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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了一会,心绪稍定,环顾四周,只见月色朦胧,空寂无人,不知身在何处。他自幼丧母,由孟霁云一手带大,从未如今日这般孤身一人置身荒郊野外,不由得心底生出一丝惧意,忍不住鼻子发酸,又有些想哭,抽噎了几下,想到孟霁云平日里总是教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便赶忙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抹去。
这时候,茫茫夜色当中,不知从什么地方传过来一声野狼的嚎叫,声音悠长,孟去病听了吓得打了个哆嗦,正自感到惊惶,忽然听到远处传过来有人大喊,“不要让姓孟的逃了。”他听了又是吃惊,又是欣喜,心想:原来我爹已经从那许多厉害的对手当中冲出来了。
他赶忙抬头,循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去看,初时尚辨不清楚,再过得片刻,果然看到月光之下,一条人影飞奔,其速甚疾,在他后面又有几个人各自施展轻功,紧紧跟随。虽是隔得老远,孟去病自然不会认错,跑在前面的不是孟霁云又会是谁。
孟去病一下子振奋起来,扳住马鞍,手上用力,将自己的身躯拖到马背上,用力一拍白马的脖颈,喊道:“快带我去救我爹。”白马会意,长嘶一声,轻松跃起,先是小跑的几步,旋即四蹄翻飞,有如风驰电掣一般,迎着孟霁云冲了过去。
孟去病骑在马上,一只手死死地抓住缰绳,另一只举过头顶,扬声大喊,“爹,我来接你。”夜色寂静,他的声音传得老远。
孟霁云听到,似乎愣了一下,旋即喊道:“去病,快走!”到这时候,孟去病哪里听得进去,依旧纵马狂奔。白马甚通人性,看到主人脱困而出,也是欢喜雀跃,跑得越近,使出来的力道越大,仿佛一支脱弦的利箭,转眼就要奔到孟霁云的面前。
孟去病心中喜悦,伸长了手臂想要去接住孟霁云,就在这时,斜刺里猛地跳出一人,脚下用力,身形蹿起,跳得老高,从马身上一掠而过,伸手抓住了孟去病,力透指尖,顿时将他的穴道点中。这个人的轻功甚是了得,手里提着孟去病,伸脚尖在马背上一踏,借力使力,跳到一旁,口里犹自说道:“孟兄,莫怪兄弟无情,你打死了少教主,这笔账可逃不掉。”原来这个人正是铁千秋。他号称“铁拳无敌”,练就一套“霹雳拳法”,讲究的是拳走流星,脚走行云,拳法、轻功俱臻上乘。
他既是抓得孟去病在手,原想着能迫得孟霁云止步就擒,哪知道孟霁云已经合身形扑了上来,二话不说,一掌劈出,疾如闪电,势如奔雷。铁千秋岂能不知,孟霁云是想借着一路抢攻,寻机救回孟去病。他也是存了心要和孟霁云比试一番武功,喊一声,“来得好”,一拳击出。拳掌相击,两个人都是身形一晃。
孟霁云深吸一口气,呼的一声,又是一掌拍到。铁千秋也不示弱,沉肩缩肘,使一招“雷霆万丈”,也是重重的一拳迎将上去。两个人都是力猛招沉、拳脚如风,转眼功夫连着换了三、四招,每击得一下,俱都是身形微微晃动,随即又合身扑上,一时之间斗得是未分胜负。
铁千秋自是好整以暇,凝神提气,还要再斗,孟霁云听得身后呼喝连声,知道若是迟得片刻,苦乐护法、董迪和那一干游龙帮的帮徒一起追到,再也脱身可就万难,不由得心下大急。他看到孟去病被铁千秋提在左手上,四肢垂下,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受伤,更是怒气上冲,向前一步踏出,又是一掌当头劈下。
铁千秋心里想:你我武功内力不相伯仲,你想靠着这番强攻硬打救回你儿子,岂能济事?他脑中这么想,看到孟霁云的手掌拍过来,便也挥右拳相迎。眼看着拳掌将要碰到,孟霁云猛地侧身形,手掌翻转,这一掌改朝铁千秋的左臂切了过去。他这一记变招使得突然,起承转合之间如行云流水,舒畅自然。
铁千秋心中叫好,旋即好胜心起。高手过招,只在一念之间,那一刻铁千秋心里的念头转得飞快,他心里想的是:我只需往后一退,环转左手,自可避开孟霁云的掌力,可是相形之下,倒像是我被他的虚招骗过,失了先手。他脑中这么想着,身随念动,明知道自己的左臂若是被孟霁云的掌力切中,势必骨断筋折,偏就是不闪不避,右拳往上轻轻一撩,带得身形后仰,飞起一脚,朝孟霁云的腰肋扫了过去,正所谓攻敌所必救,要逼得孟霁云撤招后退。
哪知道孟霁云浑如未觉,掌势不变,径直切了过去。这时候铁千秋恍然明白,孟霁云竟是拼着捱他这一脚,也要救下自己的儿子。只是他虽是明白,再想变招就已经迟了,他这一脚重重地扫中孟霁云,差不多同一时刻,孟霁云的那一掌也切中了他的左臂。
他顿时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忍不住地大吼,松手将孟去病丢下。再看孟霁云,被他这一脚扫中,身子向前扑倒,虽是受伤甚巨,犹自张开手臂,恰好抱住了孟去病,只是铁千秋这一脚用力甚大,带得两个人俱都跌倒在地,连着几个翻滚,才将余力化解。
铁千秋万没料到,自己稍一托大,已受重伤,心头恼火,恨声大吼,托住了自己的左臂,就想冲上前去,抬脚再踢。这时候那匹白马已经返转回来,身形一纵,蹿到了孟霁云的身旁,低下头去,将缰绳垂到了孟霁云的手中。孟霁云只觉得五脏六腑好像都挪了个位,强运内力,勉强克制,抓住了缰绳,轻声说道:“好马儿,快走。”
白马会意,发足奔跑起来。孟霁云被拖着滑出去几步,抬腿勾住了马镫,挺身形,翻身上马。这几下动作若是在平日,于他自是驾轻就熟,易如反掌,如今重伤之下,却是连着试了几下,方才奏功。自始至终,他的一只手臂牢牢地抱住孟去病,不敢丝毫放松。等到的马背之上,他略一察看,已然发觉孟去病是被点中了穴道,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伸手解开了孟去病的穴道。
孟去病看到他脸色变得苍白,眉头紧皱,额头渗出汗来,显见得是强行忍住伤势,心里又是害怕,又是难过,不住地喊,“爹,你要不要紧?”孟霁云微一摇头,正要说话,身后传来暗器破空之声,黑暗之中虽是看不清楚,听声音却能分辨,射过来的不惟有袖箭、飞刀,更有铁莲子、十字镖等暗器。
孟霁云无暇再说,猛地一催马,白马狂奔起来,虽是驮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奔跑之势丝毫未减,追上来的苦乐护法、董迪和一众游龙帮帮徒虽也是施展轻功的施展轻功,纵马追赶的纵马追赶,却哪里还追得上,初时还能紧随其后,再过得一会,越隔越远,渐渐被甩在了后面。
白马使出全力,一口气跑出去五六里路,跑着跑着,突然后蹄打了一个趔趄,险些将孟霁云父子从马背上掀翻下来。白马强自撑住,长嘶一声,缓缓倒下。孟霁云跳下马来,回头察看,这才发现,白马的后蹄上已被射中了好几件暗器,不惟如此,有的暗器上喂有剧毒,流出来的血已呈黑色。
白马护主心切,虽是受伤,犹自奋力疾奔,到了此时才力竭倒下。孟霁云心中感念,一时之间忘了身上的伤势,抱着孟去病蹲伏在马头旁边。白马堪堪将毙,哀鸣不止,虽是牲畜,眼中流露出悲伤之情,伤口的毒性发作,疼得不时抽搐。见此情形,孟去病的眼泪簌簌落下,孟霁云沉默了片刻,说道:“去病,把眼睛闭上。”孟去病不明究竟,依言闭上了眼睛,耳旁感觉掠过一阵风声,听到孟霁云的手掌拍在了白马的头上,等他再睁开眼,白马已然气绝。
孟去病想要大哭,又听得后面马蹄声响,夹杂着人声嘈杂,心知后面的追兵又要赶到,强忍着悲伤,低声说道:“爹,我们走吧。”孟霁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才走得两步,已然发觉伤势甚重,连提了几口真气,提不上来。他扭回头去,眼睛眯起,看了看远处十几根移动得飞快的火把,目光巡视四周一过,看到道旁百十步开外有五六间民舍,便赶紧背着孟去病走了过去,走得几步,已是连喘粗气。
孟去病低声喊道:“爹,让我下来,我自己爬过去。”孟霁云顾不得说话,咬紧牙关,发狠忍住腰肋的剧痛,脚下疾走,走近民舍,这才发现这几间民舍早已遭人废弃,墙壁倾斜,门窗洞开,一副凋敝的模样。
他抱着孟去病走进当中一间屋子,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里面靠墙角摆放着一张木床,又有桌椅尽皆破损,东倒西歪地丢弃在里面。他轻轻将孟去病放下,自己也跟着坐倒在地,双目紧闭,连运内力行于周身,呼吸渐缓。他耳中听得真切,听到追兵渐近,睁开眼来,看到孟去病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满脸关切。
孟霁云问道:“去病,你怕不怕?”孟去病摇了摇头,见孟霁云站起身来,急忙问道:“爹,你去哪里?”孟霁云说道:“你躲在这里,我去把对头引开,再回来接你。”他迟疑了一下,蹲下身来,取出来一条细细的链子,上面挂着一块玉佩。他将链子戴着孟去病的脖子上,将玉佩塞入他的衣衫,一边说道:“我若是没能回来,你就想法去万花谷找一位姓白的先生,把这块玉佩给他看,他会照顾你。”
孟去病喊道:“爹,你要回来。”眼中泪水欲滴。孟霁云轻抚其头,说道:“去病,今天哭过,以后就不可以再哭了。”孟去病说道:“我没有哭。”说着话,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孟霁云张开手臂,将他抱在怀里,紧了一紧,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屋子。
孟去病抬头再看,只看到孟霁云的身影一闪,消失在黑暗当中。他躲在屋里,听着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功夫到了近前,有人大喊道:“他们的马死了,人肯定跑不远。”这个人话音未落,陡然发出一声惨叫,似是遭人袭击,受了重伤。紧接着喊声四起,夹杂着暗器的破空之声,又有人喊道:“姓孟的往那边去了,快追。”听声音,喊话之人正是董迪。
一群人高声喊喝,朝着一个方向追了过去,随后又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姓孟的受伤了,不必怕他。”听到这里,孟去病心里焦急万分,暗自祈祷,祈求土地公公、土地婆婆和四方神佛大显神灵,保佑其父。兴许真有过路的神仙听到,紧接着愁苦护法又发出一声惊叫,连声喝骂,似乎吃了个亏,恼羞异常。
马蹄声、众人的喊叫声越去越远,过得一会,渐不可闻。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孟去病突然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不止一个人,其中一个人一边走,一边轻哼小曲,唱着什么“小爷我自是年少韶华,风流倜傥,文能拜相,武能安邦,举世无双”,听得他的同伴咯咯地笑个不止。
孟去病听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朝着自己躲的这间屋子走来,赶忙双手用力,在地上爬的几下,钻到了木床的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