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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几天过去,这日便是暗殿预定动手的日子。
为防身份泄密,董非青早早便安排张厚出面,在城中另一处购买了一处不起眼的住所,这日清晨天还未亮,便带着所有人悄悄离开桂花酒肆,隐匿入这间住所之内。
看看天色到了下午,董非青一身华服,拎着几件礼物,施施然出了门,直奔甘源家里,早上他专门派了弟子去投了信柬,道今日有些事,需登门拜访。
甘源之父甘雍,乃是当朝谏议大夫,职位虽不高,但一则他是皇族子弟,二则当日军方反击之日,甘雍坚决站在军部一方,董越投桃报李,将修缮各地城池,整饬军备后勤这般重要事务委托给甘雍,是以如今甘雍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了,即使到了黄昏,门口依然还有人等着召见。
董非青通报了名姓,不一会,甘源便走出府门,与董非青见了礼,笑着抱怨道:“董兄,什么事情非要郑重其事来家里谈?去桂花酒肆喝着酒谈不好么?”
董非青跟着甘源向府内走,便走便道:“我可不敢在那里谈,这几日每次一提到生意应酬之事,你看双兄那个脸色,甘兄没看够?我却是怕了。”
甘源失笑道:“也是,当着他的面不好谈这些俗事,不叫他又怕他挑理,唉,双兄此人,实在是过于清高了。”
董非青道:“这是说笑话,我自从来了甘国,屡次得甘兄照拂,早就想登门造访,若不是见伯父过于繁忙国事,我还想拜见下伯父呢!”
甘源笑道:“无妨,咱们哥俩回去喝酒,等家父那边事情忙完,我带你去见见便是,家父最近都是过了子时才能入睡的。”
董非青啧啧道:“伯父操劳国事,实在可敬可佩!”他口中跟甘源聊着天,眼神却没闲着,一路走进内院,沿途道路房舍、可以藏身的隐蔽之处一一记在心里,也在暗自留心遇到的每一个府中下人,观察是否有异样之人。
甘源命小厮去安排几样酒菜,自带了董非青来到一间雅致花厅,二人相对坐了,甘源便问道:“董兄,你来信说有事要谈,现在可以说了吧?”
董非青坦然道:“实不相瞒,小弟之前一直没有对甘兄提起家世,确实有事瞒着甘兄。”
甘源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道:“早就知道董兄必定不是寻常人,那便请赐教吧?”
董非青道:“小弟便是十万大山之中,谷神教掌门。”
甘源皱起眉头想了想,恍然道:“这个名头我却听说过,也是沉星江南岸,十万大山之中很有来头的一个门派了,失敬失敬。”
董非青将手中几个礼物包裹打开,对甘源道:“这几样作物,乃是小弟一次奇遇得来的……”少不得又将之前编造的那番话说了一遍,又加上了由黑锅主笔,编造出的关于轮回大劫的故事。他意在拖延时间,便将那故事讲的跌宕起伏,又加上了许多细节。
此刻酒菜早已摆上,甘源听得入神,忍不住自斟自饮了一杯道:“这作物竟然与六千年前的轮回大劫有关,如此传奇经历,当浮一大白!”
二人便开始商议谷神教商会之事。
这般对答许久,外边的天色已经全黑,董非青一边聊着,一边耳朵竖了起来倾听外面的动静。
甘源思考了一阵,正色道:“若按董兄所说,意图在甘国全面展开这般作物种植,从此之后,紫竹轩将不再向民众收取贡献,而是收取这作物未来销售分成,愚兄理解得可对?”
董非青道:“是,甘兄理解无误。”
甘源面色越发郑重,起身对董非青一揖道:“若果然如此,此事对于我甘国百姓而言,以及对甘国朝政而言,都是极大好事,等于说从今往后,董兄谷神教将成为横亘于修真界和普通民众之间的一道屏障,所有修真界所需之物,均有董兄一力承担?”
董非青起身还礼道:“不错,但小弟也不是全无所获,种植收获后,其中五成乃是无偿交予我谷神教,我需用这些来向修真界交差的。另外五成,我将用粮食或者现银收购,除此之外,百姓自行种植的其他作物,我一概不取。”
甘源筹谋良久,再也坐不住了,一拉董非青道:“贤弟,咱们这就去见家父!今晚定要将此事敲定才行。”
董非青笑道:“能见一面甘老大人,实在是小弟的荣幸。”于是起身跟着甘源,向正厅走去。
到了正厅门口,只见仍然有人在内,甘源皱了皱眉头,拉过一个小厮问道:“老爷还要接见多少人?”
那小厮忙道:“少爷,这后面还有五六人,老爷一次见三个,约莫再有半个时辰便可见完了。”
董非青见甘源连连跺脚,甚是不耐,便笑道:“国事为重,左右也没有多长时间,你我就在这廊下喝喝茶,等等便是。”
甘源命小厮备了茶点,二人就在正厅外的花廊中闲坐喝茶。
董非青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眼睛耳朵却全然不放过那正厅周围。
他筹谋这几日,便是寻找一个机会,能够毫无痕迹地介入到今晚的暗殿刺杀之中,只要在这个环节插进手去,能够为谷神教在未来甘国政局中占一席之地,他的目的便算达到,至于能顺手从暗殿或紫竹轩那里占多少便宜,全算赚的。
等候良久,正厅中三四个低级官员退了出来,那小厮便唤道:“哪位是简阳城来的郑大人?请进吧。”
一个声音答道:“下官在此!”
董非青一听这个人说话,魂力中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悸动,忙循声看去,只见三个身着官袍之人,正走向正厅门口。
这三个人,官服毫无异样,但那几步一走,便让董非青看出了破绽。
要知道官员的步伐,绝不是随便走的,在什么样的场合,做什么事情,行、走、趋、蹴是有严格要求的,这等礼仪调教从入蒙读书时便开始了,直到真正做了官时,已经深入骨髓,若是旁人模仿,单看这一个人时或许可以乱真,但放到一群官员之中,只要有心去看,总能看出些区别。
这三人的走路姿势已经颇为神似,但董非青留心之下,还是看出跟周围其他官员的不同,再仔细看时,只见为首一个官员走路之时,却是用一只手托着文卷,另一只手却缩在袖中,运起魂力感应,便感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杀气。
董非青再无怀疑,一把抓住甘源手腕,急急低声道:“甘兄,那几个人不对,你速召集府内护卫!”
甘源楞了一下,好在自从父亲公然反对南宫玉树以来,府中也料想暗殿不会善罢甘休,守卫一直是颇为严密,也有报警的讯号规定,但他尚未确定董非青所言是否确实,便迟疑了一下。
董非青一句话说完,人已经一步踏上花廊栏杆,整个人犹如一只大鸟一般飘然而起,默不作声便向那三人背后扑了下去。
此时暗殿三名杀手全部注意力都在正厅之内,猛然感觉到背后有敌来袭,想要转身御敌,是肯定来不及了。
总算这三名杀手经验极其丰富,关键时刻全力前扑,一则躲避敌袭,二则扑击目标,如此紧张时刻中,这已经是杀手能够做出的最佳选择。
然而他们偏偏遇到了怪胎一般的董非青!
董非青人在半空一声冷笑,整个人虚空踏出一步,竟整个消失。
三名杀手向前一扑,已经进入正厅,迎面看到自己的刺杀目标甘雍,一张疲惫的脸上露出错愕神情,正向门口望来,与三人的距离只有丈余远,三人手持利刃在手,其中两人向甘雍扑去,第三人则硬生生地扭转身来,准备将后方来袭的敌人挡上一挡。
然而这个刺客一转身,脸上的错愕表情,竟与刚才甘雍的表情一般无二。
因为在他身后,完全空无一人!
而正向甘雍扑去的两名杀手,眼前一花,便已多了一个华服年轻人,冷笑一声,手中双枪枪尖,便已迎在二人胸前。
两名杀手见势不妙,总算反应急速,手中双刃在枪头上一压,准备借力后退,但那枪尖上却突然爆发出两股银白色锐利光芒,长有尺许,正是阴阳金系法则相合之后才能爆发出的枪罡。
两名杀手借力向后翻出,心中刚一松懈,便觉得自己提起来的这口气,莫名其妙地便泄了出去,浑身力量也在快速流失,二人勉力低头,却看到自己胸口的深深创口,直透后背,而两名暗殿金冕杀手的意识,也就到此为止。
董非青用后背阻住甘雍视线,枪上罡气一发即收,除了他和两个已经死去的杀手外,没有任何人看到。
眼见两名杀手已经翻倒,董非青潜运功力一催,顿时一口鲜血狂喷了出去,整个人向后翻倒。
此时甘源已经唤来了府内护卫,几名护卫围住第三名刺客厮杀,甘源担心父亲,带了几名护卫抢入正厅,只见两名刺客仰面死在地上,董非青也摔倒在地,胸前全是鲜血,而父亲则被董非青挡在身后。
甘源急问道:“父亲,您没事吧?”
甘雍道:“我无事,这个年轻人是谁?”
甘源听得父亲无事,先松了一口气,急忙扶起董非青,喊道:“董兄、董兄!”
董非青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道:“门口……门口还有一个!”
甘源不由得跟着他的眼神向外看去,正见到第三名刺客在十余名护卫围攻下倒地身亡,喜道:“都杀了,董兄,你怎么样?”
董非青吁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道:“伯父……快看伯父!”
甘源双目含泪,道:“董兄放心,家父无恙,全赖董兄救护之恩。”
董非青听到这一句,便放心地“昏”了过去。
甘源大叫道:“快!快寻郎中来!”
好一阵忙乱后,董非青被安置在一张软榻上,甘氏父子守在一旁,等候郎中到来,甘源也趁此时候,低声向父亲禀明了董非青的来历,以及今天来寻自己所谈到的事情。
甘雍捻须听完,长叹一声道:“好一个赤诚的年轻人!胸怀广阔,义不顾身,源儿,你真是交了个好朋友啊,今后务必要报答此恩!”
甘源道:“孩儿谨记!”
正在此时,一名亲信抢进来禀报道:“老爷,不好了,今晚城内处处遭袭,皇宫、军部、相府。都遭到大批杀手袭击!”
甘雍大怒,拍案而起,怒道:“暗殿这些小人,如此狠毒!”又问道:“各处损失如何?”
那亲信道:“老爷勿忧,军部早有预案,虽然猝不及防,却能各处组织防御,紧要关头,紫竹轩中高人及时赶到,目前城内正在激战,但各位大人应该安全无虞。”
甘雍松了口气,转念却又疑道:“紫竹轩中人为何如此及时赶到?”
甘源冷笑一声道:“父亲,不用猜了,紫竹轩定然是早已知道了暗殿的图谋,却不向我们示警,只是守在一旁,这是市恩图报来了。”
甘雍沉默良久,才叹道:“修真界之忧,实在是我甘国心腹大患,其危害还在瑞国侵略之上。”他将慈祥的目光望向依然“昏迷”的董非青,由衷道:“如谷神教董掌门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修道之人!”
听到了这句话,“昏迷”之中的董非青心中便松了一口气,他运筹多日,为的就是这一句话而已。
选择甘府,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一则,与甘源的关系,能够让他不留痕迹地“巧遇”暗殿刺杀,二则,以甘国目前的状况,甘雍必然在刺杀名单之中,但与皇宫、军部相比,份量却又不足,暗殿不可能派出真正高手来刺杀一个小小的谏议大夫。
事实证明董非青的预测完全准确,这三名杀手虽然经验丰富,却不是顶级杀手,别的不说,上一次甘平城与暗殿冲突中,那个同样善于空间瞬移的年轻杀手若是在场,恐怕董非青不出全力就难以取胜。
甘雍记挂城中处处混乱,命甘源在此照顾,自己则带了一批府中护卫出去查探。
过不多时,郎中匆匆赶来,为董非青把了下脉,便道:“甘大人,此人只是交手时内腑受了震荡,并无大碍,既然已经将淤血吐出,只需善加保养即可。”
说罢那郎中为董非青按摩胸腹,过不多时,董非青便悠悠“醒来”,甘源大喜,谢过了郎中,请他去开药方,自己回到董非青身边,诚挚地道:“董兄你醒了,这一次家父能避过暗殿贼子刺杀,实在是多亏了董兄啊。”
董非青勉力坐起,道:“甘兄不要客气,你我相交莫逆,既然撞上了怎能不管?只是这暗殿刺客过于猖獗了吧?怎么敢直入官员府中行刺?”
甘源道:“哪里是只有我家!今晚甘平城中处处作乱,就连皇宫、军部都受到袭击,唉,暗殿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董非青吃了一惊,忙翻身起来道:“这么说,暗殿竟然是谋定而动,意图颠覆甘国?”
甘源安慰道:“董兄放心,如今城内各处关键衙门都已有了防备,而且紫竹轩高人也已经赶到,协助我们剿灭暗殿贼子。”
董非青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道:“原来紫竹轩高人到了!身为修道之人,这般大场面怎可不见识一下!甘兄,你在府中莫要出去,我去看看。”
甘源忙道:“董兄你受了伤,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董非青坚决道:“无妨,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知道,但这般场面若不能见识一下,乃是终生遗憾。”
甘源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好多劝,便叮嘱他早点回来服药休养。董非青答应了,便抓过塌边百变枪,起身出了府门,四顾一望,只听得城内处处喊杀之声,他辨明方向,便急速向军部之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