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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府已然全部挂上了白幔,到处都是白晃晃的布条飘着,丫环仆人们都穿着素白的衣服,整个府里就让人感觉是阴风惨惨。
两天了,莫问一直在书房里呆着没出来过一次,所有的后事都是莫涛在打理的,
终于第三天的早上,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股扑鼻而来的酒气让门外的人禁不住皱了皱鼻子。
外面的激烈的阳光照得莫问眼猛得眯起,他伸手挡住了眼,他身上穿得还是进书房时的衣服,那衣服已然满是皱褶,还有酒渍沾染,完全颠覆了他平时干净潇洒的外表。
他变得憔悴了,额间竟然有了深深地皱纹,而脸上冒着乱七八糟的胡须,看起来十分的颓唐落寞,仿佛死去活来一般。
“莫涛。”他嘶哑着嗓子叫了声。
“将军”莫涛立刻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
他未语凝噎,他想问秦飞燕的身后事宜,可是想到再也看不见她的容颜时,心中大痛,让他痛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涛脸色一黯,亦悲伤道:“将军放心吧,奴才都安排好了。”
莫问听了默不作声,良久才轻叹了口气,有些哽咽道:“带我去看看她吧。”
“是。”
莫涛恭敬地点了点头,才道:“奴才想夫人一生忠爱牡丹,所以没有把灵堂设在大厅之中,设在了牡丹园中。”
莫问听了恍若未闻,脚步却是往牡丹园中走去。
此时正是春光明媚中,那牡丹正是开放之时,莫问脚刚踏入了牡丹园的门,就看到一片生机盎然,牡丹争艳,原来景色依旧在,伊人已远去。
一时间他竟然站在那里呆如木鸡,透过迷蒙的眼他仿佛看到花中,秦飞燕依然笑语盈盈,亲手侍弄花草,那抹纯真的笑她只有对着花草时,他才能看到,这是他自从迎娶她入将军府后最奢侈的享受了。
“飞燕……”
他惊喜交加,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想去触摸她的脸……
这时平地起风,那抹清丽的人影随风而动,让他措不及防,指穿过了她的身体,而她竟然如涟漪一般慢慢的荡开,飘散……
唯有清风与暗香徒留在他的手中。
他的心紧紧地收缩着,手慢慢的收紧,掌中似乎还有余温点点,仿佛是她曾经的驻留……
良久,他才怆然而涕下,泪流满面,痛苦的低喃:“你真狠心,就这么抛下我走了。”
见莫问的表情有些偏狂,莫涛有些担心地走上前,提醒道:“将军!”
“嗯。”
莫问一下惊醒过来,他猛得收回了手,踏着鹅卵石向主屋走去。
这些年来,他走过多次,每次都带着雀跃而来失望而去,而今他知道这次不会失望了,因为她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表情了,而他从此亦是心如死灰,如行尸走肉了。
他多么希望她还能对他横眉冷对,对他冷嘲热讽,对他无言蔑视,可是这一切恍若云烟,将无法再现了。
主屋上扎满了白色的花幔,昭示着伊人永远逝去了,他站在风中,任风吹起他凌乱的发,狼狈的衣!
他可以在沙场上杀人不眨眼,他可以将剑毫不犹豫地刺入枕边人的身体里,他是那么的心狠手辣,他又是那么的胆大包天,可是现在他退缩了。
他害怕了,他竟然不敢踏入那间屋中,他逃避了两天,他躲在书房两天,他依然不能接受她死亡的事实。
“将军进屋吧,今天是第三天了,您再不去的话,明天要下葬了。”
下葬!
这句话一下惊醒了他,亦惊悚了他。
他第一次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死亡气息,身为将军他从来没有怕过死,可是现在他却怕了,不是怕自己,而是怕事实,他终究还是要面对死亡了,面对自己最心爱的人的香消玉殒!
他一步一步,仿佛身负千金挪着向主屋走去,那门槛横亘于前仿佛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他知道一旦进去了,他想自欺欺人都不可能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该承受的还是要承受,他的手紧紧的攀着门框,指节抓得发白,全身如脱力般,倚在门楣之上。
他喘气如牛,悲痛欲绝,眼紧紧地闭着,不敢睁开一星半点……
终于他抬起了沉重的脚,跨进了让她与他阴阳两隔的门。
一进门后浓厚的压抑感扑面而来,他猛得睁开了眼,入眼之处是两具巨大的黑漆棺材,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顿时他眼中泛起了滔天的杀意,怒道:“怎么有两具?”
“回将军,夫人临终前吩咐必须与大小姐的棺木放在一处。说她舍不得大小姐。”
听了莫涛的话,莫问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他叹了口气,悲道:“既然是她的意愿那就算了。”
他爱秦飞燕入骨却不爱莫离殇,他本不愿意让莫离殇的棺木与秦飞燕在一起,可是他却不忍心违了她最后的心愿。
他快步走到了左首的棺木前,手颤抖不已的摸着乌漆漆的棺木,就是这厚厚的木板隔断了他的视线,他再也看不到那张纯真干净的笑脸了。
他一遍遍地摸着,一遍遍地叫着秦飞燕的名字,叫得如杜鹃啼血,叫得鹤唳声起,叫得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三个小妾穿着白衣坐在地上,面面相觑。
她们自从受了惊吓后看到莫问都不由自主的害怕,可是这样的莫问又让她们重新拾回了爱恋,原来莫问不是无情而是那人不是他心中的人!
此时她们甚至希望死的是自己,原来将军宠妻是真的,那些仆人们都从来没有看清过将军的真心。
这时,莫问突然叫道:“莫涛,开棺,我要再看她一眼。”
莫涛大惊道:“将军不行,千万不行啊,这会惊动亡灵,会带来不祥的。”
“惊动亡灵?”莫问讥嘲地一笑,:“我征战沙场马甘裹尸还怕什么不祥么?可是我见不到她最后一面才会后悔一生的。”
“将军,千万使不得啊,您是不怕,可是如果开棺夫人的灵魂会不得安生的,将来就算投胎也投不到好人家的。”
莫问听了一下呆住了,他喃喃道:“会影响她的投胎么?”
“是的,都是这么说的。”
莫问听了泪一下流了出来,手又抚上了棺木,悲伤道:“既然如此,我不开棺了,我想你也不想见我,只希望你下辈子再次投胎,投个好人家,能嫁一个你心爱的男人。”
莫涛看着如此失魂落魄的莫问,心中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将军要是想经常看到夫人其实亦非难事。”
莫问听了猛得看向了他,只听莫涛道:“听说民间有一种艺术,可是按着人生前的样子剪出图形,然后由人在幕布后操纵着,这样就跟看到真人一样。”
“还有这种事?”
“确实”莫涛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时副管家匆匆地跑了进来,有些惊慌失措道:“将军,西秦太子来迎亲了。”
“迎亲?迎什么亲?难道他还想迎个棺材去不成?”
莫问听了不以为意地回了句,心思全在秦飞燕的身上,他眼定定地看着棺木,将脸紧紧地贴在其上,一动不动。
“是的,将军,西秦太子说了,说大小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就算是死了,他也要迎个棺材回西秦!”
“什么?”莫问手一抖,人一下惊跳起来,惊诧道:“他疯了么?”
莫涛听后轻叹:“将军,这世上有将军这般痴情的,亦有西秦太子这样专情的。”
莫问听了微微一愣,眸间闪着复杂的神色,半晌沉声吩咐道:“莫涛代我出门迎接去。”
“不用了。”这时即墨离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
莫问抬头看向门口,只见即墨离穿着紫色冰蚕丝长袍,腰间系着紫玉环佩,一头墨发仅以一根紫色的水晶钗簪着,整个人看着沉稳而内敛,又透着孤高的清贵飘逸之气,他缓缓而来,神情严肃而悲伤,但却不掩心中的愤怒。
连莫问也不禁赞叹即墨离的气度与相貌,这一刻他甚至是有些后悔了。
后悔不该下毒让莫离殇死去,不管怎么说,莫离殇亦是秦飞燕与他的孩子,即使这个孩子是他带着目的以十分复杂的心情迎接到人世的!
可是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莫离殇已经去了,被他亲手杀害了……
“即墨太子……”他看着即墨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即墨离语气中透着森然,眼中全是愤怒的火焰,让莫问的心不由自主地一跳。
在即墨离滔天的怒火之下,他微微挪开了眼,不敢与即墨离对视,毕竟他是心中有愧的。
他嗫嚅道:“自从皇上命令离儿去皇恩庵中静养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离儿竟然是身体日渐消瘦,我亦多次给离儿延医就诊,可是大夫都是束手无策,均说可能是思虑过度造成气血亏损,只能加以调理却药石无效,唉,如果太子早点来也许离儿还是有救的,而我那苦命的夫人也不会因爱女心切而一命呜呼了……”
他一开始说着抹着泪只是假的,到后来想到了秦飞燕时,倒情不自禁地真地流下了泪,悲恸不已。
即墨离冷眼看着他起初惺惺作态的模样,待见他到后来真是悲痛欲绝的样子倒是吃惊不已。
不过这莫问真不愧为心思缜密,即使这种时候也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言里言外却暗指莫离殇是相思成病,倒怪起了即墨离来了。
即墨离唇间勾起讥嘲地笑,他此次目的只是扶柩回西秦,一时间也不着急于惩治莫问。
于是他淡淡道:“此次前来是要迎娶我西秦的太子妃,既然离儿已然……嗯……本太子亦要将她灵柩运回西秦,将来待本太子百年之后与之同葬!”
“这……”
莫问真的惊了,刚才只是听说,没想到这却是真的了,一时间他张口结舌。
国与国之间多有联姻之说,可是一般随着和亲一方死亡此事也就作罢。
这扶柩远嫁倒是从未听过,这时他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不知道如果答应了,皇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看到莫问的迟疑,即墨离眼光一利道:“怎么?这是本太子当初与贵国定下的亲,贵国想反悔不成?”
“不敢,只是这扶柩而嫁自古都无,我怕传了出去影响贵国……”
“这个不劳将军费心,此次前来只是知会于将军一声,其余将军不用考虑。”
即墨离不待莫问说完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对外面吩咐道:“来人,抬棺。”
“是”
从外面走入了八名身体健壮的人,个个太阳穴突起,显然是外家高手。
莫问凝神看去,一见之下却是触目惊心。
这八人竟然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是以一身横练功夫打遍天下,平时更是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如今竟然屈身作了抬棺人,这西秦到底网罗的都是什么人?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他突然看到其中四人奔向了秦飞燕的棺木,他大惊失色,挡在棺前急道:“太子,那是内子的棺木。”
“将军,本太子受了夫人临终所托,让本太子将她的遗体送回武林盟主府,说要叶落归根,本太子既然身为外婿,当然得遵岳母之命了。”
“什么?你说什么?”
莫问听了禁不住倒退了数步,却撞在了秦飞燕的棺木之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飞燕的棺木,心中大是悲痛,原来她连死都不愿意葬在他家的祖坟里,连死也要与他划清界限,难道她就这么恨他么?恨到死了都不愿看到他?
这一刻他痛得无以复加,只觉血液都冰凉了。
不!
他不相信她这么绝情,他不相信这十几年来她不明白他的心,他的情!
突然他抬起了头,声音变得尖锐道:“不可能,你胡说八道,她怎么会委托你一个外人呢?”
即墨离听了讥道:“将军此言差矣,女婿也是半个儿,怎么是外人呢?再说了,这盍府之中除了离儿还有比本太子与岳母更亲的人么?”
即墨离的话一下击中了莫问的软肋,是的,他虽然与秦飞燕是夫妻,可是在秦飞燕的心中却是仇人!
他面色惨白无言以对!
这时花容全身素缟走了进来,她流着泪对莫问道:“将军,确实是如此,夫人死前留下了一封书信,让奴婢一定要转交给即墨太子,还让奴婢给将军带句话。”
莫问听了只是机械地问道:“什么话?”
“夫人说,将军囚禁了她一辈子,耗尽了她的青春,如今她死了,终于解脱了,希望将军能放过她,让她能含笑九泉,从此亦念着将军的好。”
莫问听了心如刀绞,原来他的爱一直是她的枷锁,一直是她痛苦根源,她竟然宁愿死亦要离开他。
这一刻他真想大笑,原来他的痴情竟然这么可笑,从来都是他一人的独角戏,而她始终在戏外看着他,嘲笑他,冷眼蔑视他。
他终于笑出来了,笑得涕泪横流,笑得狼狈不堪,笑得气血翻腾……
“扑”
他心脉俱伤,喉间猛得一甜,一口鲜血终于冲出了他的口中,喷洒到了黑漆漆的棺木之上。
在黑色的底面上泛起一朵朵艳红的璀璨,仿佛指引着人走向死亡的彼岸花……
众人都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雕塑般,定定地看着秦飞燕的棺材,终于他惨然一笑,扑地一下坐在了地下,手无力的挥了挥,悲苦道:“抬起吧……”
四人看了眼即墨离,即墨离点了点头,于是两具棺材缓缓地向外抬去。
所有的人都随着棺木而去,诺大的屋中顿时空荡荡的只剩下莫问与即墨离两条孤单的人影。
即墨离有些复杂地看了眼莫问,拱手道:“将军告辞了。”
莫问充耳不闻,直到即墨离快走出门时,突然……
“且慢!”
莫问用手抹了抹唇,他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血迹,唇间勾起诡异的笑,轻道:“离儿生前有十名比较喜欢的侍女,你既然要将离儿迎去了西秦,把这十名侍女也带上吧!”
即墨离听了眉轻挑,心中暗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莫问刚才还悲痛欲绝才一会又想着算计人了。
他淡淡一笑道:“噢?”
见即墨离不置可否地样子,莫问大声叫道:“来人,将后院的十名侍女带上来。”
不一会十名侍女款款而来,虽然个个穿着素雅,却能看出来精心打扮过的。
即墨离看着她们一个个都有些相似于莫离殇,心中了然,他冷寒道:“既然你们都这么忠心于离儿,那么就跟着一起去西秦吧。”
莫问听心中一喜,没想到即墨离这么好说话。
看来离儿死了也对了,这样才让即墨离产生了移情的作用,只要这十人去了西秦,等于放在西秦十个细作,到时还怕不把西秦的秘密源源不断地送到大昭么!
“走吧。”
即墨离看了眼众女,那些女子本来听说让她们跟着去西秦,大喜过望,待看到即墨离恍若仙人般的容颜更是春心荡漾。
可是即墨离那一眼却让她们如坠冰窖,那一眼仿佛千年玄冰透着无边的寒意,让她们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突如其来的恐惧感让她们面面相觑,倒有些踌蹰了。
果然即墨离下面的话让她们一个个面色发白,吓得浑身无力,只听即墨离对莫问道:“离儿一人在黄泉之下也怪冷清的,她们既然都是离儿的心爱侍女,相信离儿亦会喜欢她们在地下服侍的!”
“不,我们不要死啊,我们从来没有服侍过大小姐,大小姐只喜欢如诗如画……”
众侍女听了全都嚎啕大哭起来,她们都是各家的千金,原本以为是有机会接近西秦的太子,能享福的,哪想到却是去陪葬的!
这与她们的目的截然相反,说死了她们也不肯的。
莫问听了脸色变得铁青,他说怎么即墨离这么好说话,原来是这里等着他呢!
他想了想,看来硬塞给即墨离也没有用,以即墨离的为人,根本不管不顾,要是真的把这些女人杀了,到时那些女人的父母非闹上他的门不可,虽然说他倒不怕,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于是他讪然道:“既然这些人不愿意,眼下离儿大丧,为了给离儿积德,还是算了吧。”
即墨离回头看了眼莫问讥嘲道:“本太子看这些女子倒长得有些像夫人,不如将军留着也可望梅止渴。”
说完冷笑数声,扬长而去。
莫问听了满脸羞惭,可是待看向众女时,心中却是一动,他本是照着与莫离殇相像之貌选的,莫离殇却肖似她娘亲秦飞燕的,他还真从每个人的五官之处看到了些与秦飞燕相似之处,这时,他有些沉吟。
两具漆黑的棺木从将军府里抬了出去,一路上引着众人都指指点点,即墨离坐在最后的汗血宝马上,面无表情,但却不掩英气逼人,贵不可言,众人既感慨莫离殇的短命,又羡慕她的好命,毕竟没听说过一国太子这么痴情,连个死人都要娶回去的。
那些千金小姐看到即墨离的长相后更是个个眼冒红光,恨不得趴到棺材里去,等到了西秦突然醒来,说自己就是莫离殇,来个千古佳话。
但这也只是敢想想,却不敢做的,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的放肆,因为那数千铠甲披身的将士一看都不好惹的。
途中经过了盟主府,秦飞燕的棺木被迎了进去,即墨离竟然以孙婿之礼对着盟主秦然磕了三个头。
秦然又悲又喜,喜得是莫离殇终于嫁了个疼她的男人,悲的是,女儿与外甥女竟然双双而亡。
他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终于受不了这双重刺激被人扶进了后院。
“爹爹,外公”当他进入后院时,被两声脆声声的叫声惊呆在那里了。
他使劲地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两个俏生生的人,又用手猛得抹了抹眼。
“爹爹,是女儿,女儿飞燕回来了。”
秦飞燕看着秦然老态龙钟的样子,更心中大痛,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得稀里哗啦。
莫离殇亦垂泪走到了秦然身边,低声道:“外公,我们是诈死,从此脱离将军府了。”
秦然听了悲喜莫名,他又哭又笑道:“死的好,死的好!”
一时间父女两人抱头痛哭。
外面只听到秦然哭得悲伤,只道是他失女之痛,却不知道原来是父女事隔十几年终于团聚了。
直到哭了半天,莫离殇才劝道:“外公,以后您与娘就能长久相聚了,现在还是快些把该办的事办了吧,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秦然又被扶了出来,在他的主持之下,将秦飞燕的棺木葬在了秦然夫人的坟边。
这次秦然虽然面色悲痛,却并不过于伤心了,大家自然以为这秦飞燕与盟主毕竟十几年未曾联系,一时间痛过后自然就好了些。
莫离殇含笑拉过了秦飞燕的手放在了夙云飞的手中,叮嘱道:“娘,干爹,我随明月去西秦了,你们一定要幸福。”
秦飞燕满面羞红,忸怩不已,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夙云飞,嗫嚅道:“云飞你不嫌我……”
未等她说完,夙云飞打断了她的话,一把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眼坚定地看着她道:“你可知道你是我失而复得的珍宝,从此我要将你捧在手心里,好好地爱你,弥补你所受的一切痛苦。”
秦然老泪纵横地看着两人,女儿幸福比什么都重要,这么些年他虽然没有跟夙云飞联系过,但却对夙云飞知之甚详,而且夙云飞一直很给他面子,只要与他有关的事,魔宫全是退避三舍。
他亦不是拘泥于陈礼之人,感慨道:“等你们走后,老夫就辞了武林盟主之位去各处逍遥去了。”
莫离殇听了高兴道:“外公,不如您跟我去西秦吧。”
秦然看了眼即墨离后,笑道:“老夫才不去,你们小夫妻蜜里调油,我一把老骨头才不去碍你们的眼。”
即墨离听了笑道:“外公说什么话来了,家有一老就是一宝,孙婿可是盼望着您去呢。”
莫离殇羞得满面通红,肘子用力抵了抵他的小腹,羞道:“谁是孙婿?我答应嫁你了么?”
即墨离抓住了她的手,急道:“你不嫁我嫁谁?”
秦然看了哈哈大笑,满意道:“明月啊,你别担心,这丫头片子要是不肯嫁,老夫我把她绑了送到你的床上,保证你明年抱上胖儿子。”
“外公!”
听到了秦然为老不尊的话,莫离殇顿时脸如彤云,不依地嗔叫起来。
秦飞燕心疼女儿,亦是埋怨起了秦然:“爹爹,哪有您这样消遣自个外甥女的。”
秦然听了,脸一板道:“怎么?你们翅膀硬了,老夫说不得了么?”
看着秦然倚老卖老的样子,莫离殇与秦飞燕相对而视,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这时只声秦然对夙云飞道:“小子,老夫将女儿交给你了,你可要把她当成眼珠子一般的护着,否则老夫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与你善罢甘休。”
“岳父放心吧,小婿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敢让飞燕有丝毫地损伤。”
夙云飞倒是脸皮厚,直接自称小婿了。
不过秦然听了倒是很高兴,他大笑道:“好,好,好,听说你医术不错,快点帮老夫再多生几个外甥才是,老夫最大的遗憾就是只有飞燕一个女儿,而飞燕居然只生了离儿一个女儿,咱们人丁不旺,所以你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生他个十七八个小子才趁了老夫的心意。”
“爹爹!”
秦飞燕听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老爹难道以为她是猪么?一下下一窝?
夙云飞倒是十分大方,笑道:“岳父放心吧,小婿省得,十七八个不敢说,三五个还是行的,到时我准备将其中一个男丁姓秦,继承您秦家的香火。”
秦然听了先是一愣,随后开怀大笑,老泪纵流道:“好!好!好小子!”
连说了几个好字后,才道:“眼下正值敏感时期,你们还是早点离开盟主府吧,等这事过了,咱们再聚也不迟。”
秦飞燕与夙云飞互看了眼后,对秦然道:“爹爹,不如您跟我们一起去魔宫吧,这样我也能就近照顾您!”
秦然挥挥手道:“不去!不去!老夫还不老,用不着你们照顾,再说了我去了耽误你们造人计划。”
“爹爹……”
秦飞燕脸又红了,不过知道这是秦然以缓解离别的伤情,遂含泪下跪道:“爹爹,女儿走了,等过一阵子就回来看您。”
“走吧,都走吧,只要知道你们都过得好,与天天在一起亦是一样的。”
秦然叹了口气后,看向了即墨离道:“明月,老夫知道你对离儿是一心一意没有二心,可是你是西秦的太子,注定了会有很多的女人,老夫只希望你能对离儿始终如一,不要薄待了离儿。”
即墨离听了立刻跪在地上,对着窗外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即墨离对天发誓,此生只娶莫离殇一人,如违此誓,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到他发的毒誓,秦飞燕惊呆了,她急得推着莫离殇道:“快让他别说了,哪有发这种誓言的?他一个太子就算他不要,也有别人塞进来,为了国家他也不能只娶你一人啊!”
莫离殇淡淡地笑道:“娘,没事,让他发,因为我信他!”
即墨离听了展颜一笑,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了莫离殇,那一刻他仿佛天神踏浪而来,俊美而邪魅,让人睁不开眼,他拉住了莫离殇的手,柔声道:“这世上唯有你懂我!”
莫离殇美目流转,亦抓着他的手,笑道:“如果你做不到,不用老天罚你,我就不会让你好过。”
即墨离听了大笑,回头对着秦然道:“外公,您看到没,都是她在欺侮我,我可不敢欺侮她,你们可要给我作主啊!”
秦然看了老大开怀,他知道以即墨离的地位要发誓只娶莫离殇是多么的不容易。
因为这里面不仅仅是即墨离与莫离殇两人的爱情,还要承受多少皇室的压力啊!
就算如他为了平衡武林的势力都不得已纳过几个小妾,何况是一国之太子啊!
这一刻他大为欣慰,女儿虽然前半生比黄莲还苦,可是外孙女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也算是有些安慰了。
不过想到皇室之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禁又有些担忧。
即墨离见秦然的样子就知道他担心什么,于是笑道:“外公,您放心,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亦不会让离儿在皇宫中受到丝毫委屈的,何况还有我皇祖母护着,这要想害离儿可是千难万难,再说了,就离儿这样的,她不去害人,人家就得偷着乐了。”
“扑哧”
莫离殇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把揪起了即墨离的耳朵,假装嗔怒道:“我是吃人的母夜叉么?什么叫我不害人人家就得偷着乐了?”
“轻点,娘子,轻点。”即墨离痛得呲牙咧嘴,不停地跳脚,对着秦飞燕叫道:“岳母救命啊!”
秦飞燕倒真的担心起来了,她皱着眉斥道:“离儿,快放手,成何体统,太子疼你爱你,你也不能不顾礼仪上房揭瓦吧!”
莫离殇听了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撒娇道:“娘,这女婿还没进门,您倒偏帮起他来了”
夙云飞却是护短的,他笑道:“哈哈,离儿,没事,你这是本性流露,明月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了!”
即墨离连忙道:“是啊,岳母,我就是喜欢离儿这样纯真的性情,她要是哪天不打我我都骨头痒,哎呀,这半年来,我就痒得每天睡不着觉!”
“即墨离,你要死啊!”
莫离殇一下脸变得通红,这个即墨离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这么露骨的话都当着长辈面前说得理所当然。
秦飞燕也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道:“离儿就是被你们宠坏了,一点都没有小姐的样子了,将来进了皇宫不知道会怎么得罪人呢!”
“岳母放心吧,小婿保证离儿在西秦皇宫里横着走,没有人敢说一点非议的话!”
“扑”莫离殇一个爆栗打到了即墨离的额间,她嗔怒道:“什么叫横着走?我是螃蟹么?”
“嘿嘿。”即墨离抓着莫离殇的小手,心疼道:“别打了,别打疼了你的小手,我心疼。”
莫离殇两眼一翻只想晕过去,这即墨离能不能再肉麻一点?平时他不是这样啊!
秦然与秦飞燕与夙云飞笑看着两人打情骂俏,心中大为放心。
他们都知道以即墨离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些无赖的举动,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爱离儿至深,他是以行动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他会好好疼莫离殇的,会用生命去守候莫离殇。
夜,静得可怕,唯有单调的车轮声在官道上吱吱呀呀地响着,上面压着的是一个硕大无比的黑漆棺材。
而三千西秦士兵则个个神情肃穆围在棺材边保驾护航,踏着整齐的步伐,单调而沉闷,让人听得心砰砰地跳。
后面跟着的是一个紫檀木做成的马车,那马车没有丝毫的装饰,仅在车门前用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挂着指引着方向,在夜间却如招魂灯般一晃一晃地晃得人心惊肉跳。
马车前是八匹汗血宝马,更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乍舌不已,这世上谁会这么大手笔拿汗血宝马拉马车?
而最让人跌破眼镜的是,那马夫竟然是四个长得千娇百媚,如仙般的妙人儿,这哪一个站了出来,都仿佛是仙子驾临,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她们就是如诗如画,花容月貌。
花容月貌本来就是魔宫的人,秦飞燕跟着夙云飞去了魔宫自然全是可信的人,所以秦飞燕不放心莫离殇,非让花容玉貌跟着莫离殇去西秦。
莫离殇拗不过秦飞燕,反正花容玉貌也是从小服侍她的,所以想了想就把花容月貌也带着去了西秦。
这一行队伍就这么以十分诡谲莫名的组合慢慢地向西秦的方向前进着。
而与外面截然相反的是马车中正春意盎然,莫离殇娇弱地靠在即墨离的身上,即墨离剥着一颗葡萄,慢慢地喂入了她的口中,两人享受着这宁谧的时刻。
这时她口中葡萄汁液微微沁出,即墨离心中一动,低下了俊美无双的脸,唇轻轻的印上了她的唇,舌轻卷轻舒,描绘了一遍她的唇线后,才意犹未尽地赞道:“真甜!”
莫离殇先是一愣,才后知后觉发现被他轻薄了,脸一红,嗔道:“色狼!”
拿起了一个苹果扔向了他。
那苹果一下扔中了他的胸口,发出了“扑”地一声闷响。
“啊!”即墨离痛呼了一声,美玉般的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让莫离殇的心都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明知道他是假装的,她却忍不住地关心道:“你怎么了?”
他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低喃道:“疼啊!”
“不会吧?”
所谓爱之深则关之切,她竟然忘了自己下手的力度了,她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待看到他额间竟然有些细密的汗珠时,大惊失色,扑到他的身边急道:“你别吓我啊!我没怎么用力啊!”
说完就要去撕开他的衣襟查看究竟,就在她一低头间,他得意地一笑,猛得抓住了她的手,一个翻身将莫离殇压在了身下。
“唉,既然美人投怀,我要是不理不睬恐怕伤了美人的心,我就勉为其难吧。”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大笑,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那样子十分的欠揍。
莫离殇用力的挣扎着,却始终脱离不了他的桎梏,她涨红了小脸,气道:“你这个坏蛋,就会欺侮我!”
“嘿嘿,你是我娘子,我不欺侮你欺侮谁去?”他坏坏了一笑,将唇慢慢地低了下来,莫离殇的脸更红了,她嘴硬道:“你再这样我就不当你的娘子了。”
“娘子,你真狠心,你可知道这半年来快想死我了?你倒好,还给我假死,吓得我差点犯了心病。”
“胡说八道,我不是之前就告诉你了么?”
“你还好意思说?你不知道提前告诉我么,我是等接到你的死讯后才收到你的信,你可知道那一刻我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莫离殇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强辩道:“谁让你这么傻,对我没有信心,我是这么容易死的么?”
“小野猫,你不知道关己则乱么?”即墨离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嘿嘿……”莫离殇讪然地笑,讨好道:“那怎么办呢?”
“补偿我!”
他轻喃道,眼中冒出欲望的火焰,声音变得低沉而性感,手轻抚上了她的脖间,顺着优美的颈线慢慢地来回于她的锁骨。
“嗯……”
随着他的动作,莫离殇脸越来越红,看着他隐忍的脸色,额间上青筋毕露,想到这半年来的相思之苦,遂心亦柔软下来,她左看右看了一会,才忸怩道:“在这里?这个不大好吧?”
即墨离见她的模样就知道她想差了,于是失笑道:“你这个小野猫,想哪里去了?就算你肯,我也不能这么仓促地得到你啊!我可是要给你一个最为盛大的婚礼,让全天下的女儿都羡慕你!”
莫离殇脸一红,她有些恼羞地瞪着即墨离,嗔道:“谁叫你表现的这么暧昧?,我当然会往那里想啦!”
“你这小嘴真是尖利,倒变成我的不是了,好吧,既然你这么希望做点什么,我要不做什么倒显得我那个什么?”
莫离殇脸更红了,气道:“你在绕口令么?”
“嘿嘿,娘子有意见了,好吧,为夫不说了用做的。”
说完唇以雷霆万钧之势印上了莫离殇的唇。
清冷的月光挥洒进来,印在了即墨离淡雅如莲的脸上,他的眼如夜空一般漆黑,如深潭般把莫离殇吸入其中,她定定地看着他,慢慢的媚眼如丝,情欲迷蒙了她的眼,透过微颤的墨睫,她看到了他专注的眼神,深藏着无边的爱恋。
“明月……”她呢喃着,,这一刻,他们忘了一切,忘了所有,只有彼此……
细碎的吻慢慢的滑过了莫离殇的唇角着,手抱住了他厚实的背脊,轻喃道:“明月,明月……”
“莫离殇……”一声高亢悲痛的呼声响彻了暗空,惊醒了缠绵的两人。
“他还是来了。”莫离殇轻轻地推开了即墨离,神情有些冷淡。
即墨离看了她一眼,柔声道:“你先躺着休息一下,我去处理。”
莫离殇点了点头,突然拉住了即墨离道:“如果说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你会不会怪我?”
即墨离身体微微一僵,声音有些不自然问:“你是不是爱过他?”
莫离殇有些悲哀的看着他道:“上辈子的事算不算?”
“上辈子?”
莫离殇突然笑道:“你知道么外面的棺材真是让我感到很可笑,因为我真的是死后重生了。”
即墨离不解地看着莫离殇,可是却为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死寂与痛苦所惊呆了。
“离儿,你怎么了?不管怎么样,你要记着,你有我!”
“是的,我有你!”
莫离殇听了一下惊醒过来,她扯着一个单薄地笑,看着即墨离道:“现在佟夜冥就在外面,我想我应该把我与他之间的事都原原本本的让你知道,我不想让他成为咱们以后之间的喔龊,成为他人阴谋的利用,也想让你能在现在做出你的决定。”
即墨离心疼的抱紧了她,安慰道:“无论你与他发生什么过,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莫离殇听了泪慢慢地滑落,将前世的过往都一一的诉说出来,直到说完她才悠悠地看向了即墨离道:“这就是我的全部,虽然我现在是十四岁,可是我的心已然二十多了,而且我的感情不是干净的了,因为这颗心里曾经驻进过另外的男人,这样的我你还能接受么?”
即墨离听了将莫离殇拥得更紧,道:“傻瓜,你知道么,听到你的话,我是多么的庆幸,庆幸他没有发现你的好,庆幸你得到了重生,庆幸你爱上了我,你知道么?
你这次重生就是为我而重生的,就是我生命的救赎,在没有认识你之前,我根本没心没肺,无情无欲,整个人全被仇恨所冲斥,而你的到来,让我感觉到了生活的美好,感觉到了爱情的美妙,所以我要感谢你,是你让我懂得了爱人!”
“明月!”
莫离殇听了泪流满面,这世她终于找到了她的最爱,找到了最爱她的人,她是何其幸啊!
即墨离听到外面的骚动,突然戾气满身道:“不过他既然伤了你,我是绝不会饶过他的!”
“明月,不要和他打!”
莫离殇一把拉住了他,怕他多心道:“如果你受了伤,心痛的是我,像他这种人要伤他其实很简单,他最在乎什么,我们就从他手中夺回来。”
即墨离听了眼睛一亮道:“你是说……”
“是的,明月,我想说,我爱你是没有任何目的的,你是太子也好不是太子也好,我都是始终如一地爱你,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让我爱上了你,而你偏偏又是西秦的太子,那么我们用西秦的力量将大昭囊括于西秦的版图又有什么不对呢?”
“傻瓜,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嫁给我的目的,再说了,只要你想,西秦又算什么?就算是整个天下我都会帮你打下来,拱手送给你!”
“明月……”莫离殇泪眼朦胧地看向了即墨离,手慢慢地捧起了他的脸,唇轻轻地印上了他的唇,这一刻,两人都是感觉到如此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