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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天公不作美,又或许是向安的心思完全没有在挣钱上。在木绵出去没几个月后,他接连叫人代笔写了十多封信让她回来。起初她并不理会,只是写了回信便继续自己的工作。
在木绵的心里,家中那个男人让她渐渐失去了耐性,他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一个人孤独寂寞不好过,从未考虑别人的感受。每个月她挣的一千多元,仅留下一百元生活费,其余全打回家了,可是他仍不知足,仍觉得她是在贪图享受外面的花花世界。
或许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是一个可悲的家庭,是一桩可悲的婚姻!
连周围人都感叹木绵的不容易,认为她不应该跟着向安过日子。更可悲的是,向安那幼小的儿子向望,在长久忍受了父亲的坏脾气之后,也希望自己的母亲不要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
小孩子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受不了父亲每天像个女人一样唠叨了!不,他觉得父亲比女人更唠叨,一点没有男人该有的样子,虽然他不知道男人该是什么样子,但绝不会是像自己父亲这样的!
父亲每天都要重复他那些可怜的过去,在他和弟弟耳边叨叨个没完没了,似乎是要他们两深刻记住。
可在向望看来,父亲一点都不像吃过苦的人,在他幼小的心里,苦还不是一种特别能体会的感受。但是父亲的作为就像电视里那些过去的大爷,他每日回家不是大吼大叫地叫着孩子们这里该做那里没做,就是吵着母亲要吃饭。
他不像一个吃苦的人!一点不懂得珍惜这得到的来之不易的生活,就好像现在这一家人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是奖励他过去的痛苦,然后他就应该享受家人们给他创造一切。
他永远沉浸在过去,总会责备孩子们不能体会他的难处,体会他夜晚想到过去的凄凉而痛哭。
小家伙们当然不能体会!他这个当父亲的成年人丝毫没有一点男人该有的模样,他不知道,哪怕是再可悲的过去,生活仍然要继续。哪怕是夜里再怎么动情痛哭,那也只是自己内心活动,别人怎么可能察觉?一个成熟的男人,又怎么能将这种负面情绪带给家庭?
让人更不能理解的是,文盲的向安在教育上的失误更让人跌破眼镜。他随了他兄长和父亲的说话方式,教孩子的时候脸色总是很难看,语气也总是吓人的。
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种文化程度导致他尤为封建迷信,对孩子们触犯了忌讳是毫不手软的。
一年已经接近尾声,家里自然要准备些过年的食物。在向家寨,家家户户到年前都会用泡过的糯米和白玉米瓣子打成一种做汤圆的‘二米粑’。
许多人家里喜欢在做汤圆时再加上一点醪糟,当地人都会自己做,并有自己的叫法——甜酒。
向安在岳父木业田那儿学会的做‘甜酒’。先将一升糯米放锅上蒸好,再盛出来,边摊开边撒上发酵的曲子。
年幼的二儿子向远从小是很少挨打的,有事时总是哥哥向望先背了锅,挨了打。
但这一次却是个例外。
好奇的小家伙,探着脑袋,看着父亲用筷子拔拉着那一堆堆熟透的糯米。忍不住问了一句,“爸爸,你在做糯米饭吗?”
啪!孩子从未想过父亲会突然发这样大的火,冷不丁被他一掌扇在地上,两眼差点冒金星,直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只有泪水。
“不懂就别t妈乱问!”他气愤地骂道。因为在他的心里,做东西时是有忌讳的,比如这蒸甜酒,被儿子说了这种话,酒气就散走了,蒸出来的甜酒自然是不好的!
他又哪里能理解,一个小孩子又知道些什么,不过是因为好奇和喜欢才问他的。
自此以后,孩子们学乖了,牢牢记住了父亲的话——不懂就不要乱问!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长大是必定能长大的,只是形成的性格和认知对他们的未来却是非常可悲的。
但幸好有木绵!她之所以没有选择离开向安,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两个逐渐长大的孩子。
为了孩子,她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累活都能干。也是在这段时间里,长期的加班以及生活上的节约,使她患上了令她一生都痛苦不堪的胃病。
在向安三番五次的要求下,她从温州回来了。
当时的火车拥挤不堪,她一个瘦弱的女子要挤上火车是相当要命的事情。幸亏同行的哥哥木明把她和嫂子直接从车窗口送了进去,如果仅凭她那小个子,从车门是绝对挤不上车的。
她不怕挤火车,不怕经常会发神经的嫂子,不怕哥哥会因为嫂子突然装病晕倒而骂自己,这一切她都忍受了下来。
像父亲木业田那样,她不会责骂孩子,在她眼里,孩子是很懂事的。但凡她以身作则或者亲自示范的事情,孩子们是很乐意跟着做的。
她从一个姑娘成长为一个贤惠的母亲,不过短短几年时间,这几年里,她无时无刻不是在用自己的行动无声地教育着孩子。这效果比向安用语言的唠叨显然来得更有说服力,比苍白的语言让人更具有直观感受。
后来几年,她陆陆续续又出去了十多次,每一次都只有几个月,甚至一两个月。
当向安问她那些日子挣的钱在哪里时,她抱怨着说道,“像你这样,隔三差五让我回家,挣的钱也全都捐给火车站了!”
她懒得与他争执钱去了哪里,因为她知道和向安这种只会一味钻牛角尖、经常跑偏主题的人争吵,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难得两个儿子争气,向望渐渐长大,懂得了家里的难处,从最初的不爱学习,慢慢的开始在班上名列前茅。
但这其中向安却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在孩子回到学习的途中,他也有着许多功劳。比如孩子三次逃学都被他逮到,孩子放学后洗澡被他痛打等等。也许是他没有受过教育,只能以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教育孩子,让孩子在惧怕之下,不得不选择努力学习。
二儿子相对而言,比向望更讨人喜欢,文静的性格让他很少挨父亲的打。除了小时候捡了一张断掉的两毛钱,买了零食在学校分给同学吃,被卖零食的老太婆找到学校之外,向远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
那次的经历在小向远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辈子都记得那难堪的场景。还好老师喜欢读书用功的他,替他还了那两毛钱。第二天,母亲木绵就给了他崭新的完整五毛钱,让他拾回了信心。
……
到如今这个时候,农村已经开始发生大变化了。提税先后取消,村里出了一个有钱人,将土地全都承包了去。
洋房开始兴起,电视机、收录音机、有线电话等以前农村人闻所未闻的,全都逐渐进入普通人家。
但是,向安家却仍然是最穷的!
大哥向忠跟着女婿生活后,拆除了一边的猪圈,留下破破烂烂的一间房子,包括那半间堂屋在内,以三千元的价格出售给了向安。
那黄土的构造很快就随着地基的下沉开始倾斜,用乱石和稀泥堵起来的漏洞越来越多。
向安拿不出钱来,只能将就着住下去。
哥哥离开那间屋子,就让两个孩子住上了。里面兼着一个鸡圈。
于是,孩子、鸡、鸭、鹅、肥料、粪桶以及其他农具,全在一个拥挤的小屋子里。
在向安眼里,这样的生活已经非常不错了。可是在木绵眼里,这样的生活必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