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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你真的到过天竺吗?”
“船长,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那里的人也是上帝的子民吗?传说都是真的吗?”
“传说?什么传说?”
“传说在天竺,那里的海滩有随处可见的蓝色宝石!他们任这些宝石躺在水里,每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水里都会闪烁无数宝石的光华。”
“切,这算什么!传说比天竺更遥远的中国,可遍地都是黄金咧!”
风雨飘摇之夜,圣路易号的船员们在老船长伽马的指令下停止了继续与风的较力,他们点燃了寝舱里的几处油灯,在昏暗的火光照亮下聚在了一起。他们围拢在船长的跟前,油灯火光映出一双双憧憬的眼眸。
这些船员曾经大多受雇于近海航驶的船东,那些过往的足迹也只围绕在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这些地区之间,对于此行即将去往的遥远东方国度,对那传说里太阳升起的地方心里有无尽的好奇。
船长伽马看大家都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说不出个正经,得意道:“你们可知道,为何我是船长而你们做不了船长?为什么我能受到葡萄牙国王的亲自指派而你们却只能来打下手?”
众船员听他发声,纷纷转头过来静静听他讲述。
“咋了?那么安静?没人知道?”老船长更加得意了,“哈哈哈哈!要不说你们不是当船长的料呢!”
“船长,您就跟我们讲讲呗!为啥?”有船员纷纷轻声疑问,好奇不已。
等众人重新安静下来,老伽马才看向这群围拢过来的年轻船员们,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此去海路九万里!这一路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海怪,哪里有海盗,哪里可以补给,哪里顺风,哪里逆流!”伽马严肃道:“你们不知道,而我,可全知道呀!”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额上的发丝夹了无数银丝白发,“呵呵,可都在这儿装着咧!”
“海怪?真有海怪?”有船员显然注意到了他口中比较特别的信息。
船长也没急着答他,反而开始估算着日子,他面色严肃,围拢过来的人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忽见他皱眉说道:“这两天,你们眼睛都放亮点儿!我们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什么麻烦?”
老伽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我们即将进入德雷克的地盘!”
“德雷克?他是谁?”
“呵,弗朗西斯·德雷克,这片海域的王。”
一个精壮的水手在离着众船员稍远些的角落里,翻身睡去。
……
清晨。风儿轻柔,船身平稳如行陆地。
“起锚!”
“桅杆手扬主帆!”
“调帆手就位,时刻注意风向!”
“盯着点儿船艏,我们即将进入逆流区!”
“今天都机灵点儿!”
“愿上帝保佑!”
“出发!”
船长一声呼号,甲板上所有的船员们也一同紧随着兴奋起来,“出发!”
桅杆手们默契而灵活的身影从高高的桅杆上一纵而下,一面巨大的白色主帆高高扬起迎风招展。
圣路易号结束了一宿的修整,推开无尽平波,在船尾留下长长的白浪。
甲板上船员们卖力使劲的吆喝声传进神使团所在的寝舱,苏菲蜷缩一夜的身体缓缓伸展开,她从这喧闹声音中醒来。
她起身走到紧闭的门前,门扉经力推开一条细小的缝隙,明亮的朝霞寻着缝隙往里钻,耀得眼睛发涩。她推开门,霞光争涌着扑进来,将原本晦暗的房间照得红彤光亮。
遥远的天际尽头一轮明日缓缓拔升,太阳光辉在海面开出一条粼光万丈的圣路,巨大的白帆上顶苍穹下衔碧海,迎着太阳的方向,仿佛在航驶通向天主的神国。
不知名的水鸟伴舞在舷身两侧,海天澄净,霞云悠远。微冷的风儿拂过苏菲长长的发丝,裙摆飘摇,眸里映满这晨时的光。
这是她自登船来第一次留意到海上的风光,原来这么美丽。她想起了一个人,若是那人还在,若是他也看到了这般天地清明景象,会不会就不再为这人间介怀。
“女士,上帝就如同这太阳,他的辉光会指引每一个人寻找心里的光明。”
年轻神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菲转身看去,他胸前银十字架上反射着刺眼的辉光。
“这是上帝告诉你的?”苏菲扭过头,并不想看到他。
神父越过女人走到船头,他面上映满霞光。
“是呀,这是上帝给我的答案。”
“呵!上帝?你见过他?”苏菲有些不屑。
“当然见过!”
苏菲反而皱起眉,在她的印像里,可从来没谁敢如此说谎,她不由得怀疑起眼前的年轻神父是不是一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上帝融于风里,化在光里,他的身影无处不在,你看那几只飘飞随行的鸥鸟,兴许上帝就是其中一个。你再看这船上每一个卖力的水手,兴许上帝就隐于其间。”
“我们吃的粮食,我们饮用的清水,这无不是上帝的恩予。你看……咦?人呢?”
玛提欧转过身,可身后哪里还有年轻女人的身影!
……
在甲板一层的边角一侧有个稍大些的房间,这是只有玛提欧神父和神使团成员可以使用的餐厅。
船上的仆工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切成片的粗面包、烤土豆、番茄羹。这比船员们的伙食要好多了,他们的早餐可没有番茄羹。
面包片太硬,苏菲只能用力把它撕碎泡在番茄羹里,等它泡软了才能下口。
“天主降福我等,以丰盛……阿门!”
苏菲捂着耳朵,等这群神棍们念完了餐前祝文才将手放下,面包此时刚好被浸软。
“看吧女士,这就是上帝的安排,我们又见面了。”
玛提欧神父同样来到餐厅坐在她的对面,他一进来,耶稣会教徒和圣殿骑士护卫们全部起身朝他行礼,仆工也紧跟着为他端来丰盛的早餐,竟……还有鱼!烤熟的带鱼!
当所有人都站起行礼,苏菲仿佛显得有些特别,她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端坐吃着自己跟前的食物,她的目光偶尔也会被那一盘煎熟散发着肉香的带鱼吸引。
“唰!”
神父朝大家随手示意,众人才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前享受早餐,那盘带鱼也被推到了苏菲的跟前。
“吃吧,我天天吃,倒是有些腻味了。”神父说完就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餐食之间了,他吃起来很细致。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份笔记,仿佛在思索推敲什么。
苏菲犹豫了片刻,便果断将装了带鱼的餐盘拨到自己跟前,她可好久都没尝过肉的滋味了。她小心地咬下去,满齿生津。
“如果按照这位尼古拉先生的推演,倒是清晰明了很多呢!”
苏菲猛然抬头看向对面的神父,他的面容正被手里的笔记本挡住。
“呵!听说他是个叛徒,背离了神呢!”苏菲轻声道。
“不不不,我倒不这样认为,他是上帝神辉下勇敢的探索者!他并未背离神。”
“可他被处死了!以背离神的名义!”苏菲的声音仿佛有些颤抖。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神的旨意若被曲解,无可避免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餐厅里的教徒和骑士们沉浸在美味食物中时,没有人注意到,餐厅里那个唯一的女人已于无声中泪眼潸然。
可很快,甲板上慌忙错乱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群专心用餐的神使团成员们。
正当所有人都在疑惑的时候,餐厅门被重重推开,老伽马神情急切,“神父,请您和您的护从们做好战斗准备!”
有骑士起身询问:“发生了什么?”
老船长丢下一句话,就已经急忙回返甲板。
……
老伽马放下远望镜神情凝重,他盯着船后海面远远跟来的帆船,面色有些惊惧,“上帝啊!怎么就被他给追来了!”
“那是谁?”神父不急不缓。
老船长咽了咽口水,紧张道:“弗朗西斯·德雷克!”
“他是谁?”苏菲神色也有些凝重。
老船长有些绝望,神情已经有些不自然:“你能看见他们帆上的骷髅图案吗?他是个海盗,是这一片海域所有海盗们的王。”
苏菲赶紧抢过他手里的远望镜,朝着紧追而来同样巨大的黑色帆船望去。
果如他所说,黑色的帆布上招展着巨大的骷髅头图案,船舷两侧吊起数不清的骷髅骨骼,经太阳暴晒变黑的皮肤紧紧贴附在骨骼表面,焦枯的头发像杂草一般胡乱扎在骷髅的头皮,阴森恐怖。船头不知顶着什么动物的巨大头骨,朝着圣路易号狰狞张牙而来。
船身巨大的明示标牌上涂绘着“尽海号”,而在那高高的桅杆上,立着一道黑色的影子。
海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海上盗匪,他们专在贸易频繁的海域烧杀抢掠。几乎所有的王国都颁布有严惩海盗的律法,然而商船们运载的巨大财富足以让海盗们不顾法律的裁决铤而走险,但凡成功打劫一艘商船,都能让那些穷凶极恶的海上盗贼吃个肥满。而大多惨遭劫掠的商船,船员和水手们往往惨死海上,他们的尸体会被挂在海盗船的船头,成为海盗们标榜自身凶威的装饰。
苏菲放下远望镜,冷冷看向老伽马,“你除了担忧害怕,不该做点什么吗!”
船长这才被点醒了一般,赶紧立于船头,朝着船员们大声狠厉起来。
“桅杆手,升横帆和三角帆,把一切能拉动的帆全给我拉起来!”
“所有水手回炮舱装弹,随时听我开火指令!”
“其他人去储舱取弓弩火枪!但凡看到试图登船的海盗,全给我打下来!”
在船长的指挥下,甲板上众人瞬时从慌乱变得有序起来,除了主帆已被拉满,船头船尾的副帆也被拉了起来。那些横帆和三角帆原本只起到协助调节主帆的作用,这一刻也管不了太多了,但凡经得了风力的帆全得用上。
远处看去,张满了全部白色风帆的圣路易号,如同海上一只炸了毛的巨大浮水白鸟,正威胁恐吓着身后来者不善的黑色怪物。
神使团的教徒们纷纷跪倒在甲板上祈祷,骑士们握剑在手紧张地关注着海盗船的动向。
而那神父玛提欧,却往最高层的寝舱淡定地走去了。
“海盗马上就要来了,你这是干什么?”苏菲质问道。
“在这里只会给大家添乱,我去看书了。”神父回头看她竟还笑了起来:“你要相信船长,他在应对海盗上总比我们更有经验。”
苏菲看着他淡定从容的背影,回想起他在餐厅随口说的那些话,她突然觉得并非所有上帝信徒都那么面目可憎了。她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也迅速朝着自己的寝舱跑去。
纵使圣路易号全速前进,那身后的黑色海盗船仍然在逐渐逼近。
众人心里也明白,圣路易号除了载人,在船舱里还装载有比人更沉的货物,这使得商船和只搭载着暴徒的海盗船在较速中落于下风。遇到海盗船,很少有船长会选择丢弃货物而逃,那意味着他们所有的努力都会沉于海底毫无价值,但凡被海盗追上,在没有利益可取的情况下他们只会死得更惨。倘若海盗们只劫掠货品,兴许还有被放生路的希望。
而老伽马,明显没有弃货而逃的打算。
“船长,他们快追上来了!炮手已就位,随时可以开炮!”
老伽马立即将水手按下,“再等等!”
圣路易号作为商船使用,为了获取更大的装载量而减少了许多武器上的排布,船身左右两舷各自仅架设了七门火炮,前三后四,船头和船尾也各架设了一门火炮,合计十六门火炮。
这在面对一些游船海匪时无疑是巨大的威慑力量,可在面对装备有素动辄几十上百门火炮的巨型海盗船,他的这些火炮但凡先开了火,迎来的将是毁灭性的炮火覆盖打击。
近了,更近了。
老伽马仅凭肉眼就能看到对方船上,那些涂抹满脸兽血的海盗们人人手持铁器张牙舞爪,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像一个扎满毒蜂的巨大蜂窝,蠢蠢欲动。船身吊挂着尸体皮骨的腐烂腥臭经风吹来,惹得圣路易号上船员水手们一阵头晕目胀。
那仅一侧的船身上……足有一百二十门火炮。
黑色长袍的海盗头子德雷克站在桅杆高高的横梁上,他的袍子经风摆动猎猎作响。那微笑着的半边脸上纵满狰狞疤口,而另半面脸藏遮在黑色神秘的面具底下。
“哈,老伙计!我们可又见面了,”两艘船已经逐渐并排靠拢,德雷克恶笑着朝老伽马喊话:“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这可以让我省下不少炮弹钱!”
“德雷克!我劝你趁早回返!我这趟可是要运送玛提欧神父去往遥远的东方传教,但凡你敢轻举妄动,你将受到整个罗马神廷和所有天主王国的追杀!”老伽马不甘示弱。
那海盗头子突就哈哈大笑起来,他立于桅杆上笑得浑身颤抖,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滑稽的事情。
“追杀?哈哈哈!老伙计,你是真的老了,眼神都不好了是吗?你低头看看我的火炮,是不是有些眼熟?”德雷克满脸嘲讽。
老伽马仔细看去,那炮口崭新明显是新铸而出,炮身显赫处印着“罗马”二字,这是……罗马海军制式!这……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神使团的教徒们围在一起默默祈祷,骑士们已经拔出了佩剑,严阵以待。船上的水手们也紧张地持着火枪和弓弩,只等令下。
“不管你究竟是什么背景都休想得逞,我的炮虽少,可你若挨上几发也别想再回去,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老伽马咬牙狠厉。
“行了,表面的功夫演演就得了,你还入戏了!”那海盗头子反而在高高的桅杆上坐了下来,他举起手,又轻飘落下,声音并不如何响亮,“杀。”
随他声落,骷髅黑帆下的甲板上,几百名狰狞海盗纷纷兴奋欢呼起来,数十根钩索瞬间从海盗船上高高抛起,在一道道破空厉啸声中甩向圣路易号的船舷。
“所有人注意,随时准备开火!”老伽马朝着水手们急吼。
当圣路易号上所有人都心惊胆战时,有一个精壮而面目可怖的水手竟一边笑一边颤抖着,他不是怕,他反而比海盗还要兴奋。
海盗们衔着明晃晃的砍刀,如同草梗上的行军蚂蚁,沿着几十条钩索向圣路易号攀沿而去。
“杀!”老伽马一声令下,火枪手和弓弩手同时击发,那钩索上被击中的海盗们应声掉落,在船底的海波中溅起高高的浪花。
“呼!去,让他杀!”德雷克面无表情坐在高高的桅杆上,欣赏着脚下的战争,他喜欢看这种生死一刻的场景,这比什么戏剧都要刺激精彩,这比什么风景都要舒目好看。
得他号令,那黑帆海盗船上以桅杆吊起十数长索,以摆坠之姿高高荡起,每一根长索的底端都挂坠着一名持刀海盗。
“呼!”
“呼!”
“呼!”
十数名海盗朝着圣路易号飘荡而去,如同一条条飞射而出狰狞欲咬的蛇口。
“呼啦啦!”
十数名海盗通过引索的摆荡瞬间落在圣路易号的甲板上,打乱了甲板上火枪手和弓弩手的阵型,明晃晃的砍刀砍杀在水手的脖颈,鲜血飞撒一地。可在训练有素圣殿骑士的围攻下,这些海盗没多久就死伤殆尽。
这反而给攀引钩索的海盗们留出更快攀沿而上的机会,不一会儿数十根攀引长索便挂满了抢杀而来的海盗。海盗桅杆上的吊索再次摇摆,呼呼风中又是十数名海盗飘荡跳进圣路易号的甲板。
“杀!”
海盗们彻底愤怒了起来,一攀上船再无所顾及,那些手持枪和弓弩的水手们在近身对抗中瞬间失去了威力,在海盗的阵阵喊杀声中最先遭到冲击,鲜血飞撒,头颅飞扬。
船员们已经死伤十余,教徒也被砍杀了两个,只有圣殿骑士们在这场对抗中展示出了精良的战击水准,他们的脚下倒伏了满地欲要冲杀而来的海盗。
然而如今五十余船员水手及骑士组成的阵营,在四百余凶残海盗面前几乎毫无胜算,圣路易号甲板上的船员们彻底陷入了绝望。
圣殿骑士们将他们围拢在内,慢慢退向神父所在的寝舱,那里是最需要保护的地方。
一名精壮而凶厉的水手在砍杀了几名海盗后含笑踩上船舷边沿,他张开臂向着大海一纵而下。
“哟!还有怕死逃命的,哈哈哈哈!这出戏可越来越精彩了呀。可是这儿距离海岸遥远,又怎么能活!”海盗头子德雷克拉扯出一根长索轻松飘荡而下,落地处恰好在圣路易号的甲板上。
他的皮靴踩在木制的甲板上“咚咚”作响,随他走动,身前的百十余海盗纷纷让出路来。
他停在了通往甲板第二层的台阶前,在圣殿骑士们身后,在船员和水手们的身后,在天主教徒们的身后,被围拢着一个略显清瘦的金发男子。
海盗王德雷克自下而上打量着那个年轻人,那人看着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任何特别,怎么就那么被……重视?
“咚!”
一道沉闷的声音夹杂在海盗们登船攀引声中,这引起了德雷克的一丝警觉,“什么声音?”
身后的海盗们并未有何察觉,这使得德雷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也不再管他。
“你就是玛提欧神父?”海盗王打量着对方,继续说道:“可还有什么遗言吗?”
玛提欧也同样打量着阶梯下的海盗王,“你以前是个贵族?”
“哦?”神父的话反而让他来了兴致:“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玛提欧微笑着说道:“你的衣服虽然脏破,可你的领口却很干净,只有贵族才总是介意领口干净与否。”
“你胸口的纹章虽然已经有些发黑,但我恰好认得,”神父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都铎女王亲自授予的皇家爵士纹章,只是这曾经的贵族爵士怎么流落到海上当起海盗来了?”
德雷克被认出来,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开心地朝着身后的二三百名海盗们得意笑道:“听到没!听到没!老子说了自己是个贵族爵士,你们非不信!这下听清楚了吧!”
“哈哈哈哈哈!”海盗们爆发出一阵哄笑。
甲板上,神父跟前的护卫团被汹涌而来的二三百海盗手持砍刀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过,神父是如何知道的呢?”德雷克疑惑。
“我曾有幸跟随老师进入都铎王庭为女王授习神礼,巧合之下看到过许多王室留档的勋爵纹章标记,那时女王手上拿着的,恰好就是你胸口的那个纹章图样。”
海盗王德雷克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他眯起眼,纵满刀伤的半边脸上微微笑了起来。他回忆起来了,那些年轻的时光里,那授勋时女王面上的微笑,那一个个温暖的午后两道漫步在王庭花园里的身影,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姑娘呀,惹他无数日夜的思念与倾慕。
德雷克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微笑突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满脸的狠厉。他的脑海中回荡着金铁交击的声音。
“都铎王朝可以少一个爵士,但不能少一个女王。”
“你是什么身份,竟想逾越王庭规矩。”
“德雷克!快跑!我会在海的尽头寻你。”
“不要啊!”
“我以女王的名义命令你们,放他走!”
德雷克仿佛有些站立不住,他轻声笑了起来,脑海里盘桓不去那个刚烈的女子身影,她用匕首架在自己白皙的脖颈间威胁着王庭骑士,那是脑海里关于她最后的影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德雷克越笑越狂,整个甲板除了他一人在猖狂大笑,没有一个人胆敢发出丝毫声响。
他把手捂在覆着半面脸的面具上,轻轻摘了下来,这半面脸的皮肉深深凹陷而下,眼珠苍白空洞早已失明,与另一边久经风吹日晒的半面脸相比,苍白若死。
“神父,我的面目会不会有些吓到你?”德雷克声音竟轻柔许多,“真想不到,我们之间竟还有如此缘分。”
“缘分?”神父不解。
“不管怎么说,我如今也是个王了呀!”德雷克戏谑道:“你曾经为女王授习神礼,此刻遇到的是这片海域的王,最大的王!”
“你,要不要也为我授习讲解一番,神礼?”他笑着说道:“我好看看,到底要不要杀你。”
“你好像专程为我而来?”
德雷克收敛起笑容,他盯着神父的眼睛,厉声说道:“戏还没演够吗!”
“咔擦!”
“咔擦!”
仅余的几名耶稣会教徒在锋利剑身的切割下,瞬间倒地成为死尸。
圣殿骑士剑锋瞬间由外转内,竟指向了他们原本护卫的主人。
“嘶!”
几十名船员和水手纷纷倒吸凉气。
“戏,还没演够吗!”德雷克再次重复了一遍。
话音一落,一柄寒刀悄悄搭在了神父的肩上,顺着刀身往上看,竟是……老船长伽马!
“对不起了,神父!”
“王!不好了!”此时突然有海盗朝着德雷克大声呼唤,这让原本紧张的氛围产生了些许骚乱。
……
就在一刻钟前,圣路易号上的一名水手纵跳入海,那水手不但未逃,反而朝着尽海号的海盗船底游去。
他在船底扬起拳头,裸露的臂膀上筋肉坟起,脸上青筋虬结,因奋力而张起的嘴里牙齿突兀……变长!
“砰!”
这一拳炸开船身周边无尽海水,在水底形成一个巨大的爆裂气团,拳身所向皆成碎屑。
尽海号船底经这一拳猛击,瞬间碎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无尽海水肆意涌进。而随海水涌进的,还有个勇武的身影。
卓库勒!
他顺着海水上涌的方向朝尽海号的上层摸去。
船身甲板下仅有两层,他越过空空的底舱来到了上一层,有人声传来。
“呼!火头别灭了,一会儿听王的指令开火!”
“太可惜了,多漂亮的圣路易号!就要被我们给毁了。”
“再漂亮也没用,听说有人一定要让它沉!”
“谁要让他沉?”
“还能有谁,这些铁炮的真正主人呗!”
“你是说……罗马……谁!谁在那里?快出来!”
炮舱里,随这名海盗炮手的惊呼,所有的两百余名海盗全都纷纷望了过去。
一名赤裸着上半身筋肉虬结的水手从下层储舱里攀了进来。他是从哪儿进来的!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海盗厉声询问。
那精壮赤裸的汉子并未答他,回应他的反而是满脸的狞笑,他裂开嘴巴,竟露出长长的獠牙!
一阵劲风突起,那离得最近的两名海盗被一条铁臂拦腰打断,自腰身处上下分离,落在地板上俨然已断成四截血肉模糊的散碎肢体!
“呕!”这让围观的海盗们惊惧不已,还有些恶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海盗们慌乱起来。
他们在炮舱待命,除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并没有其他锋利的刀斧铁器,一时间人人拔出匕首防卫。
狰狞恐怖的獠牙壮汉触摸着手臂上的血迹,浑身因兴奋而颤栗,他忽地仰头长啸。
“嗷!”
一声未尽,海盗们竟已看不到了他的身影。
在极速游走之中,数不清的头颅炸裂,数不清的臂膀被拽离躯体,数不清的肠节被拉扯而出在柱梁间盘绕。
一名勇武的海盗瞅准时机,朝着飞速的影子一跃而出,将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插在那人的胸口,插在了他的心脏。
“呵呵呵!”海盗起身狂笑,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
那人竟只手将匕首从胸口拔出,血液涌流,眨眼间伤口又恢复,皮肤完好如初。勇武的海盗再没了笑容,只有无尽的恐惧。他最终又在恐惧中死亡,散碎成地板上无数的尸身碎块。
整个尽海号炮舱,成了卓库勒一人的杀戮乐园。
仅仅片刻,一个浑身浴血的汉子站在了尽海号的甲板上,无声而冷漠地看着对面圣路易号上的海盗们。
……
海盗王德雷克看着那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可不就是刚才跳海的那个“戏子”么,在这出生杀大戏里,竟给他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不过当他看到了那人嘴里的獠牙,他突然又惊悚起来,他想起了某个久远的传说。
“给我杀!抓住它!”
海盗们都有些疑惑,王的嘴里用的是“它”,而并非“他”。
“不好了,船!船!船在下沉!”有海盗惊呼出口。
德雷克顺声看去,尽海号的船身已明显倾斜起来,那船尾的部分“咕噜噜”往外迸着剧烈气泡。他猛然抬头看向对面那个血色身影,这……都是他一人所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拔出腰间佩剑,迅速走到年轻神父的跟前拉扯着玛提欧神父的衣领。
“神父,我本想放过你!只要你能永远不再回到陆地上,你就可以不死,”海盗王将锋利佩剑架在玛提欧的脖子上,“如今,可说不准了!让他收手,不然我们一起死!”
玛提欧小心地在他剑身下挪动着,他看向对面船头立着的浴血杀神,也是心惊。
“你是说那个吸血鬼吗?”神父无奈道:“他只是我招募来的水手,却并不归我管束。”
“归谁管?”海盗王凶厉大喊。
神父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老伽马。
老伽马抬起头,满脸惊慌不知该如何应对,支支吾吾道:“我……我可管不了他!打第一天上船,我手下的弟兄就被他揍了!”
“好好好!我试试!咱是自己人,朝我凶啥!”
老伽马鼓起勇气朝着对面那个血人张声喊着:“那个!好兄弟喂……”
话音未落,那个血人竟猛踩甲板高高跃起,脚下的尽海号船身剧烈抖动。一道结实的身影砰然落地,恰好落在甲板上二三百号海盗的包围里。
那人不但没有紧张害怕,反而张起獠牙笑了起来,发出一道沙哑深沉的低嘶。
“给你们机会,跑吧。”
所有人都为这非人的动静而惊讶,可海盗们见惯了生死,在此时刻只等令下。
“杀!”
王的声音大吼而出,响彻整个甲板。
海盗们在得令之下如蚁军扑咬而去,一柄柄刀身瞬间穿过血人的身躯,片刻间就将那人埋进人堆里,没了声息。
等了片刻见没有动静,海盗王德雷克终于缓了口气,将架在神父脖颈间的剑锋拿下。
他朝着那个传说里的吸血鬼走去,一路过去,海盗们纷纷让开身形。
“砰!”
一拳透胸而过,海盗王德雷克的胸膛被打了个对穿。
德雷克怎么都想不到,仅在眨眼之间,那个被十几名海盗压覆住的血人竟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不但振飞了身上的海盗,又瞬间来到自己的跟前一拳击来。
他看着透胸而进的拳头有些失神,丑陋的脸上反而有了就此解脱般的释然,努力咧着一个微笑。
想不到呵,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
想不到呵,自己就要这么死了!
想不到呵,那一眼竟已是诀别。
他仅余的眼里恍惚间失去神采,口中喷吐着血沫喃喃不知何语。他看向海的尽头,满眼温柔。
“再见了,美丽的姑娘。”
血拳抽出,海盗王的尸身软倒而下。
海盗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血人一拳击杀了自己的王,又一把一把从身上抽出刺穿的刀身,那伤口眨眼便已愈合。
“鬼啊!”
随这一声惊吼所有海盗肝胆俱裂,刀身一扔朝着船舷外就跳海而去。他们心里知道,跳海兴许会死,留在甲板上却是必死。
顷刻间,圣路易号帆船的甲板上,再没了任何海盗的身影。
那个血人孤傲地站在一地尸体跟前,看着满地的血水,终于收敛了隐隐的兴奋。
他走到连接炮舱的进口,拉动了一条长长的绳索。
在安静的甲板上,一阵清脆的铃声“叮铃叮铃”响起。这是甲板衔接炮舱的开火传讯信号!
“砰砰砰!”
“砰砰砰砰”
船身振动,炮火轰鸣!圣路易号船身一侧的所有炮火瞬间齐鸣,炮弹朝着对面即将沉默的尽海号海盗船呼啸而去!
在一阵阵的惊天爆炸声中,巨大的海盗船炸裂粉碎成无数木屑。剧烈的火焰腾腾燃烧而起,这艘号称这片海域里最大的海盗船就此轰然卷进漫天烟火。
弗朗西斯·德雷克这个名字,也随着尽海号海盗船的燃烧沉没,永远消失在了这片海里。
老船长伽马丢下了手上的长刀,“噗通”一声软倒在地,那些执剑的圣殿骑士们也纷纷丢下手上的利剑,朝着神父跪下。
浑身浴血的卓库勒缓步走到年轻神父的跟前,冷漠道:“你不怕我?”
那一头金发的男子却笑了起来。
“怕,当然怕,”他稍微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不过在上帝的神辉照耀之下,没有不可以克服的恐惧!在上帝的神辉照耀之下,可是连生死……咦?人呢?”
玛提欧神父转过头,看那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已经走到最高处,他的目光看向海的远方,朝着身下软倒的老伽马说道:“继续出发!”
他又看了看甲板上的年轻神父,轻蔑一笑。
“以后,这里改主人了!”
玛提欧疑惑不解朝他喊道:“那我住哪里?”
那高高的身影并未理他,已经转身走了进去。顷刻,一个浑身浴血的精壮身影坐在了柔软的皮椅上,肆意笑着。
“还能住哪!你的神使团住哪你就住哪呀!”
一个靓丽的身影藏在一层的寝舱里,从窗户里探出半边身,长发垂下。她正伸手指着甲板一层的舱室,紧张地朝神父玛提欧示意。
她的怀里藏着一个包裹,那个包裹在招募船员的小酒馆里就被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