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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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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和二年(公元179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和熙的东风吹遍大地,却吹不走大汉国百姓心头的冰冷。瘟疫再度爆,以惊人的度横扫九州。明达之士忧心忡忡,建宁四年至今,短短的九年里竟然生三次大瘟疫,平均三年一次,这么高的频率,百姓已经显得不堪忍受了。

    雒阳城虽未封门,但检查格外严格,出入非常不便,太学中也是风声鹤唳,很少有学子三五成群抛头露面,有年头久,经历过疫灾的太学生更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与世隔绝。

    盖俊有样学样,躲在郊外家里很少外出,每日靠练字、读书、弹琴、练武打时间。这日他在书房练字,陈嶷仆人哭喊着上门,他心里一惊,暗觉不妙,那仆人扑倒地上,哭言陈嶷染上疫病,眼看就要不行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盖俊如遭电击呆立当场,呆滞地问道。四日前陈嶷还和休沐的臧洪来他家游玩,这人说不行就不行了?怎么可能?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此事多半为真,若非突染恶疾病故,以陈嶷的才华绝对有能力在未来的乱世中出人头地,只是他不想相信这个事实罢了。

    半晌反应过来,他飞冲出家门,连马都忘记骑了。一口气跑出小半个时辰,赶到太学陈嶷住舍前,举起颤抖的手推开门。

    举步迈进卧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四日,神风俊朗的陈嶷就被疫病折磨得不成*人形,躺在床上犹若死人。

    “子英……来了,等你好久,再不来怕是……见不上了。”陈嶷扭过头,扯了扯嘴角说道。

    “公、公尚,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盖俊眼睛一热,扑到榻前,泪洒衣襟。

    “我身染疫病,勿要近我。”陈嶷吃力地道:“子英……相识一场,有……一事相求,我死后,请把我送回家乡……”

    盖俊泣道:“公尚此是何言?你知张仲景医师,他连蔡女郎绝症亦可治愈,我这便找他为你——”

    陈嶷断断续续道:“张医师如仍在京中,我必设法请之,然其外放荆南——呵!命里注定我当死啊!”

    “公尚……”

    “倘若子源没有,入宫……为郎,我……会让他送我回乡,现今再抱此想法将耽误子源仕途。吾友人无数,唯视子源和子英你为良友,我把身后事托付给你,子英应我吗?”

    盖俊连连点头:“应、应……”

    陈嶷神情痛苦,每一次呼吸仿佛都用尽了全身力量,并且随时有中断之危。

    “子英……”

    “在。”

    “有一事埋藏心底良久……连子源也未曾告诉过,本欲……就此一辈子不说出口,今日大限已至,向子英吐出——”

    “我听着——”

    “有……有一女和我家为邻,与我同岁,我……甚喜之……她亦如是……可……她家乃是娼家出身,低贱至极,我琅邪陈氏不为高门,也为大族,莫说娶她为妻,便是纳为妾也不行。父母大人探知我的想法,就请太守推荐我入太学,父母大人以为我年幼懵懂,过些年就会忘了她——我这些年尽力不去想她,也得不到她的消息,自以为忘记了……可……”一滴干涩的泪顺着陈嶷的眼角滴下,“我觉我错矣……好悔去岁没有同大兄一起弃学返乡……她已为人妇又如何?见……上一面也好。子英,我好悔……”

    陈嶷猛然坐起喊道:“我之一生,有志不得展、有爱不能娶,悲否?”言讫闭目死去。

    “公尚……”

    盖俊手臂伸到半空,不敢碰触他,生怕确认对方死去的事实。

    可是……能骗得了自己一时,能骗一世吗?

    哆嗦着收回手盖住脸,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淌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盘旋在屋顶,绕梁不散。

    ……

    “正巧公尚你有空,便由你领他去住舍。”

    “好。”唤作公尚的学子回过身来,笑着答应,他身长七尺,神风俊朗,这一笑,露出如瓠犀般的雪齿。盖俊暗道好一个俊俏美少年,他自负长得不差,亦不禁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

    “好你个臧子源,结识新友忘故人。”陈嶷转向盖俊一揖道:“子源慕盖射虎久矣,是以通告了他,除子源外再无旁人知晓,还望盖兄原谅则个。”

    ……

    陈嶷指着恢复如初的棋盘笑问:“子英你且瞧瞧,可对?”

    ……

    “子英,我要听琴,你快快给我弹来。”

    “好,你想听什么?”

    “听悲伤之曲,会否?”陈嶷仰躺着,醉眸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

    “悲伤之曲倒是会几,但是为哪班?别友?别亲?别爱?或是……”

    陈嶷喃喃道:“别爱……”

    ……

    陈嶷肆意挥洒才智:“鲜卑分东、中、西三部族,西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与乌孙接壤,地域宽广,人口稀少,远离鲜卑王庭,可潜出并、凉袭攻西部。以众击寡,胜券颇大,而后遣精兵埋伏于中、东部来援必经之处,胜则罢了,如若不胜,选一处险要之地拦而阻之,或高山、或大河,直至消灭西部鲜卑为止。”

    “明里缓和关系,暗练精兵万人,天时一至,突袭弹汗山,一战可定。”

    “鲜卑领檀石槐雄才大略,威望之隆震慑草原,但他有一个弱点,就是子嗣幼小,他若出现意外,继任者即便是他的儿子也难以服众,稍一挑拨,鲜卑必然陷入内乱。”

    ……

    陈嶷紧紧抿着唇,半晌才苦笑道:“我虽有心告归,却终究无大兄这般魄力。”

    ……

    陈嶷双眉不禁一拧,缓缓说道:“当在明年。”

    ……

    和陈嶷交往的一点一滴犹如放电影一般浮现脑海。

    毫无疑问,陈嶷是一个奇才,若能得他相助,和盖胤一文一武,他有自信在未来的乱世打拼出一份绝不逊色于袁、曹的基业,可惜……一切成空。

    盖俊跌跌撞撞走出房屋,仰头望着蔚蓝天空,喃喃自语:“贼老天,既然你赋予了他这么高的才华,为何又让他未经施展就泯灭人间?这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吗?贼老天!”

    “子源!子源!你最好的朋友公尚死了!”

    规模雄伟,宏丽壮观的大汉帝国皇宫,嘉德殿。

    臧洪头戴进贤一梁冠,手执兵戈,如往常一样立在宫殿廷廊一角,忽然感到莫名一凛,继而胸口剧痛难耐,这不是**的疼痛,而是来自心灵。他用手轻轻地捂住胸,眉头紧锁的远眺宫外。

    “为何我会感到这般难过?一定是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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