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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没见过雪莲花,便是想为名松摘来,也得先离开这幻境丛生的山界。
但如今知道雪莲花为名松营造山界幻境的执念,一切便好办许多。
从神庙离开,沈清道:“他既然想要雪莲花,那咱们就给他一朵雪莲花。”
毕沧问她:“你打算怎么给?”
沈清抬眸望月,微微挑眉:“我虽没见过,没法儿给,但你不是曾见过雪莲花吗?便按照你记忆里的样子,为我幻化一朵出来。”
沈清说得理所当然:“反正你说过,灵羽山中祝国古城里的人多半是由幻境而成,既然是假的,便不怕再多一样假物,我反倒可以以此来试探试探,名松心中所求究竟为何。”
毕沧道:“你以为,他的执念不是雪莲花?”
“一朵花而已,也能成为执念?”沈清才不信:“且不论他曾是仙山之主,便是一个寻常凡人,只要有心,长在人世间的一朵花也未必不能见到……而且你不是说你猜测我师父丹枫仙人才是他营造这一场幻境的真正原因?我也有些好奇,他与我师父的真正关系。”
沈清做好了打算,便要毕沧为她变出一朵雪莲花来。
毕沧虽曾见过雪莲花,可毕竟看得不算仔细,一模一样的花变不出来,七、八分像的倒是眨眼便出现在沈清的面前,还不止一朵。
飞鸟符化成的木屋内,沈清借着烛火看向覆满桌面的雪莲花,每一朵都大致相同,但仔细去看还有些微区别。有的花瓣过大,花瓣上还有浅青色的纹路,有的则晶莹剔透,像是覆盖了一层白雪般生绒。
毕沧想象不出雪莲花的香味儿,他见到这花时,只记得去闻坤灵镯中的气味。但他记得赠花之人曾说,那花的香气与他身上的味道相似,所以毕沧便将自己的妖气附着其上,使得眼前的雪莲花既有雪山冷冽之寒,又有清幽之香。
小桌上的花垒在一起,沈清细细去数,竟有十一朵之多,那花瓣越过桌面,险些就能漫出来。
沈清左右手各拿着两朵,她尚且能感受到毕沧妖气的冷意,又觉得这么多花眼前看不过来,便问:“我让你变一朵出来,你变这么多做什么?”
毕沧道:“不是你说我曾收过花,高兴透了吗?而今我以十赔一,你可高兴?”
沈清一愣,耳尖立时就红了。
她当时不知情,吃了一顿醋,还以为过去这么长时间,毕沧应当已经忘了呢,却没想到竟然还变出这么多花来旧事重提。
沈清觉得自己的脸也烧红了,手中的花忽而变得有些烫手,心口也因这话砰砰乱跳。
索幸沈清不是多矫情害羞的一个人,干脆就厚着脸皮捧着花朝毕沧走去,微微抬起下巴侧过脸去,示意他道:“算你识相,给你点儿奖励咯。”
毕沧见她凑得如此之近,二人的胸膛之间还挤着那莹白的雪莲,是他身上的妖气,是云潭的味道,也有沈清因为脸红而蒸腾上来的微弱烫意。
他伸手点了一下沈清的脸:“这也算是奖励?”
点脸的手指捏着沈清的下巴,将她的脸掰正,毕沧俯身下去用力地吻上了沈清的嘴唇。
雪莲花有一朵即将落地,沈清瞧见又来不及去捡,轻呼的声音被吞入毕沧的唇齿之间。他一手探入她的发丝,另一只手搂紧她的腰,含糊的声音从唇缝中溢出。
“不必去管它。”
沈清用眼神控诉:那怎么行?这可是她此生第一次收到鲜花!
毕沧已然沉醉于亲吻,根本没看见沈清的眼神,滚烫的气息驱散雪莲花的冷意,原先被沈清抱在怀中的那几朵纷纷落地,而后她被抱起腾空,天旋地转之后便躺在了床上。
毕沧半压在沈清之上,轻柔地理她凌乱的发丝,又将贴着沈清前襟处的几朵花瓣摘下丢去一旁。别人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雪莲花,此刻在他这里却变得极为碍眼。
沈清能听到自己凌乱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毕沧滚烫的呼吸,四目相对后没一会儿,二人又搂抱拥着亲吻到了一起。
毕沧对她只是亲吻,没有过激的举动,甚至不如原先在山林间的木屋里,那时他还敢握着她的手四处点火,胡乱造作。
眼下毕沧只是隔着衣衫,几乎要将沈清的腰给捏痛了,将她的唇亲得微微发肿,他便翻身将她重新搂抱入怀,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就这样偃旗息鼓了。
举动上的偃旗息鼓,可实际沈清压在毕沧的身上,轻易便能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毕沧的指腹还揉着她的腰间,偶尔用力捏一下,但也无伤大雅,至少沈清没觉得太疼。
她只是疑惑,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半途而废。
沈清瞪大双眼,盯着毕沧看了许久才问:“你是不是不行?”
毕沧:“……”
按着她腰的手温柔的抚摸因这话停下,毕沧眼眸诧异,甚至有些屈辱。
沈清咂了一下嘴:“嗨,你别太在意,我也就是随便说说,那什么……天色不早,咱们睡吧。”
她以为,她这样直白戳中了毕沧的自尊心。
这种话都问出口了,毕沧哪儿还能有半分睡意?
他半起身,沈清于他身上往下滑了两寸,恰好坐在了他的那处,腰还被对方紧紧地搂着,避无可避。
毕沧问:“你为何会这样想我?”
沈清眼下的姿势实在过于危险,她动都不敢动,腿心都有些酸麻了。
眨巴眨巴无辜的眼,沈清撇嘴:“你真的要我说?”
毕沧挑眉,颇具威胁:“你说!”
他自己说完后,不等沈清开口,又避开眼神:“算了,你别说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这种话我都问出口了,你既让我说,那能是什么好话啊,呵呵。”干笑两声,沈清决定怀柔以对,免得再一次戳破毕沧的自尊。
她轻声道:“我记得你明明算是天赋异禀啊,之前弄得我手都疼了,怎么近来总在这一处停下?自然,我知道你肯定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怕……就怕是心理上……”
毕竟在梦境里,沈清记得她和毕沧还是很和谐欢乐的,即便那些细节感受什么的都朦朦胧胧,她并未记得深切,却也算有过切实依据啊!
难道是她以前给他造成了什么不可磨灭的伤害,让他畏惧了?胆怯了?
沈清一拍脑门,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啊!
毕沧见她越说越离谱,那双避开的目光终是回到了她的身上,带着几分危险的威胁:“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清破罐子破摔:“那是怎样?”
毕沧沉默了片刻,与她大眼瞪小眼后叹气:“这里是灵羽山,入山间一切皆在那人视野之中,我若与你鱼水之欢,势必会落入他人眼中。”
沈清恍然般哦了声,点了点头后又问:“那之前呢?”
毕沧撇嘴,有哑言了。
沈清替他回答:“总不至于是怕天在看,地在听,你不好意思吧?”
毕沧:“……”
难为她能想出这么荒唐的理由。
沈清见他沉默,故意扭了一下腰,果然见毕沧身体僵硬,竟朝她瞪了一眼过来。
沈清噗嗤一声笑了出声,问道:“说嘛说嘛,为何不行?”
“没有不行。”毕沧沉着脸,耳尖却是通红,犹豫了会儿才道:“我怕你受不住。”
沈清:“……”
这回轮到沈清目瞪口呆,浑身如同浸在沸水中般,从头到尾红了起来。
毕沧怕她胡思乱想之际,又不知跑歪到哪儿去,便干脆解释清楚:“你而今神魂不稳,魂魄也不全,便是走的双修之道,那事于你也无益。”
沈清轻轻啊了声:“原来如此……”
她方才还真的想歪了,她想着自己也用手丈量过毕沧的资本,提起怕她受不住,他也有这个资格说出这话来。原来不是这个意思……是她神魂与魂魄不全才是问题所在啊。
沈清尴尬地笑了两下,再对上毕沧“果然如此”的眼神,便羞愧地自觉垂下脑袋。
沈清知分寸,也尤为看重自己的修为,深知魂魄不全她连个好鬼都算不上,自然也别想与上古之龙巫山云雨。
她心中还有些可惜,但也只能认下。
这话说通了,毕沧也没再像方才那样用手臂禁锢着沈清,转而用掌心轻轻安抚般抚摸她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样要将她哄睡着。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气音吹过她的耳边,几分安慰,又像是调侃。
“你别急,会有那么一天的。”
沈清:“……”
急什么急?她就算急,眼下也不能说很急了。
“没意思。”沈清撇嘴,推开毕沧便翻背对着他,大咧咧留下一句:“睡觉!”
毕沧望向自己陡然空了的怀抱,一时无奈,气得笑了。
木屋内桌面上还有大片雪莲花,因有妖气保存,也不怕它们会在一夜间枯萎。
月华穿过木窗透入床侧,映照着沈清那张熟睡的脸,毕沧靠坐在床前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她的鬓角处还有一朵合欢花,经过一个日夜过去,那朵从树干上落下的花朵依旧光鲜亮丽,如蕊的花瓣在夜风中颤颤,仿佛就长在树上一般散发着清新的甜香。
毕沧先前说,很快就结束了,其实也不是随口一言。
他找到了她的第三道魂,只待三魂归位,沈清总会想起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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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还是那摆摊的大爷路过木屋前,沈清自来熟地与对方打了招呼,大爷笑呵呵地应声,这回见到沈清将飞鸟符化成的木屋收走也不惊讶,甚至还送沈清一小块麦芽糖吃。
沈清厚着脸皮向对方要了两块,待走到毕沧身边想要将其中一块喂进毕沧的嘴中时她又立刻想起毕沧吃不得这些,顿时觉得嘴里的糖也变得索然无味。
沈清颇有些抱怨:“你什么时候能吃这些东西?”
毕沧有些恍惚,因为这话她以前也问过。
他也如过去一般回答道:“待我渡过了天劫,应当便能吃这些东西了。”
沈清没想到他真会回自己,一时愣住。
此刻两块麦芽糖都在沈清嘴里,腮帮子左右各一块,鼓着如同贪嘴的小孩儿,她呆愣地望着毕沧,半晌才问:“你还有天劫?”
“仙道之人自有天劫要过。”毕沧挑眉:“你不会不知。”
沈清点了点头:“我知,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要渡天劫。”
毕沧瞧出她有些失神,也看见她眼中的担忧,便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别想那久远之事,我于修行上三万年未进一寸,天劫离我十万八千里之遥。”
沈清这才松了口气,但心中还是有些不顺,如那麦芽糖滑进了心口,粘稠地堵着那处,不上不下得难受。
名松到点便出门,今日再见到站在合欢树下的沈清和毕沧,他已面带几分兴奋。
名松兴冲冲地跑来:“仙人!昨日你们走得早,竟未与丹枫碰上面!”
沈清摆了摆手,随和道:“有缘自会再见到的。”
名松连连点头,沈清便将昨夜毕沧变出的雪莲花取出。
她非直接给对方一朵花,而是用一个石盆装着碎冰,将那朵雪莲花种植在冰中,如此也能保存得更好。
名松乍一见到雪莲花,眉目亮了瞬,有些惊讶道:“好漂亮的花!”
沈清道:“昨日答应你的,替你寻一朵雪莲花,我已经做到了。”
“这、这是雪莲花?”名松闻言,又仔细凑过去看,他皱了一下眉,摇头道:“不、不对啊,雪莲花不长这个样子的。”
沈清挑眉,心想昨日毕沧变出十一朵雪莲花时,的确每一朵都有些微不同,毕沧也说他自己记得不是特别清楚,怎就轻易被名松识破?
她又道:“雪山生长,瓣如白玉,蕊如黄金,这就是雪莲没错了。”
名松的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他抿了抿嘴,似是陷入了某种纠结之中。
沈清见他神色不对,便问:“你说你不曾见过雪莲花,如今我带来了,你又说不是,那在你的印象里,雪莲花应当长什么模样?”
名松一时愣怔,双目变得也有些呆滞,他像是在回忆,又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眼睛许久没眨,也许久忘了呼吸。
少年一瞬木讷了起来,如同背书般道:“书中有写,雪莲生于雪山之巅,数年长成,花开一刹,芬芳千里……”
沈清也看过这本书,她眼下捧着的这朵花可以说与书中描述几乎无差。可下一瞬名松眨了一下眼,像是木偶成活,又否认了书中描述。
“可她不是这样说的。”名松道:“她说我只会读死书,一生未曾离开过这座山,也对外界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将书中记录奉若真理。她说她见过真正的雪莲花,花是朱瓣蓝蕊,于阳光下折射七彩,灵气纯透,才不是白色这般寡淡。”
沈清一听便觉得不对,非但这话不对,就连眼前的名松也变得尤为不对劲。
远街的吆喝声不知何时停止,毕沧拉着她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瞬名松便突然暴起,挥开了沈清手中的石盆,碎冰落地,花瓣凋零。
“这不是雪莲花!这不是她说的雪莲花!”
原是晴空万里,忽而于祝国古城的上方滚起了乌云,幻境由设界之人而生,也随他的情绪而变。
沈清蹙眉,不知他说的朱瓣蓝蕊究竟是什么花,倒是注意到口中的那个“她”。
毕沧说,这幻象因丹枫而生,莫非说雪莲花能于阳光下折射七彩之人,也是丹枫?
沈清立刻道:“丹枫性子要强,为彰显自己见多识广,未必不会夸大所见所闻。”
她想逼他。
名松果然经不起刺激,只要是关于丹枫的一切,他都格外在意。
“不对!她从未骗过我!你是寻错了花,不是她夸大其词,是你错了!”
那游街的神像是丹枫的脸。
幽城因丹枫的到来而陷入沉寂。
因丹枫出现他的眼里再无旁人。
沈清在这一瞬才明白过来,她用雪莲花来试探名松是对的,此人执念哪是一朵花,他的执念分明是说花之人。
因为他哪怕身为仙山之主,是灵羽山上的仙,遍寻世间也找不到一朵朱瓣蓝蕊,生长在雪山之巅,能于阳光下折射七彩的雪莲。
这才成了他的心结,成了他封锁山界,幻出古国小城的执念。
沈清厉声道:“那便叫来丹枫与我对峙!”
名松忽而僵住,天彻底暗了下来,有小雨如线似雾,啪嗒啪嗒落在寂寥无声的幽城。
沈清听到他的声音变得沧桑沙哑,那张稚嫩的少年脸庞也有一瞬生了斑斑皱痕。
他道:“她不会回来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