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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暖暖的阳光照射在清幽的院落里,几株参天的古木斜斜的映照下来,越发显得碧幽幽的阴翳。初七坐在花架下,头上淡紫色的紫藤静静的绽放着。在阳光下,显得透明而宁静。她低垂着头,手上拈了绣针,却是许久没敢落下。
过了良久,她终是抬起头看着远处轻轻叹了口气。今儿是霓裳开业的日子,她虽力图表现得镇静自若,但心中又怎能不紧张。
霓裳,是她在晋京落的第一子,今后如何,全看今日了。若能一举成名,日后自是顺风顺水。如若便是有波折,费些心思也不难渡过。
只是怕就怕在,若这一子落得无声无息,那往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姜煜桓在三层花了多少钱,虽然不曾对她明说,她也不大会估这些东西的价值。但只那日一见,她便知所费极多。不说别的,只说那琉璃灯罩,绸缎制的花花草草,汉白玉材质的亭台楼阁,小桥怪石,玛瑙白玉雕成的彩蝶、锦鲤,其价值已是她不敢想象的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又长长叹息了一声。一时又想起绣娘、想起阳阳、想起不知流落何处的盈朝,心中不觉又一阵烦闷,放下手中绣针,她歪在花架旁边发起怔来。
能做的,该做的,她都尽力去想去做了。可这金晋朝,但凡有些体面的大户人家,都有自家的绣娘,昔日她在官家,盈朝等人的日常衣物,亦正是出自她们之手,少有在外购置的。
懒懒的伸出手去,她漫不经心的抚着绣架上已将绣好的那幅鱼戏荷叶图。绣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绣得差不多了,只是她一直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再加些什么东西进去。
她的绣工再好,比之当日的娘亲自然是有所不及的,这点她自己也很明白。而娘亲的绣工虽精,比起后来入府的辛绣娘却也胜不了多少。这金晋南方女子,几乎无有不习刺绣的,谁又敢说自己绣工天下第一?
歪头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手底下的绣图,她自然明了她所能依靠的,不过是灵活的脑子,推陈出新的花式罢了。
想了想,还是拿起绣针,她稍稍的比了一下,却仍是无法没下针。正出神间,身后传来姜煜桓低沉磁性的叫声:“初七!”
她原是在细细的想着,猛然被他这样一叫,自然是惊了一跳。手上也不由一抖,绣针一下子刺中了手指,她不由的轻呼了一声,下意识的咬住了唇。
“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远处的姜煜桓亦看清了究竟发生了何事,连忙急急的走过来。想也不想的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按住了那一点伤口。
初七被他这一连串弄得怔在了远处,长长的睫闪了一闪,带着几分迷惘的看他。被初七这样一瞧,姜煜桓这才觉出不对,连忙又尴尬的缩回了手,从腰间抽出一方汗巾递给她。
“只是不小心刺了一下,我早年才开始跟着娘学绣花时,时常扎到自己,不妨事的!”初七抿了下嘴角,没去接那汗巾,只有些不自在的摆了摆手回绝道。
听她这样说,姜煜桓越发觉尴尬别扭得慌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修长柔韧的手,拇指上有一点微微的红,是初七方才手指上流出的血。
显然刚才那一针刺得是不轻的,不过好在伤口小,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这样想着,他只得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汗巾道:“既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是这样说着,但眉梢眼底终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察觉出气氛的不对劲,初七冲他笑笑,连忙岔开话题,有些迟疑问起铺里的事:“今儿个……”
“我只带了两个人上去,”早料到她心里担忧着,姜煜桓含笑的开口回道,亦绝口不提适才之事:“不过我想,我们是成功了。最多十日,必见成效!”
初七见他这般肯定,心下不觉疑惑,张口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厢姜煜桓早已了然的开口截道:“你尽管放心,当日我们便说好的,外事都由我来料理,你只做好你该做的便可!”
初七只好点头,不再多问,心中却觉有些后悔自己今儿竟没去。姜煜桓只带了二个人上去,便敢这样夸口,想来这二人的身份必不寻常,只是也不知这二人是谁。
不过姜煜桓一向是稳妥的性子,他既这样开了口,就必定没太大的问题的。这样想着,初七不由得又松了口气。这一日原先觉得难熬的,得了这个消息,倒觉得时辰又过的飞快了。
夜深人静,弯月高挂天空,几许繁星点点。院中草丛内,蛐蛐低吟浅唱。
房内床上的初七忽然的睁开了眼,怔怔的望着绣着百蝶穿花图式的青纱幔帐。
她的眼中残留着几分惊悸,额上更是香汗薄薄。深深的吸了口气,自觉已无睡意的她半坐起来,斜靠在床上,静静发呆。梦里的情状她已忘了,只是隐约记得那梦里有盈朝。
她浓妆艳抹,穿一身俗气低劣的衫子,足下是一双绣着大朵牡丹的绛色鞋子……
而她身后跟着的,正是那日下车折杏花的庸俗刻薄小鬟……
闭上眼回忆起方才的梦境,她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对于梦见盈朝,初七心中其实并不觉得意外。俗话说得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白日里,她刚刚念及盈朝,想着她不知流落何方,如今过得可好,因此夜里才会梦见她。
其实那日玉带河边,那青绸小车方一离开,她就听到身旁行人的窃窃私语。说是哪个楼里新出的清倌,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她听得也不太清。但仅仅那“清倌”二字已叫她夜夜辗转难寐了。
那个声线酷似盈朝,穿戴、打扮也颇类似的女子是个青楼女子,而且看那小鬟趾高气扬的模样,想来应该还是颇有些名气的,否则也不会这样简单就被旁人认了出来。
金晋是个有些奇怪的王朝,在这里,青楼女子的地位比以往任何的一个朝代都要高出许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金晋的开国太祖有一位宠爱至极的贵妃,便是出身青楼。
这名青楼女子在他微寒之时,倾力相助;在他起事之初,迭遇险状,几乎覆亡之时,也是她,不顾流矢飞弹,毅然决然的登上了鼓楼,亲身击鼓以激励士气。
鼓声响时,疾风暴雨挟着雷霆闪电,同时轰击而下,耀亮了半个天空。
那一战,最终因而逆转。
而这一场惊天逆转的大胜,同时也为这位后日的帝王加上了一个天命之子的光辉头衔。
他与她,在战火之中相濡以沫,并最终建立了金晋王朝。王朝稳固后,他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封后,她却力辞不受。他明白她是自惭身份,因此最终不曾相强。
他立她为贵妃,终己一生,任后宫花团锦簇、凭朝上风起云涌,他不曾再立过皇后,后宫也再未有过一个女子,能凭恃容颜、宠爱而凌驾于她之上。
而她,以贵妃之尊掌皇后之印,执掌得后宫太平无事。
百年之后,他与她同棺共椁,齐入皇陵。
她的儿子,最终成为了金晋的武帝。他下旨,加封自己的母亲为太后,使得她终于在身死之后安全的登上了那个让所有女子都需仰首崇慕的光辉至尊之位。
或者武帝也曾经有过想要尘封她那段不光彩过去的意思,但是她与他的事迹流传得实在太广、太玄也太神奇,而这片土地上,也还有那么一两个国力与金晋仿佛的大国。
所以他最终选择了另一种方式,那就是抬高青楼女子的身份,给予她们一定的社会地位。
他设立乐伎司,考察天下女子。不论出身,不分来历,只要精通琴棋书画歌舞弹唱诸艺中的任何一艺并通过乐伎司考核的美貌处子,便有资格进入青楼,成为青楼女子。
青楼女子,看着风光,其中也自有心酸。何况,有金晋以来,并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到这种地方来。这里的确有一步登天的先例,但少得可怜。
即便麻雀真的变了凤凰,限于身份,她们也几乎不能成为嫡妻正室。
初七靠在床边上默默发怔,官家在金晋算得上一流的人家。而盈朝私奔前,已经是待选之身,以她的品貌,只要不出意外,她几乎准定能够成为当今皇上的妃嫔。
不会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盈朝。以她那样的心性,怎会成为青楼女子?更何况似慕容先生那般温文之人,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
只是,她愈是这么安慰自己,便愈发觉得心中不安,非常的不安。
终究睡不着,她索性披衣起身,推门而出,独自在院中徘徊。紫藤花架上,依旧繁花似锦,清郁的浓香袭人而来,让她更是心神不宁,腹中也开始有些饥饿。
她想了一想,决定到厨房中去寻些吃食。新来的厨子姓刘,年纪也不大,是带着妻子一道过来的,她与刘娘子也见过几回,那是个甚是客气本分的女子。
因家下人不多,厨房用的人也少,因此并无值夜之说,不过刘娘子每日总会做些简单的糕点馒头蒸在笼上,以备万一。
顺着长廊,她一路慢慢走着,夜风吹在面上,清凉而舒适,她的心慢慢安稳下来。快到厨房的时候,却正撞见有人提着食盒从对面过来。她定睛一看,来人却是靖易。(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