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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招办的办公室,霍千里便望了一眼,屋子里办公桌有好几张,但人就这两个大姐,他只好笑着道:“你好,我想来咨询一下社会考生高考报名的事。”
坐在沙发上磕着瓜子的中年妇女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正准备起身, 一旁的陈姐就笑着道:“吴姐,你说巧不巧,勒个斗是我刚跟你说那个人。”
中年妇女闻言身子稍稍迟滞了一瞬,接着坐了回去,重新抓了把瓜子,淡淡道:“你问勒个搞啥?”
霍千里眉头一皱, 正要说话, 江清月就主动道:“大姐你好,我是东江中学04级的毕业生, 现在想重新参加一下高考,就来咨询一下报名的情况。”
中年妇女吐出一口瓜子皮,“你基本素质不过关,报不了名。”
霍千里冷声道:“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我怎么办事了?”中年妇女哼了一声,招办平时的事情不复杂,那些条条框框她早就已经滚瓜烂熟,“社会考生参加高考,一是要求背景干净,无犯罪记录;二是要求完整的学籍档案和个人资料;三是要求个人素质和文化素质达标过关。这个素质审查权就在我手上,我说你合格就合格,说你不合格就不合格!有问题咩?”
霍千里气笑了,他以为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没想到还能遇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冷冷道:“审查就凭你一张嘴?”
就在这时,跟在最后的余大同腰杆一弯, 朝着冷眼看戏的陈姐鞠躬道歉, “这位大姐, 我错了, 你大人有大量,有啥事冲我来,不要为难他们。我求求你了!他们跟我没得关系!”
陈姐哼了一声,一脸正色道:“莫勒门说哈,人家照章办事,你莫陷害我们。我跟你也没得矛盾,你不要乱说。”
江清月扯了扯霍千里的衣袖,示意他先算了。
霍千里却不惯着这两个,目光森冷地看着那个招办的办事员,“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刚才的话就是你的最终答复?”
中年妇女在霍千里的目光下下意识地一颤,但旋即看了眼江清月和余大同的衣着,脑子里又琢磨了一遍刚才陈姐说过的话,能被这些事情卡那么久的人,有个屁的关系啊!还能翻了天不成?
当即底气一足,“你就是告到县高官那儿,我还是这个说法!”
“好!”霍千里点了点头,冷笑一声,“我们走。”
等他们三人走出了房门,陈姐笑着道:“吴姐,谢了啊!”
中年妇女摆了摆手,“我们两个啥关系,哪用得着说谢字啊!”
她笑着道:“不过,下个月我提岗的事情.......”
陈姐哈哈一笑,“放心,包在我身上,只要我开口,我屋头那个敢不听咩?”
中年妇女登时大喜,“我昨天晚上在公园那边看到一件风衣,之漂亮!晚上我们一起切看哈哇?”
......
走出教育局的大门,怒气退却的霍千里忽然有些尴尬。
他本来是想在余大同面前装个哔来给他树立一点信心来着,没想到还遭了滑铁卢。
这些日子他跟东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至少都是郑强、王安全那个级别的,没想到基层的员工已经成了这样。
还真是应了那句【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余大同转身看着两人,歉意道:“对不起啊,是我牵连了你们。那个女的跟我有仇。之前县里发了通知,说我们这些没转正的民办教师可以认定工龄,到时候国家可能会出台一些补助政策,我特意提前了一个月赶回来,就为了忙这个事情。”
然后他就说了自己几次三番碰壁,然后跟那个陈姐吵架的事情。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只是办事,有的时候我们想得都很好,现实却往往不如意。回去吧,我们有空再聚。”
说完,他便转过身,朝着马路的一头走去,心头苦笑道:余大同啊余大同,你硬是病急乱投医啊,两个年轻人随便几句话就把你说得心动了,这种话哪儿信得嘛!
“余老师!”
霍千里几个箭步冲出,拦在了余大同的面前,认真地看着他,“你先别走,给我一天的时间,我给你答案。”
余大同还想说什么,霍千里直接道:“也给你自己的人生一个选择。就一天。”
余大同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霍千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郭浩然的电话,“学长,我又来打扰你了。”
......
下午下班之后,在东江河边的一个大排档档次的小饭店,霍千里、江清月和余大同一起等到了郭浩然。
这倒真不是霍千里抠门,而是郭浩然指定的地方。
选这么个地方,在霍千里看来,其一可能是郭浩然熟悉或者喜欢,其二便是跟自己的交往没什么好藏掖的,不如光明正大一点,显得磊落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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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余大同,郭浩然很亲切地握手招呼,因为霍千里在电话里已经跟他说过了。
但余大同就有些绷不住了,县委副书记?来这儿跟他们吃饭?
这人怕不是假的吧?
又或者霍千里不是教育局局长的儿子,而是县高官的儿子?
脑海里转着些古怪的念头,他拘谨又木讷地跟着郭浩然和霍千里的节奏走,将自己那点事儿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说了。
郭浩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义愤填膺的激动,只是点了点头,跟余大同说了他会安排,在程序合理,符合规范的框架下,为他争取他应得的利益。
余大同连忙点头,端着酒杯致谢,然后猛地一口灌下去,激动之下呛了口狠的,咳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趁着他去厕所收拾一下的当口,郭浩然看着霍千里,在自己人面前说话就要明确得多,“这两个事儿我知道了,一定会严肃处理,明天我去找李书记汇报一下。”
接着他笑着对江清月举起酒杯,“专心备考,提前欢迎小学妹。”
江清月大方地举杯相应,“等尘埃落定了,再补上一声学长。”
.......
东江县的某个高档小区里,陈姐开心地跟自家老公展示着崭新的风衣,“老公,好看不?”
翘着脚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头也不抬,“好看!”
陈姐没好气地道:“你看都没看!”
你那个水桶腰比老子还粗,有啥子看头嘛.......男人腹诽一句,敷衍地抬起头,“好看!”
陈姐顺势坐到他旁边,按着他的腿,“我跟你说,你们招办那个吴姐,下个月提岗的事情,你要费心哈!”
男人扭头看了她一眼,无语道:“提个岗一个月要多拿三四百!就一个名额,现在招办好几个人都在竞争,她一件风衣斗把你收买了?”
陈姐暗道一声亏了,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也没那个脸反悔,只好道:“风衣就是个顺带,主要是这个人听话,用起顺手,今后办啥事方便!”
男人鄙夷道:“你懂个锤子的听话!”
陈姐哼了一声,将今天发生的事摆了一遍,得意道:“我就随便暗示一哈,她就敢那么做,勒还不算听话?”
男人猛地坐起,数落道:“老子天天跟你说,喊你在单位低调点低调点!你咋净惹些烂事!”
被这么一吼,陈姐也不嚣张了,立马装起可怜,“我还不是因为幺儿(自家狗)昨天生病了,看病折腾到半夜,心情不好嘛!哪晓得有那么个瓜娃子来撞枪口嘛!”
男人怒气冲冲,“那个都是其次,来报名的那个高中生,你凭啥子不给人家报,勒个真要闹起来,我们一点道理都没得!你是不是蠢啊!”
被这么一说,陈姐心头也有点慌,强撑道:“哎呀,那斗是两个年轻娃娃,啥都不懂,咋个闹得起来嘛!我明天跟吴姐说一声,过两天再来求的时候,喊她松口嘛!”
男人心知也只能这样了,恨恨道:“你最好祈祷莫出事!”
“哎呀,不得不得,老公放心!”陈姐声音一腻,挽着男人的手臂,“今晚上,我们早点进屋睡觉嘛!”
男人默默打了个寒颤,“我要加个班,你个人去睡嘛!”
陈姐悻悻地松手,忽然鼻子一抽,转头望着客厅一角,惊叫道:“哎呀,幺儿,你咋又拉稀了!”
她连忙站起来,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旧报纸,打开准备去吸干一下,然后动作一僵。
赶紧过来帮忙擦屎的男人看着她停在那儿,催促道:“你搞啥子,弄噻!”
蹲在地上的陈姐抬起头,吞了口口水,看着男人,指着报纸上的一张图片,“老公,勒是哪个?”
“勒个啊,霍千里,虎山村的驻村干部,现在县上的红人,勒斗是他元旦前在省委组织部讲话的照片.......”男人说到一半,也登时愣住,同样感觉嗓子发干,吞了口口水,“今天那个年轻人,不会.......”
陈姐哭丧着脸,“老公,咋个办啊?”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陈姐脸上,男人跳着脚怒吼道:“瓜婆娘,老子这哈遭你害死了!”
陈姐被扇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狗屎之中,身上新买的风衣也被染上了大团的污渍。
她目光呆滞地捂着脸颊,感觉整个世界将要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