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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通传说是太医来了,林染看了一眼门口,回头却见卫景如已经大步往里间走去,林染快走上前两步,挡在她的面前:“郡主,身体的事耽误不得,还是让太医看一下比较稳妥。”
卫景如此刻却不想跟他纠缠,绕过他就要走,林染情急之下,一把扣住了她的胳膊,如同第一次与她有身体接触时候那般,似是生气隐忍后的小小爆发。
卫景如目视前方,用力向外扯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却纹丝不动。
她赌气地回过身,略带委屈地看着林染,见他面色沉静,平舒清隽的面容一如往昔,只是眸子里的光有些刺眼,卫景如竟觉得其中有她不能承受之力。
可是她又要命地迷恋林染这种压抑后生气的表现,平日里他对谁都是一个模样,上到国师,下到烧水丫鬟,永远那么和煦温平,仿佛天生喜怒哀乐中,‘怒’和‘哀’已被人夺去,只剩这种清淡,就算林染对自己关爱有加,但卫景如始终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他在尽心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还是在他心中待自己真的异于常人。
她素来知道他盛名,做事向来仔细周到,交在他手中的任何工作,没有不被妥妥帖帖完成的。
直到那次看到林染薄怒,卫景如心里像是裂开一个小缝隙,一些荒唐的念头不可控地生根发芽,好像只有惹怒他,看到旁人从未见过的林染的另一面,才可以证明卫景如在他心中,是与众不同的。
他这般从不在人前喜形于色的人,恁地心事深沉,能在她面前流露出情绪的变化,不管再有没有别的佐证,卫景如固执地认定,这是因为他看待自己与旁人有分别的表现。
而刚才林染的指责,虽然轻,只有一句,却像一根千钧重担,压在卫景如身上,她心中惊讶,原来自己竟然也有那副不喜的面目,但也委屈,或许旁人说就罢了,可是从林染口中说出那些话,让卫景如有种赌气的发泄,她咬着牙说道:“我原本就是尖酸刻薄之人,染公子是今日才知道吗?”
林染未料她会说出这种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郡主何出此言?”
卫景如一口气憋在胸口,想要说的话却好似全都堵塞住,一句也说不出来,便只用饱含各种情绪的眸子嗔看着他,林染忽地笑了,笑容自唇畔轻轻荡漾至眉梢眼角,他又露出那副名满京城的笑容了。
卫景如再次没了脾气,内里原本想要喷薄而出的岩浆,就这样被他一个笑容轻易化解,融化成温婉的溪流,汩汩地从心田里冒着甜水。
两人离得那样近,卫景如几乎能从林染的眼睛中看到闪烁的熠熠星光。
过了腊八之后,顾夜阑当真像他所说的那般,彻底闲了下来,每日都留在府里,倒是林染忙得不可开交,据顾夜阑说,已经好多日忙得都没见上面了。
往常,只要顾夜阑在府里,林染必定晨起请安,同时也会拉着林竹一起,最近便只剩了林竹一人,有一次来得晚了,赶上顾夜阑在萧越那里吃早饭,林竹便在门外行了个礼自行离开了。
屋子里的萧越撇撇嘴,她当然知道林竹在别扭什么,不好违背师父,但又不想见到自己呗。
两人继续吃饭,顾夜阑笑道:“这些日子林染早晨离府时间太早,我觉得他辛苦,他也觉得会打扰到我休息,便免了让他请安,结果林竹这小子就没了拘束,来的时辰总早不了,今日估计又是睡过了,我倒是不介意请安不请安,真正孝心也不是单纯看这一点,不过,林竹屋里的丫鬟,要说可真该调教调教了,连叫主子起床都做不好,还能指望她们怎么用心?平日去他那几次,见他的丫头们言谈行为确实稍显轻浮,跟林染的那几个丫鬟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林竹这两年大了,也越发有些乖僻,若身边再没个得力稳重的人提着醒,只知道顺着他意,纵着他玩闹,指不定酿成什么大祸呢。”
虽然知道顾夜阑跟林染和林竹是两个辈分的人,可仨人站在一块,顶多算哥仨,听他一口一个‘孝顺’,真心觉得太违和了。
“也不尽然都是丫鬟的责任吧,林竹那个爆炭脾气你还不知道?上来一阵还蛮不讲理,他要是铁了心睡懒觉,哪个丫鬟敢触霉头非要去吵他?叫了几遍,他装作听不见,继续睡,难道丫鬟还能给他掀被子泼盆水不成?”萧越对古代的主仆关系有着深刻的认识,并不赞同主子有什么不好都是下人教唆的这个理论。
顾夜阑倒没反驳,只是说了句:“虽说男子立身不靠外力,但身边伺候的人要是不省心,也不是个好事,我明日去看看,到时候再说。”
萧越咬了口筷子头:“你为你这俩徒弟可真是操碎心了。”
顾夜阑好笑地瞧她一眼:“这些事都是应该他们师娘做的,可惜了,目前只有我一个当师父的,我总不能把他们领进门就任其自生自灭吧,虽说以后人生要他们自己走,可该把的关我总要把严了,不然,不算是毁他们一生吗?”
萧越不认同:“你看林染,就没让你操过什么心吧?人家自己该怎么做,想要的是什么清清楚楚,从来不会被外界所搅扰,可林竹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事事让人操心,就连早晨起晚了,你都能从中看出猫腻来,累不累?人以后过得好不好,还是得看自己,即便你为林竹铺再多的路,他要是不肯走,或者不认可,你能如何呢?难道你要一辈子把他留在身边时刻看着他?”
顾夜阑叹口气:“真不知道当初留下他,是错是对。”
萧越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兴趣:“你们国师一脉收徒都是看自己喜好吗?还是有什么标准?”
顾夜阑摇摇头:“都不是,是看天分。”
“天分?”萧越不解问道:“就是类似于通灵体质?或者悟性高?可这你怎么能看出来呢?难道当初你收林染和林竹都是拉着他们俩跳过大神之后才得出的结论吗?”
顾夜阑横了她一眼:“别胡说八道。”
萧越撅噘下嘴唇:“哦,知道了。”
顾夜阑见她乖巧地没有追问,心里知道她是明白轻重,国师一职毕竟与皇上接触太过紧密,有些事确实不能随便乱说,她能这般体谅,倒是难得。
“当年我碰到林染时,庆幸自己有福气,年纪轻轻就找到下一继任者,原本已经大功告成,谁知又碰上了林竹,他当年与我幼时差不多身高模样,也野得很,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一时心软,收留了他,只是他没我那么幸运,带他回府后,也没过过我小时候的日子,身边虽有人照料,但也都是下人,不似我那时,回府后有师娘无微不至照顾,似母似姐,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还有瑾瑜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这些,都是我没能给他的。”
萧越只好硬着头皮安慰道:“这也怪不得你,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徒弟特意去找个女人当老婆啊?也不合适。”
顾夜阑笑:“那倒是,师父跟师娘感情很好,虽说国师之名不能娶妻,身边皆为妾,称呼为女官,但师父一生就只师娘一人在身边,并无二心,两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幼时我跟瑾瑜看着他们两个默契地生活,羡慕得紧,总想着以后我们应该能像他们那样,一人一心直到白首。”
萧越不知道说什么,话题涉及到死去的瑾瑜,虽然心里有点小小的嫉妒,因为瑾瑜曾经牢牢占据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那么多年,但也明白,此时顾夜阑能云淡风轻地提起来,就是已经放下了,她也无需再太过介怀。
“你师娘人好,你师父更是难得,国师位高,又深得皇上信赖,若是那种贪色好享受之人,说不定把国师府弄得莺莺燕燕乌七八糟呢,男人若是能在这般试探中仍旧持守一心,才算是真的难得。”
顾夜阑闻言,宽慰一笑:“是啊,师父的品性真的很高洁无私,我比他差太多了。”
萧越握握他手,安慰道:“你俩没可比性,你性情跳脱桀骜,与他天生就不同,没必要非要强求自己做的跟他一样。”
顾夜阑放下筷子,神情肃穆,萧越不解问道:“虽说你孝心可嘉,说起亡故的师父,总满心愧疚,可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不必这般。”
顾夜阑却没有说笑,沉吟片刻,说道:“我师娘过世得早,师父为此伤心不已,后来,皇上见他身边再无可心女子,有意要赐师父年轻温柔的女官,都被师父拒绝了,从那以后,他几乎把所有心思都用在照顾我和思念师娘身上。虽然师父不说,人前也一副没事的样子,可是我知道,他过得很不开心。尤其最后那几年,师父身体越发不好,可是他实际年龄并不算很大,离世到如今,算起来,都快十年了。”
萧越抿着唇,点点头,安慰他道:“他思念师娘难忍,离开也未必不是好事,说不定两人早就团聚了。”
顾夜阑终于转过脸来,望着萧越,见他这般神经紧绷,萧越挪了一下凳子往前靠了靠,双手握住他,刚要说两句话宽他心,顾夜阑就率先开了口:“师父并不只是因为思念师娘,其实,还有他的孩子,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先后离他而去,重情重义的师父才忧思成疾,只是苦苦熬着,熬坏了身体,早早离世。”
萧越有点吃惊。
“其实师娘的早逝,也跟他们的孩子有关。”
萧越不出声了,她听说过国师府的一些规定,只是没人提及,竟然就忘了。
“当年师娘生下孩子不久,宫里就来人要抱走孩子,师娘怎么也不肯,师父心疼师娘,也舍不得刚过满月的孩子,便进宫去求皇上,可皇上却不准允,何况,这是几百年来的铁律,怎能因为一人而破坏呢?所以等到师父回来时,孩子已经被强行带走了,师娘几乎疯了,说她不当这个国师府女官了,她要去陪着孩子,是生是死,富贵贫穷都不在乎。可是规矩摆在那里,孩子不得与父母一同生活,只能由官家发配,秘密送往别处,一生再不得见。所以,师父也没有办法,何况,他虽然也疼爱孩子,但更舍不得师娘,也不愿放师娘就此流浪在外。”
萧越点点头:“女子怀胎十月,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对她们来说,就是自己的命,而男子虽然是父亲,却没有这种骨血相连的感受,若是能相处时日久一些,感情自然也更加亲厚,所以那时候才不到两个月的孩子,跟一个相爱多年的妻子相比,他自然是舍不得妻子更多。何况,这个社会,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在外面,如何养活自己?靠做苦工吗?孤儿寡母的,难免被人霸凌,师娘虽然爱子心切,师父他老人家却想得更周全一些。”
顾夜阑颇有几分意外地看着她,随即柔声问道:“我以为你会埋怨师父自私,毕竟,连师娘都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以前不小心听到过,他们躲在房里小声压抑地吵架,我当时很意外,因为师父师娘感情向来很好,几乎从来不红脸,可那次,师娘哭得肝肠寸断,第二天才出房门。我也是从那之后,才明白,为何师娘温柔贤惠,眉间却总是似有愁怨,应该是挂念她远去的孩子吧。”
萧越无力地叹着气:“皇上之命,即便不愿意又能如何,你师父又何尝愿意骨肉分离,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顾夜阑望着她,神色艰难,几经犹豫,终于开口:“你不怕吗?”
“嗯?”萧越转头看他,愣了一下才明白怎么回事,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老实讲,我还没想到那么远。”
顾夜阑垂下眼帘:“你总不松口说愿意嫁我,我心中虽有失望,但却明白,你是对的,像我这种人,其实也没什么资格娶妻生子。”
萧越赶忙去握他的手,急切地解释:“我是说,我觉得现在跟你这般相处着很好,还没想到成亲的事,至于孩子不孩子,就更远了,你别这样心重。”
顾夜阑回握住她手:“当年瑾瑜变了心,我还想过,也许她也是看了师父和师娘后半生的郁郁寡欢,不愿过那种日子吧,也怪不得她。这些年,我一直不娶,也未尝没有这一份缘由的影响,总觉得,若真能遇到所爱,纵然是件千好万好的事,可要过跟师父师娘一样的日子,倒不如一个人一辈子清净。”
顾夜阑顿了顿,转开头不看着萧越:“只是没想到,我会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