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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
毕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清几乎要骂人了。
不过没等她骂出声,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闷哼声,那声音明明很轻,却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直接烧着了她整片背后。
毕沧显然慢热地明白过来沈清的用意,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沈清僵硬的后背,发自于本能地想要靠近她,可他没能碰到沈清,背对着他的女子便立刻跑去屏风另一边了。
避开毕沧,沈清觉得自己还能自在点。
她端起桌上茶盏,一口气喝完一杯冷茶后才道:“你自己弄一弄,怎么舒服怎么来,我出去一趟。”
屏风另一边,毕沧的声音沙哑问道:“你不陪着我吗?”
沈清脸上一片烧红,她现在只想赶紧屏蔽掉五感,甚至连毕沧的呼吸声都不敢听,怎么还能留在这里陪着他?
留下来听他如何低喘?!
沈清记着他们二人眼下假扮夫妻,晚间还得宿在一间屋子里呢,此刻将这些声音听进去,她怕是别想睡了。
睡不着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睡着了,结果又梦见了毕沧,若再有个说梦话的意外……沈清简直不敢想届时她得多尴尬,光是预料到那种场景,她就恨不得以头抢地。
沈清到底是出去了,毕沧没有再挽留她。
关门声响起的那刹,毕沧将伸入衣摆下的手拿了出来,眼底浓烈的欲望逐渐平息,顿时索然无味了起来。
房间里还残留着沈清身上的气味,那些气味逐渐被窗外吹来的风掩盖,毕沧其实也在这些混杂的气味中嗅到了另一种味道,源自于他自己,难耐又冲动的渴望。
屋外的天早黑了,沈清在二楼坐了许久,小二还以为她与毕沧夫妻间闹不和,甚至多嘴地劝了几句,被沈清无视了。
入夜许久后沈清才敢回屋,看着屋中亮堂的烛灯,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毕沧。好在沈清推门而入时,毕沧已经背对着房门方向,躺在长榻上睡着了。
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躺在床上,隔着一道珠帘,沈清听着毕沧均匀的呼吸声,也不知他在自己走后究竟有没有……便是这样胡思乱想中,这一夜沈清几乎是睁着眼度过的。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时,沈清才迷迷糊糊有些要睡着的混沌感。
她如化身一叶扁舟,随海水浪花浮动,浑浑噩噩间正要睡去,却突然听见了毕沧的声音。
“沈清。”毕沧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微焦灼。
沈清听见了,可熬了一夜困顿在这时尤为浓重,她嗯了一声竟没醒来,又听见几声呼唤,手臂被人抓住了,沈清这才于半梦半醒间回神,睁开了眼。
毕沧唤她果然不是梦,他就站在床前,一只手轻轻捋着沈清额前凌乱的发丝,手指微微颤抖:“沈清,我要离开一趟。”
一句离开让沈清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猛然睁眼坐起,定定地看向毕沧,声音还有些哑地问:“你要去哪儿?”
毕沧的脸色很难看,他的鬓角甚至覆着薄薄一层汗水,眉头紧蹙,像是强忍着什么。
沈清感受到他在颤抖,突然明白过来:“你的头又开始疼了?”
他曾说过他的脑子坏掉了,有一道声音让他去找坤灵镯,沈清也是为了弄明白自己与坤灵镯的关系才特地来了京城,眼下必是毕沧有了坤灵镯来源的消息。
沈清起身道:“我随你一起去!”
毕沧一怔,连忙摇头:“不,你不能去。”
他语气急促,反对得很彻底。沈清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毕沧才后知后觉般解释道:“我要去的是皇宫,明光国师就在宫中,那里很不安全……况且,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沈清,如果你和我一起去,我未必能及时顾得上你。”
沈清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毕沧是受脑海中的声音指引要去皇宫寻找关于坤灵镯的秘密,他此刻看上去很脆弱,尤其是来了京城之后,他连身上的鳞纹都慢慢控制不住,如若真在皇宫生了事端,沈清跟过去反而是累赘。
她想清楚这一点,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儿,有些羞赧偏偏她法术低微,又有些担忧毕沧能否躲得过明光国师的眼线。
“那你……你可知皇宫因是帝王住所,每日辰时紫气东来,天下之精汇于明堂,一般小妖承受不住帝王威压的。你,你若去了皇宫,必也是危险重重。”沈清有些纠结地看向屋外天色。
太阳还未升起,眼下距离辰时大约还有半个时辰。
或许毕沧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才选择在天微亮时出发。
“我不会有事的,沈清。”毕沧抿唇,似是缱绻地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道:“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沈清还想说什么,话未能出口,毕沧已经于房中消失。
沈清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半开的窗户外突然刮进一阵冷风,吹得她无比清醒,就连一夜未睡的瞌睡虫都离她远去。
沈清想起毕沧说过他一定会保护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的,而今毕沧也终于学聪明了一些,遇事知道提前向她报备了,可……沈清的心里却没有半分好受。
毕沧离开前于客栈房外设了禁制,沈清倒是可以随意进出,不过除她之外,其他人推不开这道房门,若是强行破门而入,他也必有感应。
毕沧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感,以往疼得头皮发麻,意识不清,眼下他倒是越疼越清醒,越疼精力越好了。
非但沈清一夜未睡,毕沧亦是。
前半夜沈清没回房间,他的身体变化也未平复,屋中关于她的气味越来越淡,毕沧根本睡不着。后来她回来了,知道沈清也不是避他不及,没有刻意躲着他,毕沧稍安心了些,可屋中她的气息伴随着呼吸而来,反而更叫毕沧浑身血液躁动难安。
清醒着度过了一夜,毕沧才察觉到了皇宫方向传来的一道微弱声音,像是沉睡之人的呼吸声,与迷蒙睡过去的沈清的呼吸声几乎重叠在一起,可他还是听见了。
毕沧立刻便感受到了身体里另一股力量要将他控制着朝皇宫奔去,大约是他与心魔和解的原因,他们拥有共同的目标,所以这一次毕沧清醒的意志占了上风。
他答应过沈清,便不会不辞而别。
沈清说要和毕沧一起去时,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毕沧倒不是担心自己护不住沈清,而是怕一旦他真的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东西,为了夺回,他或许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毕沧不想让沈清看到那样的自己。
不过眨眼的功夫毕沧便来到了皇宫,高挑的身形立于金瓦飞檐之上,高处风寒,轻轻吹动着他的衣袂。
整个繁州的异味都是从这片层层围墙圈住的皇宫散发出来的,腐朽伊始,充满着贪婪与残暴的恶臭。毕沧甚至觉得自己不过是在皇宫上方的风中吹了一会儿,身体的所有感官都在排斥着靠近它。
浅浅的呼吸声于皇宫某处轻轻撞击着毕沧的心口,他眸光一定,立刻从雕梁画栋的各座宫殿里找到了呼吸声的源头。那里离皇宫正门有些远,靠近皇帝的后宫,弥漫在空中的恶心气味几乎泛出了颜色,黑沉沉地压在那片上空。
“是她……”
毕沧动了动嘴唇,他能从诸多恶臭中寻到那一丝清明气味,也能从那些杂乱的痛苦与欢愉声中,锁定熟悉的呼吸。
身化雾,影成风。
布满皇宫的各种禁制阵法此刻在毕沧的眼里如同虚设,他直奔那所从外看去于皇城中毫不起眼的楼阁,越是靠近,他便越嗅到了一丝特殊的气味。
毕沧微顿,脑海中闪过沈清薄红着脸,说出非礼勿视这种话来时的眼神。
那道呼吸声变得微弱了。
毕沧如一片叶落在了楼阁前,抬头看向四层高楼,楼阁如一座小塔,窗户与门缝里不断往外飘着烟,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皇宫处处都是护卫把守,这座楼阁前的护卫便更多,里三层外三层,约有四十人左右。除此之外,楼阁外的木石建设也很特殊,摆成的阵法明显不是为了防什么妖邪,却是要困住某样东西的。
楼阁无匾,已入深秋,满城的凉风,只有这一片土地异常滚烫,所处之处从地里渗出灼人的温度,楼阁后更是热气腾腾,隐约有人声传来。
明明方才还能听见的呼吸声,在毕沧到达此处后却消失无踪,周围难闻的味道实在过重,彻底覆盖了他所熟悉的气息。
毕沧心想他大约是白来一趟了,正欲转身,又突然听到楼阁后传来一道尖利凄厉的女声。此声一出,围在楼阁前的守卫有几人面面相觑,神色未变,眼神却带着几分心知肚明的冷漠。
喘息声纠缠着呻吟,丝毫未被方才的叫喊打断。毕沧将自己的意识扩散出去,覆盖楼阁之后才听到水声与嬉闹声,香烟弥漫,混杂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却没立刻离开。
天色尚早,可阳光已经从东方升起,洒在城墙瓦檐之上,覆盖薄薄一层金光。
毕沧背光立于那楼阁顶上,微微眯起双眼看向楼阁后方旖旎混乱的现象。
在小楼的后方有一口巨大的水池,水池从中由水生花隔开,一边呈淡淡的乌色,一边却如浸牛乳,泛着浓浓的白。
池子里有许多人,身影被热气笼罩,影影绰绰。
毕沧看得清,眼神扫过,难闻的气味随池中泡着的药水蒸腾的热气直冲上来。
这一刻毕沧有些心领神会,他虽在某些事上不通,却非是个傻子,这些人的行径遭受妖物控制,比王瑞澄和朱姿在儒园中的所作所为更加露骨直白,轻易点破了毕沧的似懂非懂。
左右黑白两色的池水交融,犹如太极图样,不过其中一边的颜色逐渐被鲜血染红,成了一幅血腥诡异的画卷。
有个女人死在了里头。
她七窍流血,身体上出现多条伤口。
毕沧方才听到的声音也许就是这女人最后的呼喊,她因死去半漂于水里,又在血色绽放里逐渐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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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在客栈等了半日,直至日晒三竿毕沧都还没回来,她又不敢贸贸然去皇宫寻人,便只能在客栈急得直打转。
人一旦闲下来,难免会胡思乱想。
沈清突然想起来毕沧早间离开时并未戴面具,又想起皇宫侍卫不管不顾地满城去抓漂亮的年轻男女,一时焦灼,直觉毕沧入宫等同羊入虎口。
如若他打不过明光国师怎么办?毕竟那明光国师的六十六个弟子可都回来京城了,说不定人都聚集在皇宫呢!
毕沧打不过,也没逃掉,反倒被皇帝相中了他的相貌……沈清虽不知明光国师要那么多漂亮的年轻男女究竟是做什么用,可用头发丝想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是剥皮抽筋,那小鱼妖还有活路吗?
沈清越想,越觉得自己早间不该放毕沧单独离开的。
又过了小半日,城中未听闻有何大事发生,沈清在客栈里也听不到皇宫最新的消息,终是坐不住,打算出去找人。
她不会贸然去皇宫找毕沧,该死的鱼妖只知道往她的头上种头发,却没教她学会什么也能随时追查他行踪的法术。待她将人找回来,一定要痛骂一顿,再逼毕沧也将她的头发藏在他身上。
戴上面具,踏出客栈,见沈清独自从客栈离开的小二愣了愣,又朝楼上看去一眼,想要提醒她一句话,再转身时人已经不见了。
他想告诉沈清,其实京城也并非那么安全,如若她不想进宫,最好不要单独出门。有些官兵并非善茬,若遇异常貌美的也不管对方是否成婚,先抓进宫里再说。
更何况沈清并非妇人打扮,气质独特,走在灰扑扑的人群里尤为显眼,正是那些官兵寻找的目标。
沈清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招了官兵注意,更没想到她自报家门,说出自己早已成婚,却还有官兵拦住她不依不饶地让她摘下面具。
此处距离她所住的客栈也不过才一条街远,沈清有些无语地摸了一下脸上的面具,蹙眉道:“官爷,小女子脸上生疮,此番来京就是为了治病的,这面具还是不摘为好,免得污了官爷的眼。”
“少废话!快摘!”那些官差抓了年轻男女无数,方才光是看沈清的背影便觉得她必是少有的绝色佳人,眼下沈清遮遮掩掩,更让他们笃定没找错人。
管她成亲有无,身段这么好的,进不了宫被送出来,让他们耍耍也算值了!
沈清忍着一口气,手已经扶上了腰间的荷包,正欲使个小法术把他们蒙混过去。
指尖捏上黄符一角,沈清还未动,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年轻的男声。
“做什么?爷的人也敢拦?瞎了你们的狗眼!”
方才还对沈清颐指气使的几名官兵一见来者脸色变了变,连忙行礼道:“参见世子殿下,小人们不知这位姑娘是世子房里人,多有得罪,还请世子恕罪。”
“还不快滚?”
伴随着声音,一道有力的臂膀轻轻搭在了沈清的肩上,几名官兵连忙退下。
与此同时沈清回眸,一抬头便看见了半边可怕的侧颜。男子皮肤苍白,五官挺立,却有一道形似蜈蚣的疤痕从额前破了鼻梁,一直划到另一边脸庞去。
沈清微怔:“世子?”
男子瞥了她一眼,沈清又问:“环王世子,李添?”
男子一怔,缓缓挑眉,没有否认便是承认了。
沈清目光扫过他脸上的疤,有些惊讶,也有些庆幸。
她双眸微弯:“太好了,我要找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