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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帘幕后面摆放着一张大床,忠伯躺在上面,双目合上,如同安然入睡。孟去病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轻轻喊了声,“忠伯”。没人理他。孟去病又喊了一声,“忠伯,你好点了吗?”忠伯还是一动不动。孟去病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嘴里说着:“忠伯,你醒一醒,别睡了,你上次说要做套四宝给我吃,我还没吃着。求求你,起来吧,我去给你做帮手。”一边说,泪水不断地涌了出来,任他怎么抹,却是越抹越多,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他从躺椅上扑到了地上,双手用力,爬到了床边,想要伸手去拍,又怕惊扰了忠伯,到最后伏在床边,不住地以头碰地,心里懊悔万状,此刻若是让他以自己的性命换回忠伯,他毫不犹豫便会答应。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原本心绪稍定,抬头看到忠伯安详的面容,又忍不住痛哭。过了许久,才稍稍收住,突然听到床后面传来轻响,他抬头去看,一眼就看到了仇无涯。有那么一刻,孟去病有些愣住了,不知他是几时来的,抑或从一开始便站在那里。
孟去病想要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愣愣地看着仇无涯,而仇无涯好像完全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是一语不发。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突然孟去病看到仇无涯眼中精光一闪,脸色变得有几分凶恶,孟去病心头一惊,心知不好,双手用力,撑着身子,想要逃走,却是哪里能够,还没爬的两下,感觉后背一紧,身子腾空,被人抓了起来。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仇无涯已经将他重重地摔在了躺椅上,伸手抓住了他的脚掌,一股内力从“涌泉穴”涌入,孟去病顿时觉得腿上阵阵刺痛,仇无涯运功不止,刺痛越来越强,有如用刀在腿骨上刮擦,疼得孟去病死命抓住躺椅的扶手,拼命忍住,不肯喊疼。他又惊又怒,心中想到:仇无涯肯定恨我入骨,竟是不肯直接杀了我,不知要用多少恶毒的法子折磨我。
就在他疼得几欲晕厥,仇无涯突然收了手,冷冷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到这时候,孟去病也是不管不顾了,大喊道:“我才不怕你,你杀了我吧!”仇无涯脸色一变,重重地哼了一声,伸手又捏住了他的“足通谷穴”,内力到处,孟去病又觉得腿上变得无比肿胀酸麻,恨不得将自己的双腿截断。
他想要破口大骂,就此激怒仇无涯,一掌将自己打死,也好过受这般折磨,嘴还没来得及张开,仇无涯又是突然将他提起,重重地顿在了地上,旋即盘腿坐在了他的身后,手掌伸出,分按在了他的“神堂”、“意舍”两处穴道。一会功夫,孟去病感觉到丝丝的热气从这两处穴道进入体内,周身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舒适。
孟去病心中疑惑,不知道仇无涯意欲何为,正自狐疑不定,思虑万千,就听到仇无涯在身后冷冷地说道:“不是我想治好你的瘫症,是忠伯临死之前托付于我,我不忍让他伤心,这才答应下来。你所患瘫症本是腿上经脉淤塞所致,忠伯替你驱除蝎毒,已经将你的足少阴经贯通,我现在教你内功心法,待你学会之后,我再教你如何将我输给你内力运至腿上,替你重塑气脉。”
听了这话,孟去病恍然明白,心中对忠伯又是涌起无限感念,这时候就听到仇无涯朗声诵道:“天地有至理,难以耳目契。凡可参悟者,即属于元气。气无理不运,理无气莫著。交并为一致,分之莫可离。流行无间碍,万物依为命。”孟去病一开始还跟着默诵两句,想起忠伯,又是一阵伤心黯淡,便没听清仇无涯后面诵的句子。
仇无涯冷冷地说道:“你若是不想辜负了忠伯对你的恩情,就好生把口诀学会。”孟去病悚然一惊,心想:忠伯不惜牺牲性命也要救我,这份大恩大德我是今生都休想报答了。心念及此,他收敛心神,默记口诀。他背的一段,仇无涯便替他讲解一段,将种种运气吐纳之法详加说明。
仇无涯讲得细致,孟去病听得用心,一教一学,浑若忘了时光,一直到孟去病将种种运气吐纳的诀窍俱都领悟,方才罢休。说起来仇无涯所教内功心法本自繁难,远非仓促所能学全,好在眼下只为替孟去病疗治瘫症,用功之处又是唯在足部的经脉,这才删繁就简,算是教了孟去病一套急就篇,如此一来,就像盖一楼台,地基尚未筑得牢靠,便要往空中搭建,何处可省略,何处又是不得不教,其间种种耗费心力之处,却是孟去病不能领会的。
待到孟去病将呼吸吐纳之法演练一过,再无差错,仇无涯说道:“现在我要将内力输入你体内,你就按照我所教的吐纳之法,将其导入丹田,此间须得心神合一,不可有丝毫杂念,否则你终是不能将我的内力化作己有,莫说冲不开你足部的经脉,反倒变成了受我内力所击,轻则受伤匪浅,重则怕是性命堪虞。”
说着话,他潜运内力,将一股真气从“神堂”、“意舍”两处穴道输入孟去病的体内。孟去病便依照着那人教过的心法,眼观鼻、鼻观天,凝神聚气,将那热气导向自己的丹田,初时热气有如涓涓细流,一旦导入丹田,便越聚越多,渐成一股暖流,身上燥热起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心思涣散,想起当年孟霁云二人一骑带了他骑着白马在塞外游历,途中一座山丘,恰好看到山巅处山火喷发,滚烫的岩浆滚滚流下。他当时心生好奇,央求孟霁云带他去山火喷发的近处看个究竟。
孟霁云初时不答应,架不住他的央求,便将白马拴好,用布带将孟去病牢牢系在背上,施展轻功,往山上奔去,越往上走,越是热浪翻滚,四周都是烧着的枯枝败叶在空中飞舞。等到孟去病心里害怕,想要退回去,岩浆流动,竟已是将去路堵死。那一日若不是孟霁云急中生智,寻着两棵长长的树枝当成高跷,强自从岩浆流淌处闯了出去,两个人怕是要命丧当场。事后孟去病吓得哇哇大哭,好生后怕,孟霁云反倒劝他,说男子汉大丈夫既是想到要看,便去看看,就算冒上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孟去病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丹田处一阵剧痛,原本舒缓聚集的真气竟是变得不受控制,四处冲撞,好似要从他体内冲决而出。他大吃一惊,惊惶之下,竟是忘了呼吸吐纳,仇无涯输入的内力越发的激荡,犹如将要冲垮堤岸的洪流。这时候他听到仇无涯猛地大喝一声,沉声颂道:“穿金与造石,水火可与并。生处伏杀机,杀中有生意。非体亦非用,体用两不立。非理亦非气,一言透天玑。”一字一句贯注内力,直达孟去病的心底。
孟去病心头一震,心想:是啊,运功之际,我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他当即收敛心神,复又全神贯注,呼吸之间张弛有度,将仇无涯输入他体内的内力引至丹田,储积起来,初时尚是一股外力,难以驾驭,渐渐与其身体水乳交融,如同一体。这时候他听到仇无涯在身后说道:“你试着将内力运行于其他经脉。”便依言驱内力在手太阳经、手少阳经上的穴道上运行一过,竟是大有流转如意、圆融无碍之感。
他心中正觉欣喜,又听到仇无涯喝道:“内力既已输入,现在我来替你重塑气脉。”说着话,那人闪身到了他面前,先从足太阳经的穴道点起,运指如风,从“晴明”、“攒竹”、“眉重”诸穴开始,一路往下,经“天柱”、“风门”、“承扶”,直到“合阳”、“昆仑”、“足通谷”诸穴,人体单侧共六十七处穴道,左右相合计一百三十四穴。他每点的一穴,孟去病就觉得身体一刺,激得丹田处的内力游走至相应的穴道处,好似被他的指力所引,要贯通孟去病的这条经脉。初时艰涩,仿佛隆冬严寒,将流水凝聚成冰,不能动得分毫,渐渐暖风吹拂,冰雪融化,点点滴滴,从冰面上滑落。
待到足太阳经的穴道点完,那人手腕一翻,又转而点起足少阳经上的诸处穴道。足少阳经起自“瞳子髎穴”,止于“足窍**”,人体左右两侧各四十四处穴道,合八十八穴,转眼功夫便已点过一遍。
仇无涯连着贯通孟去病的两处经脉,实已是大耗内力,却也知道此时到了治愈孟去病瘫症的关键,稍有懈怠,不免前功尽弃,就见他神态紧张,大汗淋漓,额头滴下的汗珠被内力化作热气,盘旋于头顶,脚下踩着北斗七星的方位,将内力贯注指尖,从“俞府穴”点起,经“彧中”、“神藏”、“灵墟”诸穴,直到“大钟”、“太溪”、“然谷”,最后止于“涌泉穴”。
等到他的指尖从孟去病的“涌泉穴”上点过,孟去病突然感觉双腿生出一股推力,身不由己就站了起来。他心里发慌,害怕跌倒,想也不想,踉跄往前抢了两步,伸出手来在空中乱舞,这才稍稍镇定。虽然犹自站立不稳,这却是他平生第一次靠着自己站立起来。他犹自不敢相信,眼睛瞪得老大,扭回头去看仇无涯,见他跌坐在地,满身的汗水湿透衣衫,脸色变得苍白,目光中的寒意却是丝毫未减。
仇无涯看出孟去病眼神里流露出感激之情,冷冷地说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忠伯。”他顿了一顿,又说道:“你的气脉贯通未久,还需多加习练,先回屋去休养练功吧,三天后我会埋葬了忠伯,到时候你也来,在忠伯的坟头磕几个头。”
说着话,他双手一拍,方才接孟去病来的那两个中年汉子出现在门外,看到仇无涯,神情都有些畏惧。孟去病步履蹒跚,走到床边,缓缓跪下,磕了三个头,便又坐在躺椅之上,任由那两个中年汉子将他抬回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