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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沈清靠在床头隔着珠帘看向毕沧的方向。
京城的普通客房也比其他州地的上房要好得多,可那供人下棋休憩的木榻依旧躺不下毕沧那么高的身子。沈清看见他从小腿部分便挂在榻边,目光于他过人的长腿上流连。
仔细回想石中之界她看见的银鳞,其实那形状并不像鱼,鱼尾宽且短,可沈清看见的银光很庞然,如一条望不见首尾的银柱,还有在水中浮动的脊须。
在沈清过往的印象里,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她虽知晓这世上有修仙道术,有佛有神,有仙、人、鬼三界之分,可如龙、麒麟、凤凰等充满传奇色彩的神兽,沈清皆以为大约是后世人胡乱杜撰臆想出来的。
现存的史记,包括桂蔚山上的古籍中,也没有龙的身影。
丹枫仙人从何而来一枚龙蛋?还特地让人交给她。
她那爱喝酒且不靠谱的师父,怎么能将数额高达九京的债条,和一枚活生生的龙蛋交给一个顶着孩童身躯快死了的和尚,让他带来桂蔚山?她到底怎么想的?
越想,沈清就越睡不着。
许是榻上的毕沧听到沈清翻来覆去的动静,他忽而睁开眼,背后的窗户里透入几丝月光,可他的眼睛比月光还亮。
沈清盯着人看了太久,忽而对上毕沧的视线,有种被抓包的窘迫。
毕沧问她:“你怎么了?”
沈清哪能与他实话实说,便只能扯开话题到明光国师的身上。
她道:“我在想皇宫里的事,如若连你惊动了他们再想逃出来都不简单,那我若去找那妖道,岂不是有去无回?”
毕沧闻言,轻声笑了笑:“我会保护你的,别怕,沈清。”
沈清抿嘴,因这话心神恍惚,她有种不真实感。
原本她以为自己对毕沧足够了解,因为她亲眼见着毕沧孵化,她还以为,毕沧对她的亲近是因为第一眼见到的人是她的原因,甚至还想教会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可事实上,沈清今日才发现原来她对毕沧一点都不了解,她自以为的熟悉,眼下细细想来一点也站不住脚,或许有朝一日这个人突然在她面前消失,她都不知道要到何处找去。
沈清的心思很微妙,就好像原本属于她的东西突然长了脚,随时能跑。
“毕沧。”她很少这么认真地叫毕沧的名字,轻声吐出这两个字后,原本斜靠在榻上的男子突然坐直了身体。
沈清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个魂魄不全,又在仙灵宝坻得了个机缘,才能以功德代替魂魄存世的鬼而已。”
沈清以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相待。即便有时候,人的真诚换来的未必也是同等的回报,可能是欺瞒,也可能是抛弃、背叛,可总要踏出那一步的。
面对毕沧,沈清有些畏惧,因为他在她的眼里始终有些神秘。可沈清又想,如若她坦诚的对象是毕沧的话,她其实就不是那么害怕被人卖了的。
所以她告诉毕沧,她真实的身份。
“师父说,我是意外闯入她仙山中的一抹魂,大约是修仙习法也讲究机缘,恰是我的魂魄不全,阴气不算太盛,反而入了桂蔚山外的界,被师父遇见了。她养了我许久,才让我意识清明,即便桂蔚山灵气充沛,我也只养回了一魂一魄,后来跟着师父学画符帮助来仙山上求符的凡人,这才得了功德,化作人身。”
沈清一时不敢看毕沧,她垂下头抠手指。
许是几百年她都在桂蔚山,那些上山求符的人都喊她一声仙人,加上她认丹枫仙人为师,久而久之也厚着脸皮担下了仙人弟子的身份。可说到底,沈清不过是一缕连投胎转世资格都没有的残缺的鬼罢了。
“在寻常凡人面前,我或许有几分能耐,但若真叫我遇到一个修行千年的妖道,我必然不是他的对手。”沈清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告诉你这些,便是也想让你坦诚地回答我,今日你入宫后对于对付明光国师究竟有几分把握?虽然你说你会保护我,但若真不行,我还是希望我们俩都别身死道消才好。”
她在试探他。
毕沧长睫轻颤,心跳紊乱,呼吸却放轻了许多。
他听出了沈清话中的意思,沈清是在试探他,却是用一种赤诚又笨拙的方式,先将自己丢盔卸甲,再看他有几分真心。
保护二字说起来容易,可这世上无数先例,便是夫妻也会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何况他们俩只是对外装扮的假夫妻,从相识到现在也不过半年。
毕沧望向沈清的方向,珠帘于月色下轻轻晃动,闪烁着润泽的光。
帘子后头的女子轻垂着脑袋,或许是有些懊恼自己说得过多了,手指抠得更加用力,眉心锁着,等待毕沧的回答。
毕沧一时不知要如何说,有些事,他不想让沈清知道,尤其是他频频噩梦中,回忆到自己过去似乎算不上什么好东西。阴鸷、疯魔、狠厉、冷血……那些都是旁人对他的印象。
沈清不喜欢坏蛋,所以毕沧宁可让自己在她眼里是个笨蛋,也不要盖上恶人的印象。
“不会的。”毕沧道:“我可以保护沈清,我很厉害的。”
沈清微怔,故意道:“你一个小鱼妖,能有多厉害?明早你去市集看一看渔夫杀鱼,说不定就不敢这样大言不惭了。”
毕沧闻言,轻声道:“沈清,我不是鱼妖。”
他承认了!
沈清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紧张了起来:“你不是鱼妖?那为何我叫你一路,你都不否认你是鱼妖的身份?”
毕沧道:“我否认过,在刚离开桂蔚山的时候,你没在意。”
沈清回想一番,的确不记得自己当时与毕沧的对话,她先入为主地以为他生活在水里,又见过他本体模糊的鳞,便将他认成了鱼。
她还想问毕沧,如果你不是鱼妖,那你是什么?
可这话她暂且问不出口,龙……太遥远缥缈了。沈清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她也知道毕沧恐怕并不是很想谈,否则方才他在否认他是鱼妖的同时,就该透露自己的身份。
他还是有所保留了。
沈清有些不高兴,紧接着又听到毕沧道:“沈清,关于我不是鱼妖之事上,我从没想过欺骗你。我回答过我不是鱼妖,可你坚持那么认为了,我以为你喜欢鱼,所以后来我也没否认……我希望你喜欢我。”
顿了顿,他又道:“因为我喜欢你。”
沈清微怔,她终于抬头对上了毕沧的眼。二人之间隔着珠帘,加之屋内熄灯,其实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可沈清还是感受到了毕沧的眼底似乎有一团火,如若她凑近去看,大约能看见他眼底清晰的自己。
沈清看见毕沧笑了一下,这一笑叫她心里紧了紧,心跳也不自然地加快了起来。
喜欢吗?
沈清猜测过毕沧或许喜欢她,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很炙热,有时会盯着她看上许久,像是怎么也看不够。沈清往往被他看得面红耳赤,便瞪他数落他,可他厚着脸皮也无所谓不痛不痒的呵斥。
但沈清也想过也许那是她的胡思乱想,因为她在梦里对毕沧不清白,所以才会在白日里误会毕沧看她的目光。
她总以为,他才入世,什么也不懂……
可毕沧说他喜欢她。
眼下沈清又有些疑惑,他说的喜欢可是她以为的那种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真是祸害,毕沧轻易就说了出来,却搅得沈清心神不宁。
“我喜欢沈清。”
毕沧又重复了一句,这回沈清听到了自己紊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撞击着胸腔,像是要冲破她的胸膛跑出来。她脸上浮起绯红,双手紧张地捏在身下被褥上,原本与毕沧对视的双眼也收了回来,她不敢去看他了。
“沈清,我喜欢你。”
第三次……
沈清屏住呼吸,这回无需去问,她知道他的喜欢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浅薄。
在这一瞬,沈清虽没看向毕沧,却像是看破了他的真心。
毕沧就是这般直来直往的性子,他不觉得羞涩,话说出口的时候心跳加快,可一遍喜欢远不及他内心的感情,所以他愿意不厌其烦地告诉沈清,重复多少遍都不觉得够。
毕沧说得不觉得羞耻,沈清听得都快羞耻死了。
“我喜欢……”
毕沧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清打断:“好了,我听到了。”
她又不是聋子,寂静的夜,安静的屋内就他们俩,毕沧的一句喜欢说了十几遍,沈清怀疑若她不阻止,他能说上一夜。
许是她的声音低,又因害羞,语调略软了些,一句听到了宛若撒娇。
毕沧笑出了声。
沈清听到他的笑声,恨不得用被褥把自己盖起来,心想她就该早点睡觉,不提这话的。
本想着她真诚换坦诚,却没想到真诚换了真心,还是发光发热的那种。
“所以我一定会保护沈清的,你别怕那什么国师,依我看他也不足为惧,至少我与他的弟子交过手,对方除了人数上占了点儿上风,其实杀他们与踩死一只蚂……”毕沧顿了顿,止了话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清清。”
沈清听他唤自己“清清”,只觉得脸上那把火猝然烧干了脑子,轰地一声所有理智都没了。
“谁、谁准你这么叫我的?”沈清终于是裹住了被褥,埋起了脸。
她师父都从来没这样叫过她呢!
毕沧见床上拱起了一个弧度,沈清还故意打了个哈欠嘀咕一句困了要睡了,实际上她背过身去,呼吸与心跳都还是乱的。
毕沧又笑了,眉目温柔,就盯着那个鼓包看了好久,怎么也看不够。
他其实没有骗沈清,凡人极其脆弱,哪怕是明光国师那种练了满身异术的妖道,毕沧都没放在眼里过,杀人与杀蝼蚁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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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这不算平静的一晚,沈清天不亮就醒了,她梦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还是那水天相连的湖边,五光十色的流云映在水面上,沈清把毕沧按在那块巨大的晶石上,逼着他反复对她说喜欢。
一梦苏醒,沈清只觉得羞耻,故而从早间开始她就一直沉默着。
客栈的二楼还是那么冷清,沈清坐在围栏处一杯茶从热喝到冷,她的对面是毕沧。
毕沧也不知在想什么,双眼长久地落在皇宫方向,明明他不再看沈清了,这回却变成沈清忍不住频频朝对方看去。
她看毕沧一眼,毕沧便回神望向她,一抹温柔的笑容于嘴角绽放,沈清便做贼心虚地挪开视线,待毕沧重新看向皇宫后,她又管不住自己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毕沧的脸上。
沈清的视线勾勒着毕沧的眉眼与脸颊轮廓,她仔细去看才发现眼前的毕沧与她梦境里的除却发丝颜色不同之外,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许多。
他的五官好似经过了时间的沉淀,多了些许沧桑与冷漠。
这两个词落在毕沧身上都很怪,因为沈清记得他眼底的纯澈。这一眼又过去很久,待沈清回神时毕沧已经不知对着她笑了多久,他的眼底还是一片欢喜,好似什么都没变。
“你在想什么?”
“为何看我?”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了一下。
沈清喝了口茶,毕沧先回答:“皇宫里有我要的东西,我在想我该怎么把那个东西取出来。”
沈清含糊地哦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般问:“那东西大不大?不大的话我让人帮你取出。”
毕沧疑惑地歪着头,沈清解释道:“我找到了京城里的债主,是环王世子,名叫李添。他是皇亲国戚,进出宫门也比较自由,若你想要的东西不多也不大,要他藏在身上带出来应该不难。”
沈清以为,毕沧看中了皇宫里的某样珠宝,毕竟那是他唯一能吞下的食物。
毕沧听到她说李添,想起了昨日与沈清见过两回面的人,便道:“我想要的,他应该带不走。”
沈清刚要说什么,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于楼下响起。
“沈仙子!”
沈清一愣,朝围栏外探出半个脑袋,便看见李添双手叉腰地站在客栈一楼。
还真是说谁谁到。
不过一句“仙子”倒是让楼上楼下的人都朝沈清这边看来。
许多双视线并未看见倾国倾城的容貌——沈清及时戴了面具。
他们倒是看见了一个高大的玄衣男人,魑的面具颇为骇人,吓得他们连忙收回目光——毕沧也将面具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