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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这些天里,托伦市恢复了往常该有的秩序和安宁,前些天发生在中心广场的焚烧渎神者事件,也仅是这个小城镇平静时光里溅起的一朵小小浪花,事外之人看来,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被时间磨平的。
只是自那以后,这个城却多了一个精神错乱的女人。经常有人看见一个漂亮女人在行人往来的狄安娜大街上,双手虚托仿佛抱着一个透明的舞伴,她纵着舞步从街的一头旋转啊旋转,旋转到街的另一头。青白晕彩的围巾随着舞姿在空中飘摇,她恣意笑着。
也常有人在清晨的维斯瓦河畔看见这个疯女人,常像个木桩一般突兀兀就站在道路中间,盯着东方天际。但凡日出时刻,便自言自语又或大喊大跳,朝着虚无的空气喊着“等等我,等等我”。可当赶上阴天或下雨,她便又皱着眉头哭出声来,在疑惑不解中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她的邻居也常听到这个隔壁女人经常对着空气自说自话,若是透过后院篱笆的空隙看去,那个没了丈夫的女人竟对着三色堇枯萎的花梗,读诗。声音温柔。
这个疯女人偶尔也会有离奇的特殊表现,当她纵着轻盈的身影经过赫利俄斯大街的圣堂教会门口,又或是主日时看到那些虔诚涌入的信徒,她突然就会忍不住呕吐起来,一直吐到胃中的酸水都反出来。热心的修女走上前去搀扶,告诉她这是孕吐的正常表现,她反而吐得更厉害了,口中的黏液里甚至渗着血丝。她回到家中,会将身上的衣服统统脱下来,烧掉。只因被修女碰过。
这一天,这个疯女人突然就逛到了市政厅门前,她一改往日的疯癫,静静站着,看着里面的工作人员行走往来。她就这么一直站着,一动也不动。
当她来到市政厅门口的第一刻,市长里奥就知道了,可他不敢出去,不敢去看那个柔弱女子的眼睛。
苏菲颤抖着身体,她动了,迈步走了进来。当有人想要阻拦的时候,被查尔斯及时喝止。她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过市政厅的每一个房间。她在其中一个房间门口停下,走了进去。她蹲下身去触摸墙壁上、地面上尚未处理干净,还浸在缝隙里的红色印迹。她知道,这是丈夫的血。她把头抵在那浸着血迹的墙上,闭上眼睛泪水滑落。
“对不起。”
里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女人瞬间暴怒,挥起手掌朝那人脸上狠狠扇去,声音响亮。
里奥没有反抗,他的嘴上已沁了血。佐政官查尔斯将一应凑头过来看热闹的人赶了出去。
“你早就知道吧!”女人疯狂咆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人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是你害死了他。”
里奥一言不发,静待女人气息喘匀了才抬起头,缓缓走到窗边。
窗外,小城喧闹。
“苏菲,你知道的,我和尼古拉是同学,我们在理想上曾志同道合”,里奥沉声回忆。
“我们曾放出豪言要改变这个世界,当这句话被我们众多同学一起喊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几个是当真的。”
“可我是当真的,我知道,尼古拉也是当真的。”
“呵!年少轻狂,只是后来再长大些了才知道什么叫年少轻狂,什么叫......蚍蜉撼树。”
“我呀,到底是懦弱一些,疲尽力气也只能管着这一小片儿城市的安稳。我也常问自己,这样就够了吗?”
“说到底,我还是怕死呵。”
“你能想象吗?在罗马求学期间,我们在金碧辉煌的大教堂偷偷指着那高高在上的神棍,瞧,好好的经书他们不去翻看,却要举在头顶贡奉起来。而那神棍们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背地里却挥霍着信徒的贡金偷偷溜进了情妇的床上!哈哈哈......哈哈哈......”
里奥回忆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是开心还是悲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可当他看到身后冰冷的苏菲时,又赶紧收了笑容,沉声叹气。
“这就是他选择的路啊,一条看得见却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路,呵,断头路。”
房间里陷入离奇的安静。
“那个笔记本是怎么回事?”苏菲突然改了话题。
里奥转头过来,看向办公桌上的那个笔记本,“这个本子是从那个女巫......女孩,从她的遗物里搜到的,我们至今也没研究明白它的真正来源。”
苏菲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个笔记本,她走到桌前抓起本子便欲离开。
“你要干嘛?”里奥追问。
苏菲停下,眼中决绝,“尼古拉生前是从这个本子开始的,那这个本子自然也应由我接管。”
“你要去哪?”
“去哪?呵,天下之大,总有叛徒看不见的地方。”
......
近些日子,在罗马无论贵族阶层还是平民圈子,都耳熟能详着几个热门话题。
新成立的耶稣会得到了教皇保罗三世的大力支持,但据说那耶稣会的教义简单粗暴,要求信徒绝财、绝色、绝意,前两者倒还好说,只是这绝意让很多门外汉摸不着头脑。
保罗三世教皇力排众议,独断之下任命自己年仅十几岁的孙子当上了堂堂枢机主教。那些信徒每每跪拜时,看到头顶的上方竟是个未成年的娃娃,纷纷腹诽不已。
前些日子,教皇派遣特使前往波兰王国,处死了一个受到邪恶蛊惑并亵渎神的教士,听说那个教士还发表过有关天体运行的文章。
而在这些话题里最受热议的,还是一个名为利窦玛的耶稣会教士,他将在教廷支持下前往传说中位于世界东方的印度和中国传教,如今正在广招水手和船员,那些有志之士都可以前去报名。这个消息让那些想要冒险的男人极为兴奋,酒馆里谁若是不提一句敢跟着利玛窦的船出行,谁就不算一个勇敢的男人。
......
海上贸易是这周边多国重要的经济交流方式,大量普通人往往都熟习水性,靠给船东做工为生。每日迎风接浪,雷暴、海盗,出海便意味着收获,或者死亡。对那些看淡了生死靠海为生的汉子们来说,每次返港后能喝上一杯熏然醉人的酒,就都值了。
“姓名?”
“艾罗耶·维奇。”
“年龄?”
“三十五。”
“职业?”
“我曾经是一名水手。”
“你是自愿加入我们的吗?”
“是的。”
有人打听到招募船员的消息,来到这酒馆的一角,经问询竟是真的。一时间人头攒簇,挤满好奇之人。那些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男人的,也相约着过来排在队伍后面。
旁边软椅上的年轻人把手上的读刊放下,读刊上的内容如今已被禁止印刷,只因上面刊印了一份有关天体运行猜想的文章。他倒觉这说法新颖独特,很有继续钻研的空间,只是可惜了那个被处死的文章作者了。
在这酒馆里,为了避免招来过多的注意,这年轻人仅穿着一身常服,正是人们口传之中的利玛窦,略显消瘦的面上却有着一双坚毅清亮的眼神。
“这一去海路万里,可能会死,你还愿意去吗?”
“纵使一路顺利,绝非三五数月就能回返,可能是几年可能是十几年,也可能是几十年甚至这一生都回不来了,你还愿意去吗?”
仅此两问,便让一众好汉们心中发冷,有命挣钱没命花钱,这还去个什么劲儿。那些个硬着头皮来逞男人的,此时都闭口不言。
年轻人见众人热情大减,仿佛习惯了一般,便回到自己的软上准备继续阅读。正当他抬起读刊时,两道人声同时传来。
“我去。”
“我去。”
他把读刊缓缓降下,一男一女。
那男人身材壮硕紧实,凶恶狠毒之相,只是衣衫褴褛,显得很破落。
那女人满脸沧桑,风尘疲累之下却是遮不住的秀美面目,只是腹部的脂肪显得有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