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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鳞,入水,沈清还曾看过毕沧巨大的尾鳍,眼下仔细想来,当时水中混沌黑暗,她憋着一口气险些淹死在里头,混乱之下看见的也未必是鳍。
任凭屋外的风呼啸而过,一如鬼哭狼嚎,沈清心里越来越沉。
她不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一张信符从头烧至尾声,丹枫仙人明明可以传许多话,偏偏间隔许久,在最后才问了一句龙蛋之事,她不是不想提,或许是忌讳去提。
沈清又想起毕沧这个名字,她曾不知从何看过的一本书,书中记载上古凶龙名为毕沧,她还以为那是人世间不知名之人随手写下的话本,毕沧只是与其同名同姓,眼下看来,世上其实没有那么多巧合。
毕沧说他在石中之界里睡了三万年之久。
他可以不必开坛作法,轻易呼风唤雨,引雷招云。
甚至他不怕丹枫仙人留下的伏妖符,会一些沈清从未见过的术法,学习能力极强,且会设界,无限延长时间,分裂空间!
沈清想起自己苦修几百年,到头来只能摆个阵的修为与道行,此时惊觉她往日糊涂,她与毕沧差的或许不止三万年。
上界由上古而化,上古存世更久,那本记录毕沧为上古凶龙的书,沈清看过一回便再也找不到了,或许是被丹枫仙人发现,收起来了。
越想,沈清越觉得头皮发麻。
她心情复杂,没顾上收拾桌面的灰屑,就怔怔地盯着蜡烛燃烧的痕迹,直至烛灯几乎烧至尾声,沈清才被一阵凉风吹回神。
她嗅到了风中熟悉的妖气。
那股妖气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离她很近,带着难以忽视的浓烈的血腥味,惹得沈清心口砰砰乱跳。
她知道此刻她背后站着一个人,那个她托李添打听也没打听出消息的……该如何说他呢?沈清此刻才觉荒唐与无措,她无法称呼对方为鱼妖,又怕自己想得过深,也许毕沧未必就是那条上古凶龙?
血腥味越来越近,沈清终于还是转身看去,望见站在她身后的身影,这一瞬她忘了呼吸。
毕沧还是早间出去的那身衣服,脸色看上去却比离开时要差了许多。他嘴唇惨白毫无血色,眼尾猩红,周身寒气四溢,玄衣湿漉漉地挂在身上,袖袍与衣袂一滴滴往下落的,不知是水还是血。
沈清犹豫了会儿,此刻有些庆幸毕沧回来得晚,否则若撞上丹枫仙人的那张信符,她就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沈清想得多,不论毕沧究竟是龙还是鱼,是不是那条书中记载的上古祸害,眼下都不是她与毕沧摊牌交谈的最好时机。他们如今身处京城,这里危机重重,沈清还要靠毕沧护着自己一条小命,所以即便她满腹疑问,也得等他们解决了京城琐事,离开这处再说。
她抿嘴,不过几下眨眼的功夫,沈清便抬起烛灯朝毕沧走近,她利用烛灯的光去照他身上的痕迹,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才回来?”
烛灯靠近,沈清才看清了毕沧身上不断往下滴落的果然是血,血液不浓,混合着水迹,淡淡的粉色染得他浑身鬼魅邪肆,就连那双朝沈清看来的眼都忍不住让人打了个寒颤。
那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沈清,盯着她看了许久也没眨一下。
若不是他胸前还因呼吸而起伏,沈清觉得他就像是硬邦邦地直着身体死不瞑目了好几日。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沈清走上前,烛灯晃过毕沧的脸,她才看见他的下颚处还有一滴血迹,于是抬手抹去,指腹触碰到的皮肤一片冰凉。
毕沧依旧是沉默,只是在她碰到他脸的那一瞬,似是不可置信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冰凉的掌心贴着沈清纤细的腕骨,她感受到了他在颤抖。
“沈清。”
毕沧终于开口,他连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掌心下的皮肤是温热的,他的指腹甚至能碰到她正在跳动的脉搏,因此毕沧渐渐回神,也不管身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还是一把将她拥在了怀中,用力抱紧。
沈清被迫踮脚,毕沧略弓着背,她的下巴才勉强能磕在他的肩上,露出口鼻呼吸,却依旧被他身上那股血腥气冲得头晕目眩。
想起毕沧的身份,沈清浑身发寒,动也不敢动。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杀人了吗?”
他身上不止一个人的血腥味,融合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气味,还有分辨不清的药香。沈清懂一些药理,嗅到了特殊气味,那些味道照理来说对凡人有用,可不应该能蛊惑毕沧的心智。
“杀了几个。”毕沧没有说谎,他将脸埋在沈清的肩窝处,感受着实质的拥抱,心渐渐从紊乱变得平缓,他也终于从那濒死的恐惧中彻底挣脱出来。
毕沧在说他杀了几个人后,明显感觉到了怀中人的身体僵硬了几分,便软着声音道:“杀了几个道士,你会怪我吗?”
沈清一听他杀了道士,悬着的心落下大半。
她呼出一口气道:“你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一一说给我听。”
说完,沈清又觉得自己这口气过于生硬。她心里忌惮着如若毕沧真是凶龙,有那祸害苍生的本质,她倒地是怕自己会不经意地得罪了他,被他记恨。
沈清想着最好还是轻声哄一哄对方,不过她还没开口,毕沧便回答了她的疑问。
“我到皇宫时,线索断掉了,不过我找到了一个怪异的地方,因察觉出那里在用人魂与精气炼丹,便插手管了一下。”毕沧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过去道:“你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你教我的第二课,是要我学会见义勇为。”
沈清记得自己的确说过这种话,当时毕沧本性未定,于为人处世上也很模糊,凡事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沈清便教他,顺手救人之事能帮则帮,权当是给自己积攒功德。
却没想到毕沧这回见义勇为,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沈清没出声,听着他三言两语说完他在宫里发生的事。
“有个无名的楼阁,后方是口巨大的池子,池子以墨与白区分,池下有阵,可水池岸边、岸上,甚至是水里,至少有近百人在交合。”毕沧说着,眸色微暗,冷意敛藏后,他又继续道:“我看见有个女人死在了里头,魂魄被池水吞并,便知道那处阴邪。交合的人都被迷香蛊惑,我便想着打散迷香,叫他们清醒过来,免得都被吸干精魂,谁知迷香为阵,意外引来了一群道士……”
沈清心下一紧,她就知道那明光国师找那么多年轻漂亮的男女不干好事!
仙道修习中的确有些禁术,那是整个桂蔚山上都找不到的法籍,丹枫仙人曾酒醉时与沈清透露过两句,但清醒之后也再没提起。
邪门歪道,沈清也没细问,却知道处子精血被某些妖物视为大补,甚至很多妖会用童男童女作为食物滋补自身。明光国师在池下设阵,又于池上置放迷香,惹那么多男女耗尽自己的精血炼出的丹药,自然有驻颜增寿之效。
这不过是以他人之精魄,补自身之亏耗。
以命补命,百人的精血也未必能保十年寿命,可那明光国师却不知活了多少年,可见死在他手下的人与妖,数也数不尽。
如此想来,沈清担忧地抚着毕沧的背:“你没受伤吧?”
毕沧见她关心自己,顿时眉目温柔,声音也低低地如哄慰:“我与他们交手几回合,意外落入那池水里,沾了满身血腥回来。我还记着你说过让我不许伤人的,不过我若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所以我……”
毕沧说着,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沈清的腰,生怕她责怪自己。
沈清听他说的虽平常,却也知道当下局势必然凶险万分,好在毕沧法术高强能够自保。
她听着他在皇宫里一日惊心动魄的动静,一时也忘了此刻抱着她的人其实是条龙,出于本能地与他站在了一方。
“你这样做是对的,下回若遇见危险,也得先保全自己。”沈清道:“照你这么说,宫里的确凶险,我虽有教过你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也不能将自己搭进去。为了救人反被人害,这是最愚笨的行为,下次若你再有见义勇为的心,先估量一下再决定是否动手。”
沈清不觉得她的想法自私。
死在明光国师手中之人何止上百,那些已然失去自我当众交合的人,未必还保留完整的精魄,便是救出来说不定也是只知填补欲望的躯壳。
仙道修法,不如佛门,舍生取义,普度众生,舍己为人,那些从来都不在沈清的考量之中。
毕沧没想到沈清没怪他,反而说他做得对,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也被她三言两语抚平,可还有一块如窗外凛冽的秋风,漏得他满胸膛冰冷。
他沉着脸,目光却在烛火下温柔地望向沈清,见沈清抖了抖被他身上染脏的袖袍,他在沈清之前念了句清净诀,扫去她身上所有污秽。
沈清一愣,再看毕沧,这人还满身血淋淋的水,气质倒是没那么阴郁了,但就是愣着不动,像是等她做什么。
沈清猜到了,这鱼妖……不,这条龙,大约是要她哄。
烛火发出噼啪一声,掩盖了沈清那句清净诀,毕沧的身上蒸腾出一股烟,连同地上一片深色的水迹也顺着窗外刮进来的风飘走了。
沈清做完这些,转身将烛台放在了桌上,收拾她画符所用的朱砂。毕沧看着她似乎故作忙碌的背影,心中柔软了几分,又生了些许憎恶。
柔软是因沈清,憎恶却是想起了今日在皇宫里发生的事。
毕沧知道,有些话要真假掺半才不算谎言。
若只是打破迷香,引来道士,也不至于耗上他一整日的时间。
其实他站在那楼阁上方看着池水中的少男少女们许久,也知道他们早已丧失了人性理智,救也救不回来,便是有的能救,毕沧也没打算动手暴露自己。
他当时冷下一颗心,抱着些许学习的态度,看会了许多东西,也明白为何只是沈清灼热的呼吸碰上他的背,他便能因欲望煎熬一整夜。
真正叫毕沧动手的,是在另一边池子里也死掉一个男子之后。
两边池子各死了一个人,尸体随着血液沉入水中,约是精血积累了一段时间,触动了水池之下的阵法,楼阁四面八方竖起了一道阵墙,将一切排外。
那时,毕沧听到了熟悉的呼吸声,原本消失的微弱声音,又被这股莫名邪恶的力量唤醒。
他心跳加快,这一次听得异常清晰,知道那呼吸声就在他脚下,在他踩着的楼阁内。
阵墙之内,烟雾腾升,热气源源不断地从水下与地面传来。那水的温度逐步上升,将水里人的皮肤烫得通红,倒不至于将他们烫死,所以那些人也不知疼般,依旧沉浸在鱼水之欢里。
各种欢好的声音被无限放大,更显得那道呼吸声微弱。
毕沧没管池子里的人究竟如何,他直接掀开了楼阁的屋顶朝里去看,飞扬的屋瓦稀里哗啦地落进池水里,或许还砸死了几个人,但他并不在意。
这座外表看上去寻常的楼阁,内里每一片瓦上都刻着复杂的符咒,墙面贴满了黄符,从破碎的楼顶从上往下俯瞰,毕沧只能看见里面有一簇耀眼的金光,闪过眼前时,勾起了他许多记忆。
那道光他曾在梦中女子的身上看见过,呼吸声也从金光之中传来,可她被束缚于数道黄符之内,层层叠叠的阵法刻在每一片砖瓦之中。毕沧伸手想要去探,想将那束光芒取出,却在他破开阵法之时听到了类似痛苦的轻呼。
声音很低,霎时让他如坠噩梦。
四周画面骤转,黑云压顶,万物凋零,枯索的世界里只剩下雷鸣与暴雨。
毕沧仿佛刹那回到了他与心魔纠缠沉睡的那七日中,眼看着雷霆从天而降,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一切,剧烈的疼痛宛如粉碎了他的五脏六腑,震得他心口剧疼。
而后他看见了一束金光飞快地朝他而来,紧接着是熟悉的呼吸声,熟悉的气息,熟悉的香味,他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与几乎破碎的一声:“清清……”
话音未落,毕沧便被金光冲出雷霆聚焦的中心,在能骤然照亮世界的天雷中,那束金光显得无比微弱。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痛呼声,压抑着,又咬紧牙关不敢泄露的低吟,略过毕沧的耳畔。
明明声音很轻,却像是能将毕沧撕碎一般,比雷霆落在他身上还要疼上万分。疼得他生了恐惧,他想朝金光奔去,却只能眼见着那道光芒离他越来越远。
不,不该如此的。
毕沧害怕,就在那道金光与雷霆迸裂的同时,他觉得好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抽走他所有活着的意义……
可现实里,皇宫中没有雷霆,亦无骤雨。
是毕沧陷入了浑浑噩噩的恐慌中,竟直直地从破碎的楼阁顶上坠下,直接掉进了不知死了多少人的滚烫的池子里。
入水后,满鼻息的血腥与恶臭味叫他迅速清醒了过来,可毕沧还是觉得如噩梦一场,大汗淋漓,每一根骨头都在发疼,心悸难消。
他掀了楼阁的顶,破了阵,坏了那污秽的池水,自然引起宫中道士们的注意。
毕沧说,他杀了几个道士,实际上也不止。
除却最先一批赶来的道士,还有好些宫中侍卫也死了。
那被摧毁顶梁的楼阁又重新拼凑了起来,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护盾。彼时天色已暗,他想要强行带走楼阁中那束光时听到的痛呼声,让他一时畏缩了起来,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且离开。
更何况毕沧还念着沈清,他来宫中也分神在沈清身上,知道她今日出去过,见过什么人,那人还来过宫中……
回到客栈,见到沈清,毕沧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噩梦中离他越来越远的金光,此刻被他轻而易举地拥入怀抱,感受到了沈清贴着自己的心跳,毕沧才觉得渐渐安心。
他主动将行径透露,也告诉沈清他杀了人,因为这事瞒不住,沈清总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