,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下了沈清的三魂,又耗费精力为她在人间寻找到了适合养魂的仙山,并将此事隐瞒了下来。

    可若要让人间仙山滋养仙魂,便要将那仙魂的利害关系告诉仙山之主,如桂蔚山的丹枫一般,他们除却收到一道仙魂,还收到了一幅画卷与一张粗粗记载着沈清生平的卷轴。

    古老的画卷上绘的是他的模样,那张画卷警醒三座仙山之主,一定要远离他,如若曾在自己的山脉中见过画卷之上的人,必要信通上界,阻拦他祸患苍生。

    毕沧才不在乎苍生。

    在神识之海中,名松告诫沈清不要为了有缘无份之情而断送自己的仙道之途,非要强求,不得善终,他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

    他设计了沈清,不,准确来说,他设计了毕沧。

    从沈清和毕沧跨入灵羽山的山界时起,他便有所察觉。名松既能成仙,自也有几分聪慧胆识,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孤注一掷,偏偏,他的计划成功了。

    他让沈清看见了幽城幻境中的丹枫,让沈清知道他被执念所困,他用三言两语吸引沈清入长青观,他料定了毕沧不会离开沈清身边,这才借此调虎离山之计,一石二鸟。

    挑拨离间之言,查无实证的卷轴,还有……那道化作山界中神庙前合欢花树的仙魂。

    每一样都被他算准。

    名松以死雨泽大地,也因这场雨与上界取得联系,他的确没完成上界对他的交代,可这么多年他守护仙魂从无差错,便要在这最后一刻,在沈清和毕沧走到他跟前的这一刻,将仙魂送离毕沧的身边。

    仙人陨落,仙山无存,仙魂也会掉落凡间任何一处。

    苍天落雨,上界通神,知毕沧之行,必会阻拦他找到第三道仙魂。

    这场雨于人间而言来得及时,于上界而言亦是。

    雷如天劫,轰隆而至,毕沧想在山界彻底消失之前找到那道仙魂,可惜他晚了一步。合欢树枯萎,仙魂离去,他尚未追寻,便被上界困于这雷霆万钧的荒野辽源之中。

    天与地离得极其近,荒地龟裂,放眼望去,前无山,后无拦,可毕沧偏偏无法离开这里。只要他多走一步,便会被雷霆砸至脊骨,这般阻拦惩罚,倒是与数万年前的天劫相似。

    毕沧曾经很期待天劫的来临,因为只要度过了天劫,他便可以离开云潭,随沈清上天入海,去往大千世界。他想去看她眼中的世界,而非困守方寸之地,只能数着日子等待她的到来。

    乾曾说,毕沧是云潭天水而生,纯灵为魂,形龙而化,他是普天之下最适合修行仙道,成仙成神之体。

    毕沧以此为豪,他当真以为自己能轻易度过天劫,所以当天劫来临之时,他昂首以待,满心期待的都是不久之后脱胎换骨的他重新站在沈清面前的模样。

    雷鸣伴火而落,数道天劫打在毕沧身上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天劫如此疼痛,并不如乾说得那么轻松。

    可毕沧仍然不怕,他毫无畏惧,确信自己一定能渡过天劫。

    他脑海中频频生出与沈清的过往回忆,只要沈清那张脸出现在他的眼前,便好过这世上任何止痛的良药。

    乾说,天劫至,越是无欲无求者,越能跨过这一道坎。

    可毕沧不是无欲无求,当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一个人,他每日苦行修炼,却也在闭上眼前思念她,睁开眼时期待何时再能相见。他的欲望极深,他的诉求极强,他就是想陪在沈清的身边,与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越是思念,越是执着,身便越痛,苦越难熬。

    毕沧嗅到了血腥味,他的七窍中纷纷滴落鲜红的血液,鲜血混着雨水叫他伤痕累累,在那一瞬,毕沧的心中忽而生了些许惶恐。

    他害怕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他怕真的会在天劫里灰飞烟灭,他突然想起就在他天劫将至的前段时间,沈清来找他时脸色并不好看。

    往日的她总是言笑晏晏,非得逗得他面红耳赤才肯罢休,可那一日她神色恍惚,似乎有话要说。

    毕沧畏惧死亡,他还未能见到沈清一面,他有些想问沈清当时到底想与他说什么,他不愿自己在天劫中陨落之际,回想起见到沈清的最后一面,她竟不是开心的。

    越是想着沈清,落在脊骨处的雷劫便越痛,毕沧的身体周围绽开无数火树银花,逼得他不得不化为原形以此抵抗。

    毕沧从未感受过这般强烈的疼痛,痛得他忍不住嘶吼出声,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真的快要死了!

    他本来……是会死的。

    可是有人替他挡下了那一劫。

    他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的面容骤然出现在眼前时,毕沧十分欣喜,他想告诉她,他其实有些高兴能在死之前见她最后一面,可下一瞬,他被那股力量推拒千里之外。

    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离他越来越远,可那最后一道天雷落下的光芒却亮得抹白了这世间一切颜色,刹那的光与痛呼声同时传入毕沧的心间。

    那道天雷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却将他打得神魂俱灭。

    毕沧至今都能记得那彻骨之痛,他在那一瞬失去了他的所有。

    明明……明明他的所求不多,明明,明明他只是想获得自由!

    他只是想要一个不被云潭束缚的,可以陪着他心爱之人游山玩水、奔赴她言语描绘的一切绮丽妙景的身体。

    便是这样也不行,这样也不行!!!

    哪怕过去这么多年,那道天雷也依旧残余在毕沧的身躯之中,封锁在他的脊骨深处,每当身体脆弱之时,便会疼痛难忍,甚至激起他的本能化出银鳞自保。

    疼从身体深处传来,便是他满身鳞甲也难以阻挡。

    而今雷霆如回当初,打得毕沧寸步难行,进无可进,退无后路。

    “为什么?”

    毕沧不解,他想不通,他不明白这困住他的雷霆是何用意,以至于他的身体再疼,流了再多的血,也顾不上去管自己。

    毕沧抬眸看向黑压压的天空,看向那云层之上,那双眼几乎能穿破云霄,直达上界。

    他的眼白猩红,瞳孔赤金,随着雨水从他的眼侧划过,化成了斑斑血色。毕沧的黑发也被雨水冲刷,洗成了银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拖地数寸。

    “为什么!!!”

    “你们明明也是想救她的,你们明明也想让她回去,那为何要阻拦我?”

    毕沧的脊骨深处传来阵阵疼痛,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可他还是不肯屈服,不愿妥协,声声质问:“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会害了她,唯有我不会!我明明也是在救她,我想挽回这一切,为何要阻拦我?为何要阻拦我!!!”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那一双双看向下界的眼眸,无限震惊地瞧见毕沧如何不顾生死地去挣脱他们所设之天罗地网。

    上古凶龙之名非随意寇盖在他的身上,毕沧曾因沈清被打碎了三魂七魄而疯魔过很长一段的时间。

    他脱离了云潭,他终于获得了自由身,可度过了天劫,却也失去了一切。

    因为他与沈清干扰天道,致使上界与仙界剥离,凡上界神明不可与下界通灵,往日如同沈清那般偶尔也会去下界凡尘隐瞒身份,看看世间的神从此只能被困于上界。

    上界神明私下凡间者,皆受天劫惩处,而一旦将天劫引入凡界,浩劫落下时祸患无穷,人间顷刻化为炼狱。

    所有上界神明都知道,毕沧也知道。

    可上界神明任谁也做不到如毕沧那般疯魔的举动。

    他们无法离开上界,便只能借由这层层雷劫困住毕沧去找到沈清的第三道仙魂。照理来说,而今落入凡尘的毕沧应当抵抗不了雷劫才是,可他还是浴血而出,质问上界,就是不肯低头,一如他当年在上界的偏执。

    无数宫宇毁于一旦,挖地焚山,摧山毁塔,他像是要将上界彻底毁灭才肯罢休般,不甘心也不愿相信天劫打碎了一个与鸿蒙同生的神君的魂魄,不,或许便是真叫毕沧毁了上界,他也依旧不会罢休。

    上界众神震惊的眼眸看向下界于雷劫中挣扎的银龙,看他那双愤恨阴鸷的眼,看他那片片生出的鳞,看他在雷霆万钧之下如被网紧密包裹已然上岸的鱼,似垂死挣扎。

    可这世上,大约真的没有人能阻拦一条凶龙的去路。

    雷霆终有时,上界与人间再度断联。

    一声苍老的叹息远远传来,轻飘飘地夹杂于暴雨夜风之中。

    毕沧衣衫褴褛,银发上因血迹染红了大片,暴露在外的皮肤鳞纹显现,而他脊骨处闪烁的电光依旧在给予他身体最大的痛苦。

    毕沧却张开嘴笑了一瞬。

    他笑时,血线从嘴角滑落,雷声远去,大雨不断冲刷着他枯瘦的身体,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意,反而很高兴。

    高兴那些老东西奈何不了他,高兴他成功于人间度过了一次雷劫,即便而今他已伤痕累累,可毕沧依旧痛快,因为这世间再无人能阻拦他的去路。

    待他找到沈清的第三大道魂,他便可以送她回去了。

    送她回到,她来时的地方,助她变回……她过去的模样。

    -

    轰隆隆——

    又一道雷霆落下,蓝紫色的树纹于天际闪烁,似乎降落在小镇前方的某座山顶之上。

    沈清听见雷声猛然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环境,片刻后她才渐渐回神,朝窗前的人影看去。

    丹枫红衣如火,端坐檐下,与沈清隔着一扇窗,她在察觉到沈清醒来时回眸看去。

    沈清微微愣怔,呼吸停了一瞬。

    不是毕沧。

    “师父。”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来到这个地方了。

    丹枫没有起身,只是望向远方雷霆露出几分担忧,只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如毕沧以为的那般顺利。

    “才一位仙人陨落,便又有一位仙人诞生了?”

    听见沈清的疑问,丹枫愣了愣,她疑惑地朝沈清看去,此时沈清已经走到了窗边,二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沈清朝远方仿若尽头的雷霆抬了抬下巴,问:“那般可怕的雷,不是雷劫吗?”

    凡俗之物生灵后便可走仙道修行,有机缘者能成仙,便如同丹枫一样,度过了雷劫后化作仙身了。

    沈清以为,那雷劫之下是个新生的仙。

    丹枫却不这么认为。

    自毕沧失踪后暴雨足有一个月,雷霆不断,不像是什么好的兆头。

    果然不远处的山顶上猝然起了一团火。

    在大雨之前,山间到处都是枯木,那些木头干涸得便是淋了数日雨也沁不透树心,被雷霆劈下后便立刻生火。

    长在一起的树木接连着火后,火势远远便能看见,瞧着还有沿着山脊蔓延的趋势。

    “不是有人要成仙!”沈清知道,如若是天雷降临,那雷霆也不会掉在树枝上。

    她连忙起身朝外走,直起身子之后便感觉到了一阵眩晕,沈清一把扶住了门框,丹枫察觉她情况不对,赶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把脉。

    摸脉只是幌子,丹枫要探的是沈清的魂魄。

    第三道仙魂离开灵羽山界后,不知降落在了何处,也不知触动了什么厉害之物,竟叫沈清昏厥了一段时间。

    丹枫带着沈清离开了福来村,甚至离开了连州,越过那层层山川,走到了连州之外的一个稍有人气的小镇。

    镇子里还算安稳,丹枫也未借住空屋,而是取出飞鸟符化出木屋让沈清休息。

    这一睡,又是数日,再醒来,天就像要塌了一样,持续不断的雨水浇灌之后,总会生出几分麻烦。

    丹枫收回手,略松了口气。

    好在沈清的两魂一魄并未受损,她的身体应当没有大碍。

    沈清也觉得自己清醒了几分,再去看那火光冲天的山脊,对丹枫道:“师父,这里离山并不远,若不加以阻止,那火很快便会烧至眼前的。”

    丹枫自然知晓。

    她入世闲游,并不阻碍人间发展,但若是随手能帮的小忙,小麻烦,也会顺势而为。

    “为师这就去,你便留在这里,切莫乱动。”

    丹枫还是有些不放心沈清,便在木屋外设了个界,以防外物侵扰。

    而今的天下并不太平,南楚四分五裂,各地为国,匪徒横行,民不聊生。

    这小镇虽看着安逸,可背靠山丘,那山林之中未必没有山贼,丹枫也是确定此处无妖无怪,才会带沈清来此疗养。

    沈清看见了界墙,那墙阻拦了雨水,如天然屏障,将她安然地护在木屋内。

    沈清心中微涩,眼看着丹枫的身影于眼前消失,勉强打起的精神再度萎靡了起来。

    丹枫以为,她是因为仙魂而昏厥,只有沈清自己知道,她是因为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痛苦痛晕过去的。

    在那疼痛来临之前,她一直在试图寻找毕沧的下落。她有一根发丝在毕沧那里,只要毕沧没有拔除她的发丝,只要他还存留于人世,没道理她辨别不出他如今的身位。

    沈清废了很多精力去找毕沧,就在她隐隐察觉到毕沧的大致方位应当于北时,忽而如被雷击中了般疼痛,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一昏数日,无梦无感,再醒来这一会儿,沈清又找不到毕沧的气息了。

    她心下焦急,越来越不安。

    沈清总觉得毕沧出事了。

    远山之上的火似乎受到了控制,沈清仍旧坐在屋内窗旁试图去搜寻毕沧,一无所获。

    木屋界处传来一阵轻响,随后便是“咚”地一声,似有重物落地。

    这声音打断沈清的专注,她朝界外看去,便看见一道被血液染得猩红的背影趴在了不远处。

    那是个健壮颇高的男人,一半身体在界内,一半身体在界外,已然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