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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之捧着软乎乎的馒头回到书房时,沈清正有些不自在地捋了一下鬓角的发,指尖擦过耳尖,只觉得连带手指都开始发烫发麻。
馒头搁在书桌上,刘云之便瞪大了双眼盯着沈清。
毕沧面冷,自他碰上面后除了和沈清低声说两句话之外,刘云之甚至没怎么听见他的声音,故而馒头虽然是毕沧变出来的,可刘云之还是能看得出沈清和毕沧之间是沈清为主。
沈清见他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便觉得他的想法应当不会太小,只静静地等待刘云之的要求。
刘云之也不知自己该如何说,想了会儿才道:“你能将皇宫里的书房藏书都搬来给我吗?”
沈清:“……”
这算什么要求?
还不待沈清去问,刘云之又连忙摇头:“不不不,皇宫里的还不够,我听说荣城出才子,那里的书斋一定很多,那里的书我也想要。”
沈清一时哑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刘云之便觉得自己的要求提多了。
他想沈清虽是仙山上下来的大仙,说他因一本《容史记》帮了忙才答应他一个要求,可毕竟《容史记》只是一本书,人家大方他也不能太厚脸皮。于是他在皇宫藏书和荣城书斋中来回纠结,想自己不贪心,只要一个就好,半天也没纠结出自己到底要哪一个。
沈清见状,一时新奇。
她视线越过刘云之,看向坐在廊下抱着小春宁,手中拿着馒头仔细喂着小姑娘的邱思思,再看向刘云之这家徒四壁的土房子。
他连个像样的书桌都没有,竟还想要书。
沈清原以为,金山银山他不敢张口就来,可怎么得也想要改善眼前的生活。
沈清能看得出来,刘家过得并不多好。
邱思思的围裙上有补丁,袖口也是异色线缝的,刘云之身上虽干净,可衣裳偏薄,里面没填多少棉絮,并不保暖御寒。坞城贫瘠,连办喜宴的家里都吃不上一顿肉,他竟不想着要点儿好的。
沈清实在疑惑,也就没装淡然,她目光在刘云之身上扫了扫,便问:“刘先生可以再好好想想。”
刘云之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想的,只是在开口之前回头望了一眼邱思思,对上妻子的视线后他便更笃定,连连点头:“我就要书,要我这书房里没有的书,自是越多越好。”
沈清呵地一声笑出声了。
她觉得自己或许看走了眼,刘云之不是混不吝也非随和,他约莫就是个自私的人。
虽然爱书者通达,可他与妻儿的生活并不富裕,如若有个机会摆在眼前能让他们过得更好,又为何偏要拒绝,拿什么劳什子的书回来。那些书至多冷的时候能当柴烧,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
可眼前之人是她的债主,她也不好与债主闹僵,省得对方不领情。
沈清想起之前吃喜宴时其他桌上一个老者说的话,眸光微亮,便问:“方才有个老者说刘先生十四岁考上秀才,十七岁中举,你如此爱书,可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做官?”
刘云之脸上的笑容一僵,又道:“你只听着他说的话,怎没听我后来说的话?”
他后来说了什么?
沈清立刻就想到了,刘云之说他不稀罕入朝为官,如若他做官,必能拜相。
那话惹满院子的人笑,沈清没笑,刘云之以为沈清后来还信他说的《容史记》中的话,便是也信他的为人,结果绕了一圈,她根本就没将他那句豪言壮语放在心上。
刘云之一时惋惜,又有些生气。
他差点儿就真要找三根香和沈清结拜了,这归家的一路虽然短暂,可少有能碰上他说任何书籍都能对上两句的人。
见刘云之脸色彻底变了,沈清也收了心思。
刘云之道:“我原以为你与我是一类人,是我眼拙,若你愿意帮我寻书就寻,不愿也不强求,反正我原本答应让你看《容史记》时,也没要求你能回报我什么。”
说完这话,刘云之颇有气性地甩袖离开了。
沈清瞪大了双眼,一直不解,心里也纳闷出几分不忿来。
“他还生气?他生什么气?!”
毕沧瞥了一眼刘云之大步朝外走的背影,再看一眼咬唇的沈清,他伸手戳了一下沈清气鼓鼓的脸,给人戳漏了气,结果惹来沈清不满地一瞪。
毕沧见她可爱,便哄道:“大不了不管他就是了,待二三十年后债条落到他儿子身上,也好办……或许不要二三十年,待鹿国打来,说不定明年他便死了。”
沈清愣了愣,朝毕沧看去。
这人说话如此轻巧,就好似刘云之在他面前不是个人,是个死物。
毕沧见沈清那愣住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的安慰并不奏效,一挑眉:“不如叫他今日便在外头摔破了头,来日债条便落在他儿子身上了。”
沈清:“……”
毕沧眨了眨眼:“怎么了?”
沈清抿嘴,蹙眉望他:“你的想法好可怕。”
毕沧一怔,心漏了两拍。
不过沈清并未将他这话放在心上,她以为毕沧是故意这样说哄她开心的,也就这么一回。
毕沧便没告诉沈清,他说这些话虽有哄人的用意,但只要沈清愿意,他现在就可以弄两块大石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拦了刘云之的路,一块叫他绊倒,一块叫他撞死。
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欲望也很容易就得到满足,沈清欠刘云之的债条落在刘云之那当小二的儿子手上便很好解决了。
刘云之说他二十年前逃来坞城,他儿子看上去也就十几岁,在坞城一定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刘云之一死,他们家的处境就更难了。为了给刘云之办后事,再照顾好体弱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刘云之的儿子内心最深的欲望,也不过是吃饱穿暖一生无忧。
要不到百万两黄金,一封信给边关朱晓,让朱晓出面将人送去荣城安排妥当。那里暂且没有战争,献州还有个能接济他们一家的李大人,再让李大人为刘云之的儿子谋个妥帖的差事,刘云之此生能想到最好的生活,大约就是如此。
不怕旁人无所求,就怕有的人的欲望如深海,填也填不满,搬又搬不空。
毕沧是认真为沈清打算的,他甚至觉得沈清那些负债累累的债条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所谓还债,无非是想让她积累足够的功德,好引三魂七魄归体。
重要的事交给他,他能办妥,便是沈清将那些债条全撕了,毕沧也会将她的三魂七魄找回来。
自然,这些话与沈清说不得,尤其是他刚开口让刘云之摔死,若刘云之今日真死在外头了,沈清大约会很生气,极有可能是哄不好的那种。
毕沧转移话题:“那《四方游道》还要给他默下来吗?”
沈清瞪他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现在不想默,可谁让刘云之是她的债主!
最后沈清还是看在那上百万两黄金的份上,端坐在简易的书桌前,将脑海中记得的内容写在纸上,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天色暗了下来,邱思思给沈清端来了一盏灯,在此期间毕沧就一直陪在沈清身边。他也没拿本书瞧,反而单手支着脑袋眯着双眼盯着沈清看,好像她比书好看多了。
邱思思目光于二人间流转,她有些胆怯,但想起自己过去也算见过几番世面,还是想为自家男人解释一番。
“二位……”邱思思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两位,只能开口:“大仙。”
沈清笔一抖,瞥了一眼昏暗的烛灯,她揉了揉眼又扭了扭手腕。书籍很厚,饶是她能默下来,也写不出多少,一个多时辰过去,只有寥寥几页纸。
邱思思紧张道:“请二位大仙不要与老刘置气,他少年时盛名,后来就一直背着几分盛气,但他绝无坏心,无非嘴巴惹人讨厌了些,待他回来我会说他,你、你们……”
邱思思不怕两人反悔原先答应刘云之的事,只怕他们二人真有本事,记恨刘云之甩袖而去不留面子。
要知道这世上身处高位之人都有几分脾气,更何况是曾被人捧着的仙人。
不过邱思思也观察了好久,见天都要黑了沈清还在书房内给刘云之默书,就知道这两位能变出馒头的仙人心好,这才壮着胆子来说话。
邱思思温柔,说话细声细语的,与刘云之那一眨眼的功夫能倒出三句话的性子完全不同,沈清甚至好奇他们二人怎么在一起过日子的。
她以为是邱思思迁就刘云之,可一瞧这么冷的天,邱思思的手上别说冻疮,连茧都没有,皮肤状态也还不错,瞧着不疲累,便觉得刘云之对人很好。
既然想要还刘云之的债,沈清自要了解刘云之这个人。
眼下刘云之走了还没回来,沈清便只能向邱思思打听。
邱思思听得出沈清要套话,她有几分聪明,也会察言观色,便反问:“我能知道二位为何执意要帮老刘吗?说实在的,这世道艰难,人人自扫门前雪,不给人添堵就很不错了,更别说上赶着接济。”
沈清一愣,见邱思思说话间为她斟茶,也反问:“刘夫人不是贫农出身吧?”
邱思思一怔,沈清再问:“你或许也不是这西边的人,你原先家是繁州的?京城?”
邱思思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这回更确定沈清是个仙人了。
沈清见她惊奇,便道:“别怪我多想,刘夫人虽说话带着这边口音,但举止得体不似一般村妇。”
沈清没接触过几个村妇,但一桌喜宴她能看得出,长年在关州、阳州这类不安生的地方生活的妇人是什么模样的。当地妇人多身形高壮,今日那张家的婶子见了她话都不知怎么说,眼睛也不敢往她身上看,可邱思思却能边与她交谈,边稳稳地斟茶,可见是见过世面的。
加之刘云之认得毕沧衣裳的花纹,除非他去过繁州,又或者家里有人是京城来的。
邱思思望着沈清,她虽被沈清猜透,可大有沈清不说明,她也不会明说的用意。
沈清笑了笑,她从荷包掏出一些债条,翻来翻去,找到了刘云之的名字,便将债条轻轻放在了邱思思的面前,让她自己看。
债条上有刘云之的生辰八字,祖籍姓名,这些都能对得上。直到邱思思看见那债条上沈清欠下刘云之的上百万两黄金时,眼底的震骇迟迟难平,更是不敢碰这东西了。
沈清没向她解释自己为何会欠刘云之钱,只告诉她,这债条她必须得还。
“可惜啊,我们修道之人身无分文。”沈清甩了甩空荡荡的袖子:“便以愿抵债。”
沈清拿出债条也有另一层用意,她想看看邱思思是否知道刘云之的决定,若知道又是如何想的。
她道:“我问刘先生可有何所求,刘夫人猜他怎么说?”
邱思思脑袋一片空白,还盯着那可怕的数字,便道:“大约是要你将全天下的书都给他找来吧。”
沈清笑道:“你真了解他。”
邱思思点头。
沈清又疑惑:“你不反对?说实话,我见你们过得并不好,我虽还不了这么多银钱,却可以给你们比如今更好的生活,如此心愿全用来堆书,岂不可惜?”
邱思思眨了眨眼,朝沈清笑了一下:“可惜吗?换做别的任何一家人,必然会觉得可惜的。但若换成老刘,我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要是有一个能上天入地的愿望,必是留下这世间所有书本。”
沈清抿嘴:“爱书成痴啊。”
“是痴。”邱思思点头:“但也清醒。”
沈清蹙眉:“你赞同他?”
邱思思笑道:“自然,我就喜欢他这一点啊。”
沈清:“……”
她朝毕沧看去一眼,眼中惊异毫不遮掩。
她觉得这夫妻俩都不太正常。
邱思思知道这世上不是谁都能理解刘云之的,她庆幸自己是唯一理解他的人,所以跟着刘云之哪怕流离失所,邱思思也不觉得辛苦。
“我原以为,我会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老刘常说,入梦前能与我共枕长话,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事,他说因为我懂他。”邱思思笑:“先前他与我一起捡馒头时,还小声地与我说他很高兴他遇到了一个忘年交,他觉得你也懂他。”
沈清扯了扯嘴角,不,她一点也不懂。
邱思思道:“大仙,你一定不知道,老刘十七岁中举,十八岁榜上有名,殿试第三,当年轰动满京,是少年奇才。”
沈清惊讶又不惊讶:“他当过官?”
邱思思点头:“自然,十八岁的探花郎,陛下如何舍得将他放出京去,当即便留在京中任职,他还拜了我爹为师。我爹是众贤殿院士,官二品,当时无数人榜下捉婿他还笑话旁人,后来不过见了老刘三次面便想将我许给他。”
沈清顿了顿,刘云之今年近五十,邱思思说的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如若当初刘云之真的留京做官,又有岳丈扶持,说不定真能拜相,他竟没吹牛。
“那你们后来怎么……”
邱思思扯了扯嘴角,神色淡了下去:“我爹不嫌老刘是寒门出生,但因我还年幼,未急于婚事,意外发生于先皇后悬梁而死。谏官上奏,拉了一众文臣长跪极乐殿,请陛下莫听信妖道,不叫皇后含冤而去,陛下不听,还将我爹一干人等打入大牢。”
邱思思彼时年幼,才十二岁,她懵懂无知,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爹有意将她与刘云之撮合,还是个只知道拉着刘云之上街买糖吃的小姑娘。
噩耗也不过是短短几天内的事,一日邱夫人将邱思思从街上捉回,便要刘云之与她尽快完婚,刘云之什么也没说,第二日便与邱思思穿了喜服成了亲,第三日他因误毁典籍被贬出京,邱思思便跟着他一起离开了繁州。
当时邱夫人说,他们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回到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刘云之怀中揣着邱夫人给的银两和一包哄邱思思的麦芽糖,便搀着邱思思回了他关州老家。他没当几日官,关州的消息也不灵通,曼城百姓只道刘云之是没考中,还捡了个小丫头回来了,以为他会来年再考,谁知从那之后刘云之都没提再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