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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窗户边布满了白蜘蛛网,十几张桌子上坐满了饮酒的客人。
不过倒酒的小儿以及端菜的仆人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细细一看,一个瘸腿,一个歪嘴,一个烂眼,一个秃头,好家伙,没几个正常的,不过那打着算盘的女子,身穿白衣盘起的束发上打了香水。
她扭着自己的大屁股,手上捏着一只绣花手帕,爬上桌子,做出一副妖娆的动作,诱惑说道:“公子里面请。”
已山笑呵呵的抱着一袋子大饼,刚要坐在,谁知她下桌子,走到稻草人的身前,拉着他的的手臂,从上到下抚过,刷刷的衣袍抓声在他的耳中似猫抓挠心,红艳双唇微微语出,“公子今天是否住店?若是只喝酒,难免有些扫兴啦!”
稻草人抱着宝剑,脸都不转一下,唯独已山咳嗽一声,看着四周各个肃静的客人,瞟了一眼二层,没有发现刚才那位女子,说道:“上好酒好菜。”
女子睁眼回看,没好气的说道:“在这里吃饭,要是付不出钱财,可是砍脑袋的!”
已山抬起自己的中指,鄙夷道:“你是瞧不起我一身烂衣服?信不信我砸了你的客栈?”
女子笑呵呵的走过去,吩咐道:“好酒好菜,上。今日若是有乞丐付不出钱财,砍了他一条腿在这里做苦力,而那位...”她眼睛悄咪咪的望着一脸肃穆的稻草人,接着说道:“那位无所谓,我开心就好。”
已山唉声叹气,“你这人真是扫兴,你是老板娘?”
女子回答道:“没错,在下大郎客栈老板娘,江湖人称“小娘子”。”
已山笑的撕心累肺,“略有耳闻,不过在此地的一些行路的人称这家黑心得客栈是老命人?你可知外界人怎么称呼?”
小娘子问道:“怎么称呼?”
已山摇着脑袋,“老命人中老骚人,老骚人中老实人。”
“先前有位皮甲大汉在酒馆里高称你是小狐狸,这狐狸就是狡猾,诱人,看他一身贫寒,就差最后一件裤子没输给你,怕是打了什么欠条吧?呵呵,要是这样的话,你这位老板娘,只会偷蒙拐骗,算什么本事?”
小娘子呦呵道:“在我的地盘,得听我的,再说你这小乞丐就凭一张烂嘴就可以说出什么道理?你看看这里满座的人影,你再说我骗了人?大家说对不对啊!”
一群客人抬起酒碗,露出凶煞的神情,猥琐的笑道:“是啊!”
小娘子满意的笑着,看着送来的饭菜,一碟花生米,一碟炒肉,一只猪蹄,一碗稻花肠,还有油嫩发亮的烧鸡,哐当一声,女子亲手打开酒封,抱起酒罐子,看着已经坐下神色平静的稻草人,说道:“今日看你高兴,给你满上。”
咕咕,稻草人身前的白酒碗里的酒水溢了出来,她哎呦一声,再给已山倒了小半碗,没好气的说道:“喝吧!我怕你久水没喝多少,人就倒在了桌子上,那时候住店就不是一点钱财的事了。那是很多哗啦啦的银两落地的事!”
已山不以为意,端起酒碗嗅了一下,紧接着全部下肚,一点感觉都没有,自己拿着桌上的酒罐子倒在满了酒,跟老板娘说道:“你看我像是不会喝酒的人吗?搞笑?”
稻草人眼神斜着看了周围的人影,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酒水,闭眼静息,然后睁眼再喝一口,放下,拿起身前的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在嘴巴里细嚼慢咽,咔嚓咔嚓。
已山听得是不顺心,用手抓直接抓了十几个放在嘴巴里,咔咔咔的咀嚼,十分过瘾。
腮帮的两个肌肉上下摆动,眼睛眯成一条线,说着喝下碗中的酒水,啊一声,十分豪爽,不过此时相距那早晨茶才过了半个多时辰,没多少肚子吃菜,就连喝酒就显得极为费劲。
但一群人都看不出已山有多大的肚子,圆鼓鼓的成了西瓜,拍了拍,打着饱嗝,继续,那女子盯着他看来三四个时辰,最后一旁桌子上的客人都走光了,已山还没吃完。
稻草人一脸疑惑的抱着剑,一声不吭。
小娘子困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呼的风声吹进门里,那场大雨等了那么久才下,属实让人心情有些急躁,但下雨时的大风吹来,透过窗户吹散了已山蓬松的头发,轻轻一扑,就掉了好多尘土,咳嗽几声,酝酿一下嘴里的动力,继续抱着烧鸡啃。
她还时不时的问道:“你不吃?你晚上要是饿了就别嗷嗷叫,你也不准拿我葱油饼吃。”
已山说着递出一个鸡腿,稻草人接住了,在嘴里细细的咀嚼,这一幕被趴在桌上刚要睡着的小娘子看到,舔着自己的嘴巴,用左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吞咽着口水,笑眯眯的自言自语道:“老娘好久没见过如此沉着,有男人味,身材好的男子了。”
已山咧嘴一笑,“你这骚婆娘,我就没有男人味?”
小娘子骂道:“有个屁?”
已山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咣咣两声,肋巴骨能数的清清楚楚,伸出左臂,露出一个小肌肉,拍了拍,“看看,这才叫真男人。”
“你知道男人怎么才叫好?一是有气魄,有胆识,你看看我走进传说中的大郎客栈到现在有一点虚怕没?吃喝照样展开。二呢,你看看言谈与姿色,我与你对话流畅无比,有一种出淤泥不染的脱俗感,再说,你身穿的衣物与我这乞丐服有些许般配,难道是上天的恩赐?”
女子眼皮一翻,睡到了过去。
等待雨水落尽,有一个男子身披斗篷,头戴一顶斗笠,走进了门,轻轻一拍,让身前的女子先进,女子身穿白袍,手中拿一把轻折扇子,在手心一拍,说着,就坐在一个靠边的桌角,轻言道:“小儿上酒吧?”
小娘子醒来,走进后门,呼声端起酒罐子,让极为仆人送菜送饭,才发现那位喝酒的乞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稻草人眯着眼睛坐着,听到一声。
“喝酒吃饭另算钱,住客栈就几两银子而已。”
另一桌女子抬眼望着带着斗笠的稻草人,露出一丝警惕,但他开口道:“应了。”
女子摇摇头与随同来的男子呼了口大气,“不是那个人。”
已山被稻草人扛着上了二楼,那小娘子的嘿嘿浪笑声,如同一夜小舟在海上翻滚,那大的风波,就是她。不过几个宝葫芦挂在木门的墙上,一门隔着一门,一座座小凳摆放整齐立在栏杆后,像是要给寻短见的人一个助力,可潇洒了那些采花大盗!
大郎客栈经常有身穿灰衣,头戴灰纱的猥琐男子,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凭借一手矫健的身手,翻墙破窗,在地上摸索一会,凭借敏感的鼻嗅把东西南北各个房间分的一清二楚,有时候认准了一间房的时候,踩着上去的栏杆啪啪就飞奔到了二楼,摸着门前的小葫芦,还未发出声音定睛一看,悄咪咪的进去。
第二日,保准会有女子大叫,那小娘子就皱着眉头骂道:“真是可耻!”
没错,每间房子里的一两盆鲜花就没了,被连根拔起!
这是极为严肃的事情,可是惊动了小娘子的后备军团,吹起一声声号角,从一个个木箱子中抽出一柄柄长剑,宽刀,就要去杀他个狗-娘养的。要知道这小娘子一呼万唤,几十个身材威武,精神气十足的剑客,刀客拔起气势就要给她评评理,找回公道。
小娘子就会嗲嗲语,可不算那一流的风情之人,她骨子酥润,身躯说啥也给人鸡皮疙瘩一颤。特别是皎洁的月夜,无数的剑客抱着剑坐在大郎客栈外,呼出一口口冷气,望着落寞的青石井口,上方层瓦上偶尔坐着一个个大屁股男子,一声不吭的坐在梁头的外端,熟知不会一不小心碎了大洞。
明日就成了另一个采花贼。
可不知有多人喜欢抱着一捧捧白花花的银两,大口喝酒吃肉,口吐豪情言语,就是正了那娘们,可金钱买不到很多心头人,不是一个娇艳的女子,身穿白衣,露肩嗅气,一脸痴呆的男子一个比一个能装?他们都是有一个目的,怎么夺得小娘子的心。
可小娘子讲了很多个故事,从一马平川的水王,到山前一拜的征伐之人,还是远在山上的道峰,降妖除魔,会说情话的流浪小道人,一个个都是露出不满的神情。是的,没人比得过这女子的娇艳,游走在水边的小鱼儿,就是他想要的东西。这个东西需要去捉,谁能捉到?
谁都能,但那个不是她的鱼,她心中可是一片汪洋大海。
又俗称,媚海娘。
但舞刀弄枪不是她的强项,唯有卖萌。
这夜深了,就偷偷摸摸的爬上来两个身穿黑衣的身影,他们手中握着白刀,轻轻碰到门前的小葫芦,似乎在说:小葫芦,小狐狸,我来了。这骚话,偷花贼在心里默念几遍,打打气,就是要采摘那小娘子的房间,可说着偷摸打开已山和稻草人的房间弯腰走了进去。
已山仰着脑袋,油饼丢在了木桌上,打地铺的稻草人把剑抱在怀中,一眼睁一眼闭,似驴睡觉,呼噜声一声大一声小的从他的嘴巴里传出,他脖颈挺起靠不到枕头,后背略显凸起,滋滋咂砸的舔嘴磨牙,吞咽着口水。
那房间两角各摆放着一盆牛兰花,对着稻草人的腰部。
俩人无声走过去,两只大手刚要碰到,看到一个白亮的眼眸瞪着他们。
无声的寂静。
滴滴,汗珠落地。
他们虚惊一场,抹去汗水,就听到已山梦话连篇,“你你,别动...再动我就要叫喽!”一个黑衣人挪动鞋子,已山拼命磨牙,“我真的要叫人了,声音很大的那种。”
另一位黑衣人扭动身躯,已山又道:“再动,我就用南拳北腿,打得你浑身发抖。”
“你还动?”
另一位黑衣人刚要咽一口唾沫。
“吞下去。”
他纹丝不动,两人对视。
“我让我吞下去,你个孬种...”
他吞下去。
“哎,这就对了嘛!”
他们摸住了花,想要连盆端走,刚到了门前,已山呼噜声正起,梦语道:“娘个腿。敢偷我的东西,砍死你。”
嗡的一声,一道刀光微亮,咔嚓落在门前,稻草人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默不作声,他们裤裆一湿,轻放花盆,冷汗直流。
门前的葫芦轻轻摇摆,娘啊娘啊喃喃几声,跳出了大郎客栈。
已山对于刚才拔刀丝毫不知,翻过身,睡得香甜。
待第二日,天色晴朗,稻草人
放好花盆,坐在椅子上打坐,客栈一楼的桌子坐满了饮酒的人,他们都在讨论有两位刀客承认自己是偷花贼,还傻了。
怎么傻了?说是被一个刀客斩掉了裆部,吃喝不止,控制不住屎尿啊!其他几人拍手迎合,这可如何是好啊!但当老板娘出来后,叉着腰笑道:“终于有人抓了采花大盗,不知是哪位?”
大郎客栈饮酒之人都在猜测。
卧龙藏虎。
这大郎客栈是乌鸦凤凰都得盘在老板娘的威严下。
“小娘子,你怎么不猜猜是我?”一个秃头野和尚笑道。
“小娘子,昨夜,我可是提心吊胆的睡在你的门前,生怕这夜里招惹了不好的人种,替你免去灾难,咳咳,没想到被你发现了。我说出真像吧!就是我。”
媚海娘撑着自己白净的脸庞,自打无趣道:“一群饿虎,当我不知道你们企图,少说,你们今日再给我摸索摸索,若是找出了真的人,请你们喝酒。”
酒馆里音色大躁,那黑袍的女子坐在了拐角,品味茶水,吞咽着大饼,一旁放置的灰布中包裹着轻剑,眼睛不时的打飘望去,待诸多人走后,已山揉着眼睛笑呵呵的走了出来,随意的坐在女子的身旁,一脸坦然道:“你好啊!今日又相见了。不知作何称呼?”
女子不想理他,准备拿剑离去。
但已山眼睛一眨,轻声道:“切勿离去,否则小命不保。”
女子可不信他的胡话,拿起包裹的轻剑,一转头,一个脸色沉重的男子放下身上的浅薄纱帽,待小娘子送过去酒食,急忙坐下,默不吭声。
已山再次问道:“女子叫何名?你若说,我便帮你解脱困境。”
女子沉默少许,淡道:“洛小云。”
已山呵呵轻笑,还未等她问,自报家门道:“我叫已山,人送外号,笑藏刀。你可以叫我刀哥!自此,我们就是好朋友了,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的。”说完,他喝了一口茶。
洛小云按住轻剑,淡淡开口道:“你有何方法?”
已山笑道:“没有。”
洛小云咬牙道:“你骗我?”
已山手按在他的灰布上,摇摇头,他早已察觉那走进来的男子轻蔑看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贴着她耳边道:“你走不了,她已经发现你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杀了他?”落小云轻咬嘴唇,略有些为难,但眼中散出锋芒,似对于他刚才的举动极为抵触,她堂堂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剑客,什么场面没见过?如今,这厚脸皮的乞丐竟然能够平凡应对,话语微微压制她。
脑中唯有一个成语冒出。
深藏不露。
不过在她看来,此人只有脸皮厚的特点,擅长吃喝,不知嫖赌可会?看他一脸穷酸样,一身破衣,还是足以道出他是乞丐的本来面目。
她呵呵一笑,收起包裹走上二楼。
再住一晚。
这男子不敢在客栈里动手,若是不小心,引得那老板娘不开心,周围十里八乡的蹦出来持刀的汉子,一人一刀也招架不住啊!真刀真枪可是真本事,那不动声色就杀人于无心之中的高手,这十几年都没有见过了,唯有听说那庐水山的道人弟子,人称稻草人。
坐如钟,站如松。
出剑必杀人,何等气派!
但当他抬眉望去,就看到件不离胸的男子走下了二楼,轻轻的坐在一个乞丐的身旁,正是刚才与自己要追杀的女子讲话的人,他微微压低眉毛,望着稻草人,手上的茶杯微微一颤,心中想起刚才在黑暗中见到一副冷漠人影,不过他没细看。
他自然的吃完饭菜,拍下一点银两,并要了一间房子,上了二楼。
稻草人微微抬头,压低自己的斗笠,冷言道:“此事你不要插手,我们的目的是早些去庐水山,见我师尊。我师尊你与师傅原本约定的事有变,这一路不会平坦,能少惹事就少惹事。”
已山叫来一些饭菜,让他先吃,笑着道:“没钱,你先走也走不了了。此事,若是不影响到我,我就不插手。”
稻草人十分无奈,默认了。
那小娘子还对昨日已山做的事怀恨在心,但捧酒来寻稻草人,笑眯眯道:“公子多住几日,我一概不收钱。”
李水山憨笑道:“那我呢?”
小娘子道:“十两。”
嘶——
“小娘子,为何如此狠心?这是一家黑店?”
小娘子吹眉,对着稻草人眨眼道:“少说,这等优质的男人,真是不错的,想当年——我在醉身梦死的一夜,杀了数个卖弄风骚的女子,她们都对我喜爱的一位男子产生爱慕之心,啧啧,杀子痛快啊!我现在爱慕的可是一个传说中的男子,远在天边——”
已山笑了笑,打断了小娘子的思索。
“你说你杀人,我怎么不信。”
小娘子坐在板凳上,一手撑脸,一脸呆萌样,笑呵呵道:“你可是真男人,怎么会听过。”
已山冒出大大的问号。
“那我的房钱,饭钱——”
“十两。”
“我是一名乞丐——”
“十两。”
“我是他的好朋友——”
“十两。”
“我搞了偷花贼——”
小娘子站起,掩面道:“真假?”
已山豪气道:“只真不假。”
小娘子质疑不信,已山拽着稻草人的手臂,话语温润,如春风拂过他的耳面,让他鸡皮疙瘩起了一声,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
“若是真的如此,那不要钱好了。”已山舔着嘴巴憨笑,似对于自己梦中无意破坏了偷花贼的一件好事,有些满意,但她又说道:“在这里盘旋的偷花贼可不是采花贼哦!他们的手段更加残忍。你,你今日可以保护我吗?”
她微微眨着眼睛。
已山有种不详的预感,吞咽了一口唾液,笑着道:“小娘子如此说了,那我还怎么拒绝?你说的对吧?”他的眼睛落到稻草人身上,无法选择,但稻草人吃完便抱剑回房,都不看他一眼。
小娘子可被他这股高冷的气质迷得要死,两眼发直,吞咽着口水,不时摇动着脑袋,似在幻想着某种场面,已山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他走远了。”
她轻颤一下,哼气道:“都怪你,把我的男人撵走了。你说怎么办?”
已山摊开手,一脸无奈道:“吃饱回房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小娘子见外面又一群聚集的剑客,刀客想要一睹这位大郎客栈老板娘的美貌,刚要踏入其中,就可能到她靠近一阁楼邋遢的乞丐身旁,大声说道:“今夜,我等你。”
门口的一群人目光呆滞,腰间悬挂的大刀,手中握住的剑发出嗡嗡鸣动,他们的粗陋牙齿咔咔发声,似要吞了那乞丐,纷纷怒道:“杀了杀了,今夜看他能活着吧!”
“老大,还留着干嘛?砍了算了,你要手臂,我要脑袋,你要两条腿。”
“要那个干嘛?”
“卖给狗肉馆。”
“什么?”
“作死?”
一个强壮的黑衣汉子走出客栈道:“大家小心说话,夜里我们就一人一刀,那乞丐必死无疑。”
“你们还记得我们的口号是什么吗?”他又问道。
“护花,护花,我们是护花使者;护花,护花,我们是小娘子的护花使者。”
“采花,采花,我们不是采花大盗;采花,采花,我们永远是小娘子的采花大盗。”
“??”
“——我们永远不是采花大盗。”
黑衣汉子咳嗽一声,示意压低声音,回头一看,小娘子与已山早已消失不见。
收拾残羹剩饭的不正常小二们,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们,似乎在说,他们也想要护花使者。瘸腿一瘸一拐的关上了不满蜘蛛网的窗户,歪嘴一脸正色道:“要成人,先成事。”烂眼眨动眼睛,似乎在说道,你这些白痴,秃头照着镜子,左梳又摆,帅气非凡,似在炫耀,捏起兰花指跳跃而起,落下便抓住一个盘子,轻松丢进池子里。
不多会,桌面地面干净杂物。
这大中午或许还路过的行人来吃饭,住店,但这种寂静略显的有些阴森。
呜呜呜,一场大雨来了。
淋得外面一众刀客剑客透如落汤鸡,也浇不灭他们心中的怒火。
夜中,小娘子在房中点起一盏油灯,简单的木桌上摆放各种水果,她轻拿一个梨子放在最终咔嚓咬下,吞咽的响动加上极具诱惑的脖颈锁动,她红润的嘴唇轻轻抿动,在房中挑起舞蹈,不时的撞到桌椅。
窗外蒙上黑纱的刀客两眼如狼,瓦上蜷腿坐着几个握剑之人,他们心在颤抖,却不敢直接奔入房中,这可是大郎客栈,是她的地盘,要是引起他的不悦咋办?那媚海娘一锁眉头,后方无数的剑客手都软,剑啪嗒啪嗒的掉落地上,恨不得去装狗逗她一笑。
这一笑可算值得,她笑,他们都笑。
更别说有人碰她一下,那可是要千刀万剐的。
如今,她们就在等一个时机,他们不确定那乞丐是否在房中,几个握剑的剑客对视点头后去寻找那乞丐的房间。
刚下过雨的石瓦流滑,他们穿着布鞋都不敢走的过快,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摔个狗吃屎。要是摔在软泥上还好,就怕动静大引得住宿之人注意,这可就不好了。
更主要的是,他们都会背上采花贼的名号。
这是一群剑客与刀客不愿意看到的。
几人手法熟练轻巧,抓着每个屋子上层的偏僻小瓦向下望去,这简直就是一个偷窥狂啊!但几人恬不知耻的从左到右,分工明确,直到遇到一个女子的房间,一位剑客的手还未拿开石瓦,就被一道剑气吓得收回手掌,呼气道:“不知是不是?等会再看。”
几位剑客把所有的屋子望了一遍,排除小娘子的房间,还有剑气逼人的那个,绝无他处,几位剑客聚集一起打着手语,一同掀开小石瓦,一双女子的眼睛冰冷看来,急忙合上对下方点头。
那站在最前方的黑衣刀客,他拿下脸上的黑布,五官扭曲,狠狠说道:“我要砍了那小子。”
谁知,已山正坐在小娘子的门口,轻轻摆弄门上的葫芦,还不时埋怨道:“小娘子,这有什么好守的?那大盗又不会来,你看看你一身正气,怕个啥?再说,这里可是有很多正人君子啊!唉,天黑了,我的心好冷。”
小娘子梨子吃到一半,撞在桌子上,哎呦一声。
已山埋怨一句。
她又不小心撞了一下。
已山又埋怨——
楼顶的剑客咬牙切齿,做出抹脖子的姿势,下方的刀客纷纷怒道:“老大让我先去,我先砍了那个狗-娘养的。”
站在最前方的黑衣汉子阻止道:“此时,由我亲自来。我心爱的小娘子,本应该躺在我的怀中,对我说着甜言蜜语,如今,如今呢?那乞丐有什么好的?一副穷酸样,是不是我不够帅?”
他拉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对着后面的一干人说道。
所有人急忙摆手道:“老大威武,老大男子气概厚重,身手矫健,相当年可是城中辣手摧花的——不不,可是扶贫济弱,扬善惩恶的好手,当年帮助数以百计的人家,那年闹饥荒,又有人跪谢你的好意。老大可谓是‘一山一水,一好人。’”
黑衣汉子抹去泪水,笑道:“好兄弟,你们静待我的好消息,我砍了那个小鬼就回来。”
他翻越窗户,啪的一声撞碎了木框,在地上滚动一圈喘气爬起,他身法意识不凡,但体格庞大,上楼时唧唧的楼梯木阶声传出,他放低步伐,看着自己弯腰行走的步伐。
遥想到许多年前,那时的他独自闯荡江湖,手拿一把开光弯月刀,胸前纹印龙头吞水,左臂骷髅头,右臂蝴蝶飞,后背跳马刀客,手捧一满光酒壶笑呵呵的留下血痕,那远处的月光下还有一女子的身影,慢慢的倒地,他都有不痛一下。
如今,他走着走着,他手中的刀竟脱手落下。
他捡起后,咬牙道:“老子当年也是一个好手,杀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已山在小娘子的门前呼呼大睡,流了一地的口水,房内,小娘子卸妆了,抹下了自己脸上的胭脂,似在回忆何事?他在木盆中的灯影下,看到了自己的少时的模样。
那时的小娘子是乘舟的乖乖女,他的父亲是一个乘船的船夫,家住盼江畔,有两间木柱子支撑的小木屋。她小时候喜欢坐在岸边拿起父亲的鱼竿挂上蚯蚓丢水钓鱼。那时的水很清澈,鱼儿每日清晨跳水冒头,似在等待投食。晚昏黄云连天,这一叶扁舟载客远行,待三四趟后,她也便垂钓四五条手掌大的草鱼。
袅袅炊烟,亲手熬鱼汤,抄点小菜,倒下小酒,做出一个丰盛的晚餐,便是她一天最期待的日子。
时光已逝,岁月斑驳。
生老病死,人无常情。
当白衣送下,嫁女未归,这盼江有常有一位孤零零老者摸着自己白胡须,掉起了草鱼,她吃酒咳嗽念叨她的小名,媚儿。风中有一场雪,下在了他的头发上,让他白了头;又有一场雨,落满了盼江,让她看不清远去的女儿。独守一江,远处的白山一鸟飞跃,笑声中有来往游子的祝贺与祈祷。
待日月蹉跎,他已逝。
小娘子望水长大,梳妆打扮以水面为镜子,一岁哭泣,两岁呀呀语,三岁走游,四岁玩水,五岁洗衣,六岁歌唱,七岁打米,八岁识字,九岁游泳,十岁挑风——十四出嫁——
哭啊哭——
在房中的她,早已三十有余,说是不老,实际对水望去,感慨万千,开口道:“小乞丐,你知道吗?我对你旁边那位一见钟情,可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你知道吗?这些臭男人整日陪我做笑,我唯有睡着的时候,才能有些许安宁,但又怕他们呢打开我的房门,偷走我的花。”
“我的花,就是我的心。我许久没动心了,你说,他叫什么呢?”
门外的葫芦摆动,已山呼呼大睡。
小娘子又问道:“你说呢?”
她哀声道:“一切看缘分。”
黑衣大汉拔出刀望见小娘子门前睡着一个人,狠狠砍下,已山不自觉的挪动位置,揉了揉鼻子,然他哎呦一声,继续砍下,咔咔咔,这二层的木板上留下数个刀痕,他气喘吁吁的骂道:“娘的,这是什么怪胎?”
他一脚踹下,已山轻轻一翻身,把他的脚碰到了门上,咔嚓一声,门开了,里面的小娘子扭头看来,那黑衣大汉一脸呆滞,咽了口唾液。
小娘子喝道:“采花贼?”
黑衣大汉欲哭无泪,两手捂住自己的面颊,扭头爬起就要走,他从没想到,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竟会以此种方式见面,他踹开已山,呜呜呜的小声哭泣,直奔楼下,留下一脸痴呆的小娘子。
她悬停的手指上还捏着一颗小圆枣子,咕咕咽了口唾沫。
已山伸起懒腰,扭动身子故作困倦,实际他睡得香甜至极,小声道:“采花贼不会再来了,我回房睡觉喽!”
小娘子哼气一声,吞下枣子,平静道:“我怎么知道半夜会不会还有偷花贼呢?你今夜就睡在这里好了,我也好舒心一点。若不然,你就继续睡在门口吧!每间隔一个时辰就寻走楼梯,爬上屋顶,看看有何风吹草动。可好?”
已山一眼睁一眼闭,扭头就要走,但走到一半,抬头往上看去,咔咔的踩动之声传下,他回头哈了一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与半眯眼的稻草人交谈半会,正当饥饿,才发现自己的油饼只剩下一小半,还多了几个大牙齿印,吼道:“喂喂,你要是饿告诉我就好,又不是不给你吃。”
想起他一脸无情的捏起油饼放在板正的嘴巴中蠕动,就有种莫名的恨意,偷吃的小贼,要是在丐帮之时,非得敲打一番,他趴在桌子上回想自己的快乐生活。
那时自己神清气爽,想做啥做啥,一张破嘴,一个破碗足以解决吃喝,可算是风流之人。要不是自己心中有师尊教导,呵,早就一手一个美女,挎着大步伐,丢金洒银子,要是运气好,不做坑蒙拐骗的事,仅靠行侠之事,卧居一城府,少说几房姨太太,呵呵呵,那时候倒不如说,自己开了一家青楼,潇洒极了!
如今,过的是有点落寞,但他手握一张油饼站在窗户旁,一手负背,似在感叹年华,就差一首千古留名诗词,上对叱咤人生,下对平凡人间,道破所有红尘溯源,这皎月入目,感叹之际,他呼气道:“人生在世,总有一些苦恼环绕在心中,有的是儿女情长,有的是家国之时,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须争来争去,劳民伤财?要我为君,举手盈天,低头富民,减轻赋税——可都是我的幻想罢了!”
他撕咬一口油饼,噎着了,急忙倒了一杯冷茶水,下肚后,接着望月,仿佛心中有满满的愁思。
这愁,在稻草人严肃的面容上留下一点痕迹,他微微抬起目光,似看穿了眼前的少年,他开口冷道:“你有何愁?”
已山摇着手中茶杯,回答道:“我希望我可以如我师尊一般,成为一位胸怀天下的追仙人,成为一个心无杂念的道人——一生坦荡,穿着蓑衣走山玩水,乘舟垂鱼——”
稻草人笑道:“小小年纪就有年过半百之人的想法?你可知,人生自当入凡尘,去看看繁华与贫瘠,去看看何分三六九等,浏览时间精彩纷呈——不知你有没有通读《心经》?它说道,此乃成道的必经之路。一人若是无高低起伏,无人生的阅历,你追的仙,你成的仙又有何意义?你成的真的是仙?”
已山如喝酒一般喝冷茶水,啧啧道:“何为仙?”静思后,道:“我随师尊拜访过一面山的道者,名秋叶人。他年岁一百五十有余,发须全白,面色红润,全身气力充沛,时常在冬季入河泡澡,生饮落叶井水。我所到之时,正迎风习武,练的是一道《九段腿》的神奇绝技,出腿击碎石柱,收腿如风席卷,站在他身旁寒风刺骨,若不是师尊庇护,我生怕一头栽下。”
“他颌首讲到,追仙修者应当看破肉体束缚,如破茧重叠,造诣分三等,上中下。我为中,师尊为上,另一个为凡尘的我。我那时并无师尊赐下的神刀,手握一根草秆,他捏着我的手,狠狠一挥,这气力看似轻柔,入石透过。可谓仙力!”
“师尊丢下一本《青稿书》,记载一日练功之法,我细读,整日饱受岁月折磨,带一年后,他才弯身才来接我,那时的我,可徒手搬缸,握拳锤死猛虎。在他俩的眼中,我依旧是一位中等造诣的弟子。”
“我追仙追的是永恒,追的是心。”
“修为自有高低,人生若需成长,我不认为境界之事是好事。”
“唯有心。仙是唯心者。”
“追仙之人,原本留下的刀是给你的,我却拿下了。”
稻草人呵呵一笑,不在意道:“此事不用再提,我从小爱剑,手持一把宝剑,自可力可斩万马,剑技绝尘,区区小刀我看不入眼。”
已山再倒一杯,喝茶对月道:“就有如此大的自信?我师尊未坐山之时,丢下一片叶子,就可杀数人,我问他是何种境界,他宛然一笑,自是开山境。从塑体,凝心,造风,开山,梦月,道化,地仙,金仙——你能到哪一步?”
稻草人严肃的面部泛起笑意,道:“自然是至极。”
已山不曾忘记自己端茶送水一幕,何为礼?更不曾忘记自己师尊坐山时的诸多,寻找自己的山,这山又在何处?
房顶有轻轻踩动声,已山道:“让我看你有多高境界?”
稻草人正坐,宝剑横放腿上,铺面杀气细细流淌,宝剑未出,这杀意双目窥探外界,如山中的狂风奔袭,哗啦啦的大雨落下,这人在他面前如一卖弄小舟,不停摇摆,只见房顶剑客脸色凝重,一股气劲冲出,全部掉地吐血,失声道:“凝心境圆满修士。”
他们纷纷抱拳以示歉意,但已山跳出窗户,抱胸站在房檐上道:“就算他接受道歉,在下不接受道歉。”
数十名剑客微微退步,但最前头那位身上漫着水汽,拍打自己的胸口后,吐出一口血迹,道:“在下废除自己修为,求前辈网开一面。”
后面剑客纷纷扶着自废修为之人,沙哑道:“都是兄弟何须牺牲自己成全我们?你若是自废,我也便随你一同。”就当他刚要拍打胸口,被一只大手拦下,吐血道:“不——”
“你们还年轻,老大自从情一事败北,怕是终身难成。我们从西各奔东西——”
所有剑客跪地,引得已山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