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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作者:何以有羽翼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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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季菡突然联系我,问我最近忙不忙,什么时候开学。我正在家有气无力地翻着《红楼梦》,看到司棋之死。司棋虽则出场便是蛮横不讲理的类型,待到她因情而死,不知道是悲还是叹。倒是那跟着她殉情而死的男人,还算骨气。这样想着,倦了,回复给季菡说,在家无聊呢,还有二十多天才开学。

    季菡邀请我跟她、小悦、璐璐一起做社会实践,在附近的村落做古民居历史遗存的调研。我正愁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从眼前的自我纠结中解脱了,便收拾了行李,找妈要了点经费,就去季菡家同她会合了。

    季菡一见到我,惊呼:晓彤你怎么晒的这样黑!又这样瘦!跟过年的时候完全两样了。

    我惨淡地笑了,一把抱住她:去支教了,然后失恋了。

    她十分诧异,上次你还说要介绍男朋友给我认识呢。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小情侣吵架吧。

    她说得让我十分痛心,只好再三强调,那个人已经飞到大洋彼岸,寻找他的美好明天了。他虽然没明说,不过留下的分手信是这个意思。

    季菡皱起眉来,现在还有这样分手的人吗?能不能有点担当。他难道是对不起你吗?

    我摇摇头,支教前我们明明互相喜欢的不得了。我把他来村里找我陪我的故事都告诉了季菡,说着说着,连出格的事情也都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了,一边讲一边哽咽,直讲得季菡搂我到怀里说“别讲了别讲了”。

    我说,我现在一点自信也没有了。原本到了大学,我努力打扮自己,学习也努力,就能被另眼相看。可是,原来我一点也不美。他毫不留恋地就走了。

    季菡抚摸着我的肩膀,别傻了,你这么好看。他要走,未必是不爱你。没准是他太纠结了,是出国,还是留在你身边。出了国同时还异地恋,如果他不回来了,你们要怎么办,难道你也去美国吗?换做是你,你能一下子就想明白这些事情吗?

    我挣扎着坐起来,“能不能别老从他的角度看待这事儿!”如果他爱我,他得知道未来是需要一起计划的。他为了自己,不声不响地跑掉,除了自私还能有什么!

    季菡安慰着我。她是懂我的。我们从初中开始一直形影不离的,到后来我转学才分开,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脾气呢。她连我最丑的样子都见过了,任性吵闹的样子,没有来由的沮丧,或者没有理由的骄矜,总之种种。

    她把那个还存有理智的朱晓彤唤醒来,一起琢磨起社会实践的大纲和调研计划。

    第三天,我们四个坐上大巴去到周边一个古村落,预计在这边花五天的时间,走访居民,查阅资料,拍摄照片,研究历史变革。一路上小悦和璐璐兴致颇高,季菡平时就不是那种靠兴致做事的人,而我也没精神说话,于是听她们俩叽叽喳喳了一路。到了晚上她们反而没力气了,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她们俩睡了一张大床,我和季菡睡。屋子很大,所以我们都睡在一间房。才10点,外面已是一片寂静,我跟季菡小声地聊起天来。

    我给季菡讲了那个木头雕花大床的故事。我问她,你猜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跟我一样吗?我对这种事情有点耿耿于怀。

    季菡还没说话。旁边的床上突然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他们回来以后是继续好着,还是分手了?”

    “璐璐,能别这么吓人么。你没睡着啊?”

    “没有啊。小悦也没有睡呢,对吧?”

    “嗯……没有呢”

    我有点不好意思。看来她们也知道我发生什么事情了。不过也没什么,大家都是这么久的朋友了,相信她们不会到处乱说的。

    “他们后来好像是分手了。但是我有看到他们碰面的时候还会自然地交谈。”

    “那就是没有喜欢的很深喽。”我隐隐地觉得璐璐说的是我和贾洋嘛。

    “不知道呀。”

    “肯定是女孩子发现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喜欢男生,没有那么想要让这个男生和自己发生关系,所以才结束了。”

    “可是她说‘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是一副非常遗憾的样子。”

    “她可能只是惋惜自己没有如预期那样发生关系,而不是遗憾这个男生。”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然后我们就互相问起感情经历这方面的事情来。十八岁的女生聚在一起,不问前程,只念爱情,好像是我们人生的唯一意义似的。可我们偏就是这样,连季菡都感慨起来。

    她讲了一件她们学校的真人真事儿,直讲的我们泪水涟涟,纷纷离了床找纸巾。

    曾经有个男孩子,因为一面之缘,喜欢上一个镇上的女孩,不惜丢下城市里的稳定工作,跑到镇上来开了一家杂货店。他每天都在柜台后面等着女孩子的出现,跟她打招呼,送给她可能用的上的日用品。他在镇上结识了很多的朋友,老人,小孩,都喜欢他,但是唯独这个女孩,并不倾心于他。

    他了解到原来女孩有打小订了亲的人。他不死心,一直默默地守护在女孩的周围,直到她披上红头巾嫁人。好像守护会成为一种习惯,她生了一个小孩,两个小孩,他也不过是淡然地守着杂货店,等待她每日从这条路上经过。

    地震的那一天下午,她刚好从这条路出来,他远远地看着她,地动山摇,一切垮塌。在那个瞬间他看得见她,听得见她。轰然落定之后,他全然动弹不得。自家店里的水,让他撑到了救援。他很想去不远处用两手拼了命的扒,把她也救回来,可是他的左胳膊和右腿都没了,什么也做不了,一夜之间急得白了头。

    她的丈夫死了,两个孩子也死了。他被救了回来的第三天便试图自杀,大家都劝他,已经死了够多的人了,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要带着死去的人的份一起活着啊。于是他活着,但是跟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空气里浸润着悲伤。小悦说,“你这是从哪里读来的故事,太悲伤了。”

    “那个男生是我们系一个教授的儿子。教授把他接回来,每天让看护盯着他,以免他做傻事。”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我随口吟道。这场地震改变了那么多人的人生,我却在这里为自己的第一次而伤感,跟生离死别相比,这种开始得唐突、结束得仓促的爱情,我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不如Letitbe。

    我搂着季菡,自贾洋走后第一次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