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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为周身灵力弥漫,缠绕在心脏上的锁链瞬间炁化,它们流动盘桓在四周,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突然,肩上多了一只手。
转头看, 是望悠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不要抗拒,不要挣扎。这锁链是你亲手加持,只有你真心希望解开,才能彻底打破。”
望为蹙眉,重新开始调息,让灵力在自己身体内部运转起来。因为躯体部位不全,那些空余的地方很快就通过了。
到了头颅之处,她还在潜意识里做出了些许轻微的抵抗。
望悠在她身后,燃起自身所附带的灵气,引入望为的身体中,望为的思绪从紧绷的状态转而平缓下来。
一阵轻灵悠扬的铃音响彻识海,那些灵气一般的锁链仿佛春日复苏,它们化身成荧蝶四散飞去,意在飞往识海的最高处。
好似众星归位,泄露的灵力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那颗心脏开始蓬勃律动,上面的伤损之处,都在逐渐自我修复。
形势一片大好。
“你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它还在那里,因你而跳动。”
望为转头去看望悠,却惊觉望悠的身体逐渐变得更加透明。
随着周身如翻涌的灵海,仿佛逐渐步入归墟,走向终结。
“姐姐……”
望为颇为诧异,她没想到,自己解开了枷锁,竟然加速了望悠的消失。
望悠温和地上前抱住了望为,二人都无法真正触碰到彼此,但周身的灵力将她们紧紧联结在一起。
“为什么?”望为想不明白,她实在不明白。
“也许这不是结束,而是才刚刚开始。”望悠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仿佛散落在灵力席卷起来的风中了。
“我听不懂,我要你解释给我听。”
“来不及了,但是有一日你终会明白。我们永远不曾分开。”
话音未落,人却已经消失在灵海之中,化作光点无数,最终无影无踪。
望为抬手去抓,却终究是落了空。
明明已经解了枷锁,她却觉得自己此刻十分狼狈。
她缓缓地跪坐在地上,眼泪终究失控地冲出眼眶,模糊了视线。
灵海中升腾起无数青云,飞升上空,引得惊雷无数。
识海之外。
杜僖渺三人还在等待望为破阵,霍逢也在原地打坐未曾醒来,倒是庄泊砚已经复醒了,并无大碍。
“这个阵法也太难破了吧!为为姐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神,她怎么打坐这么久还没动静?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杜僖渺在原地来回踱步。
“现在看不清太阳,不确定过了几时,再等等吧。”袁骧道。
“你说……莫为仙长是神?”庄泊砚还在消化杜僖渺的话,他感觉自己经历这一遭后,脑子里多了些他从未见过的画面。
“啊,老师,我之前好像可能也许大概忘记跟你讲清楚了……为为姐和霍逢其实都不是普通的修士,她们是神,来自天界的。”
杜僖渺一直没主动提及,主要还是担心被问太多,惹来麻烦。
不过,庄泊砚已经跟着她们见识过一些他曾经从未接触过的“怪力乱神”,想必也很能接受她踏上这条路的初衷。
“你竟然想投机取巧来巩固自己在帝子帝女中的地位?”庄泊砚问道。
杜僖渺:“……”
不敢看庄泊砚探究的目光,怎么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呢?
庄泊砚并没有气恼她想借神力去改命这件事,而是语重心长道:“其实,当你踏上这条路,而非继续深陷在皇城封地,也许你的命运就已经改变了……你的命运,不在神的手上,而在你自己的手上。”
“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得不信。早年间的方士推演我的命理,得出了一个对我不利的结论。明明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却连命里也无半分帝王之象,其他兄弟姊妹比我更像是帝王之子,更有希望成就更大的伟业,我实在不甘心。”
“帝王之子?这是血脉传承,无法改变的事实,你是太姚帝姬,是陛下的亲女儿。”
“我说的不是血脉,而是一种命中注定。”杜僖渺摇摇头,“《论语·颜渊》中曾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是老师前几日让我背诵的内容之一。既然是天定,那我就找天,让她帮我更改命运,让我拥有同等的机会,去做我想做的事。”
庄泊砚笑了笑:“其实,你的命运一直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杜僖渺歪着头思索,自己一直跟着她的神姐姐在走,哪里轮得到掌控自己的命运了?背后还是要偷偷依靠为为姐给她改命呢!
不过,她没反驳,主要是担心庄泊砚会对自己说很多大道理,还不如安静地听完就换个话题。
杜僖渺时常暗自吐槽庄泊砚:“好好的一位美男子,可惜长了张嘴,说的还都是我不想听的。”
突然,有一滴水从天而降。
“滴答。”
落在杜僖渺的脸颊上,她抬手拂去,又放在自己鼻子前嗅了嗅,发觉竟然是一滴水。
“原来是水滴,我以为是血呢。”杜僖渺长出一口气,她转头要跟袁骧和庄泊砚说时,发现他们仰头望天。
天上不知何时聚集起了无数深厚的乌云,起风了,落雨了……
雨滴犹如利刃,划破重重血红的迷雾,成功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然后安然着陆。
“下雨了……明明还未到三官大帝的生辰呢,花朝节也早就过了……这是怎么回事?”杜僖渺喃喃道。
“周围的雾好像在退却!”袁骧率先发现了重点。
三人看着周围的红雾真的有变淡之兆,似乎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有关。
杜僖渺跑去看双眼紧闭的望为,她的睫毛上悬挂着新鲜的水珠,在无知无觉中,悄然坠地,与青石板路面被雨水浸湿的地方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识海中。
望为还没意识到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她坐在地上,任由泪水蓄满眼眶后一涌而出。
霍逢缓缓靠近过去,他没有看太明白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他认出了站在望为身旁的女子,和望为几乎一模一样。最明显的区别,便是眉眼呈现出来的颜色以及发色。
她的青丝与黑瞳,在梦舶之上的梦境里,他曾经见过一次。
曾经以为她就是望为,原来她们并不是一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这些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是,他还从未看到望为如此失控的情绪,看到心上之锁已经被解除了,也算是阶段性的胜利。
可是这次,她全然没在意这件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释放情绪也是一种疲累,望为不管不顾,顺势躺了下来。
识海里的天穹上亦有星辰闪烁,还有几束青蓝色的闪电划过天际。
她呆呆地望着,一动也不动。
霍逢站在后方,观了半晌,见她依然安静地躺着,便也不再犹豫地走上前。
他在她的头顶前俯下身,二人四目相对,就这样互相对望了半晌,没有打破此时的宁静。
只有一旁的心脏在“怦怦”闷声跳动着。
此时无声胜有声。
至少心脏的反应足够真实。
她的内心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只是眼睫上挂着的泪珠,还未坠落,耳侧的发际早已被眼尾不断滑落的泪水浸湿。
霍逢抬手欲将她面颊上的泪水拂去,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霍逢顺势俯身跪坐在她的头前,静静地凝望着她。
他情不自禁,垂着头,将吻轻轻落在她的眉心。
望为的眼睛周围浸染绯红,她抬手抚在霍逢的侧脸上,随后她一把扣住了霍逢的后颈。
鼻尖相撞,双唇亲触,霍逢的眼眸微张……一瞬的惊诧后,他也不再犹豫,而是积极回应着。
过了良久,二人才缓缓分开。
在一阵轻声喘息间,望为坐起身,全身卸力般靠在霍逢身上。霍逢揽着她,见她还在情绪的漩涡中沉沦着,自己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师父,说好的有来有往,你又欠我一次了。”
望为睁开怀抱坐起身,一脸的懵然和诧异,她显然没想到霍逢会有这般说辞。
缓了好几息,霍逢又道:“是师父先开的这个好头,既然如此,规矩还是要延续下去的。”
望为抿了抿唇,终是轻笑出声。
“原来没发现,你竟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
“毕竟师父在上,做事定然有自己的考量,做徒弟的自然要听从师父的安排,并且要将好的传统发扬光大。”霍逢将“好”字着重强调。
“发扬光大?”望为略有诧异地挑眉,“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和其他弟子也能——”
望为这举一反三的逻辑,让霍逢觉得好气又好笑。
“师父目前不就只有我一个弟子吗?还是关门弟子呢,哪来的其他弟子啊?”
“到了关门弟子时期,才定下这个规矩,岂不是对前者不公平?”
“世上万事皆难讨个公平,感情之事,就更无公平可言了。”霍逢正色道。
“你说得对。”望为点头认同,“感情之事,还是太过麻烦。既然锁打开了,我们看看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话题跳跃堪比天神飞天遁地,霍逢还沉浸其中细细回味,而望为早已进入下个阶段了。
“师父,且等一下!”
霍逢叫住了她,“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你,那个人是谁?她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
望为深吸一口气:“那是我的姐姐。”
“姐姐?”霍逢一时有些诧异,那个虚空中浮现的影子,显然已经不在世间。
他微微张口,还想继续问下去,望为却主动吐露出来。
“你之前在梦舶上梦到的,应该就是她。不过,你不是你。”
霍逢略有疑惑,他的感受那么真实,五感每一处都被放大数倍,怎么会不是他呢?
“你所看到的一切,你的视角,是我。”
“什、什么?”霍逢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但你每次做的此类梦境,里面的那个人都是我。”
霍逢满目诧异,他开始回忆起每一次梦境。
望为在一旁娓娓道来:“第一次你说你梦见在一个有着棋盘、银杏树还有清泉灵石的小院,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在脖颈之上对吗?那会儿啊,我被旁人割喉不久,姐姐因为父神对她的关照来晚了,没能阻止这件事。”
看着霍逢震惊中带着几分哀伤,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别用这种眼神看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没那么容易死的。伤害我的人,已经化成灰啦。”
“那其他的呢?你被吊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都在流血。这也是……真实发生的吗?”他握住望为的手轻轻贴在面旁,说话时声音难掩轻颤。
望为点点头,她最近回忆到那件事的频次太高,暂时不愿提及。
“那……那你在藏经阁被一剑穿心……还有那群人往你衣服里塞蛇也是真的了……”霍逢的神情恍惚,流露出的除了仿若亲身经历后的畏惧,还有心底对望为升起的无限心疼。
毕竟,他只是做了个绝望的梦,而她才是真正经历过这些可怕之事的人。
“那些都是小事,而且都过去了。要不是你梦到,我差点想不起来了呢。”望为声音轻盈,透露出的满不在意不是作伪。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不会因为我告诉你这事,就打算同情我吧?那我可是会毫不留情地把你逐出师门去。”
“可是……”
“我要是从来都不是同情。”
至少曾经,她要的是诸神臣服、畏惧她。
望为没说后半句,只在心里默默念道。
毕竟适当透露是手段,说得多了就是愚蠢糊涂了。
“师父,我明白了。”霍逢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明白什么了?”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望为摆了摆手:“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做出什么选择。而是我认为我不该瞒着你太多,毕竟,我们——”
她亲昵地附在他的耳畔,霍逢感觉到一股温热的鼻息灼烧着他的侧颈,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动作。
随后,望为起身,打了个响指。
二人略微凌乱的衣衫被一阵清澈的灵力整理得干干净净,就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外面的红雾已经被细雨驱散得差不多了。
望为缓缓睁眼,霍逢紧随其后,二人从识海回到了现实。
“为为姐,你们终于出来了,这雨水是你们弄的吗?感觉这里快被冲刷干净了,我们有救了!”
杜僖渺欢欣雀跃起来。
“马上就知道真相了。”望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