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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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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南京乃六朝古都。千年以下,所历创伤无数,今又遭受浩劫。倭军所俘军民,尽皆杀戮,致使尸骨蔽街,血流盈渠;昔日繁华街市已成废墟,断壁残垣之中,烟火不息。——江边都市几成死城。倭人兵马猛盛,涌入城内,翻动全城,疯狂杀戮与蹂躏:

    ——倭寇入城当日。中山码头、下关车站等处,蚁集数万军民,因江流阻隔,无处可逃,尽为倭寇射杀,以至流尸满河,江水为之绛红;倭人又于三汊河沿岸,从早到黑,连续射杀中国军民两万余人;倭军初入中华门时,凡见中国人,格杀勿论,以至沿街尽横死尸。

    ——至次日,倭寇于汉西门外屠杀难民与非武装军警七千余人。当日午后,有难民千人及数百军警,凄凄惶惶,奔逃一处,瞬息间弹雨已旋踵而来,以至尸骸垒积成山;倭军又于太平门城门口,虐杀五百余名俘虏。中日争战时,官兵惧死者,或逃或降,以此图存,岂不知死的屈辱。

    ——至第三日,难民两千余人无路可逃,集于汉中门。忽遇一倭军,众皆发喊欲走。倭人鸣枪示警,对众呼叫。众皆不敢动。倭军喝令青壮男子数人上前。众青年战栗,垂首匍伏,引颈受死。倭军依次刺杀数人。众青年中竟无一敢反抗者。众倭军陆续至,呼喝:“支那猪过来受刀。”被唤者竟上前,战战兢兢,引颈挨刀,无一敢动。倭军砍杀近百人,见难民茫茫一片,便令众难民排成四路纵队,而后将难民驱至汉中门外,以重机枪扫射。难民中无一人敢跑,皆哭号震天,犹如禾杆,排排倒下。倭军随后又以刺刀捅遍尸骸,浇上汽油焚烧。——秦淮河为血水所透。噫!此国民之病也!闲时街巷之中,此等精壮者或为口舌,或为蝇头之利,撸袖挥拳,状若勇士,今对外辱,竟弱如绵羊,引颈而受死。

    ——至第四日,倭军中岛部队突入国民党陆军监狱,将近万名平民驱至江东门。其时人群拥挤,塞路而行,至江东河边,连绵近里。入夜,忽路旁草房着火,汽油味弥漫空中。烈火蔓延,照天耀地。众人争相逃跑。忽四下里轻重机枪一齐开火,交叉扫射,顿时一片哀号,声震数里。屠杀之后,江东门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次日,倭寇辎重车欲过河,便拖中国人填河截流,无论死人活人,尽皆扔下河去。加固桥板时,桥板下尚有呻吟之声。倭贼谑称“中岛桥”,倭军坦克、军车从人桥上碾压而过。次年天暖解冻,河中尸骸腐烂,恶臭难闻。红十字会于此处收尸骸一万余具,拖至两大坑内掩埋。后南京人皆称此处为“万人坑”。

    ——至第五日,倭军从难民区与收容所捕得数万青年,集于大方巷。当日黄昏,年轻力壮者数百人,趁倭军不备,哄然奔逃,为倭军尽数射杀,血水凝于路面,以至滑倒者众。倭将咆哮大怒,令将余者捆绑。众难民不敢动,一切顺从,为恐遭杀戮。待至下关煤炭港,众倭军围而射杀。枪弹如雨,众皆惊号,天地不应。港中尸骸骤积如山。倭军又将死尸推入滚滚江流中。

    ——至第六日,倭寇于下关草鞋峡屠杀国军及难民男女老幼计五万七千余人。倭贼贪财物,昼夜出街抢掠。破门入富户,遂收载珍宝,因纵火烧民居,昂然而去。后又转掠乡间。又于钟山发掘诸陵,取其宝货。

    ——至第七日,倭军于龙江桥口俘得中国军民五百余人,以机枪射杀,后又以刺刀将存气息者刺死,并纵火烧尸。如此者,一而至再。

    ——期间,倭寇又于燕子矶屠杀中国军民五万余人;于上新河一带屠杀军民近三万余人。当时情形:约有十万余难民及弃枪而逃之国军,逃往燕子矶江边,刚至八卦洲,倭军蜂拥而至,将难民围于沙滩上,弹雨骤至。顿时,尸体蔽江,水流被阻,数万生命瞬间灭绝。

    ——至腊月下旬,倭寇又行“清街运动”与“难民登记”伎俩,又屠难民万余众。倭寇恶行,古今少见,令人发指:或往难民身上浇洒汽油,而后以枪扫射,枪弹一着人身,火光随之燃起,被弹击火烧之难民,挣扎翻腾,痛苦之极,倭寇则鼓掌狂笑;或以枪挑头,行于街巷,嬉笑取乐,或以头当球,踢之玩耍。如遇孕者,先行奸淫,再刨腹验其男女。对怀抱中婴幼儿则将其抛掷空中,下以刀尖接之,观其手足飞舞而取乐。又掠得儿童数百人,以柴薪点火烤之,使难童呼号而亡。——酷毒万状,不可具言。

    倭寇随意突入民居,肆意强奸妇女,连**及老妪亦难幸免。或有倭贼酒后游荡街市,于路杀人、强奸、抢劫、放火;倘于街头见女尸,略有姿色,即行淫尸。大街小巷皆横尸累累,无人收拾。中山路、鼓楼、新街口等地区,屠戮甚惨,居民几无噍类,累骸烬成阜。仅几日间,江边流水尽为之赤,城内外所有河渠、沟壑无不填满尸体。——残忍之状,兽类不如。

    日军入城数日,肆意横行,翻遍全城,猎杀国军溃兵。溃兵无首,兼以饥馑,无心抵抗,俱仓皇躲入安全区,乱糟糟一片,枪支、弹药、军衣、绑腿带等物散落一地。国际委员会欲雇人掩埋烧毁,又将国军枪支藏于最高法院屋内。不料却为劣民所举。于是日军闯进安全区,将千余国军溃兵捉走,于河畔枪毙。

    沿汉中路、新街口、鼓楼至山西路一线,由西洋人所设数个安全区,难民蜂拥而至,人满为患。学校、机关、图书馆、俱乐部、工厂、招待所,以及私人住宅,俱成收容所。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收容妇女和儿童数千人,走廊亦为之堵塞。而金陵大学收容难民则近三万人之众。

    楚声自为马吉所救,避祸于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马吉请数名西人入密室,一一介绍与楚声相识:传教士贝德士、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副主席费吴生、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代理院长明尼?魏特琳女士、福斯特牧师、威尔逊医生、特里默医生等人。众皆不解。马吉密语:“诸位可知余小姐为何人?”贝德士等人疑惑道:“未知。”马吉道:“余小姐为天神将军之夫人,淞沪之役曾立功勋,为日军之仇敌。我请诸位对着上帝起誓,竭力保护余小姐!”众皆肃然,道:“请主席放心,我等必以命保之!”众人目光转向王显哲。福斯特牧师道:“现学院寄住者皆为女难民,若日本军知我等窝藏一男子,恐生异端。”忽明尼?魏特琳脸色大变,欲言又止。马吉道:“日军已默许王先生暂避此处,应是无碍。”费吴生道:“此人可暂住金陵大学。”王显哲只道西人要驱逐他,便跪于楚声脚下,哀求道:“鬼佬不顾我之死活,望谢太太救我!”楚声与众人道:“若带我兄弟至别处,只怕路上便为日本军截获。况此处终非久留之地,我尚需此兄弟送我回乡。”费吴生道:“既如此,请嘱先生隐蔽屋内,勿复为日本军所见。”余楚声将众人之意告知王显哲。王显哲急忙点头应承。

    商议已定,费吴生谦笑道:“为创立国际安全区,我已数日未归住所,现南京混乱不安,不知情况如何,我欲去查看。余小姐放心,金陵女子学院为安全区,又有魏特琳女士照应,可保安全。”言罢告辞。楚声再三致谢。除马吉外,余者亦相继告辞。华群小姐出去送行。

    约翰?马吉探询道:“未知谢将军现在何处?可否无恙?”楚声道:“国军自撤守上海,昌儒率本部军殿后。我与丈夫分别近月,音信皆由其弟兄传达。如今所随弟兄皆亡,只剩我孤身一人。危机时刻,幸赖这位弟兄相救,方免于难。南京战事惨烈,众多将领阵亡。我夫率军苦战,存亡未知!”言语间,不觉落泪。时魏特琳回归住所,密语道:“昨日本校收容数百落难国军,方才未敢言明。”约翰?马吉失惊道:“若日本人探知实情,何法可解?”魏特琳面露难色,低头无语。楚声暗暗敬佩,不觉细细打量魏特琳:此人年约五十,高瘦身材、高鼻梁、眼睛清澈如雨后蓝天,上穿西装,下着毛裙;神态冷傲。约翰?马吉安慰道:“若隐情败露,唯有见机行事。”魏特琳点头赞同,又与楚声道:“若国民将士皆如尊夫,南京百姓不至如此惨苦。南京战事初期,高官巨贾皆逃出南京,所剩者为贫苦百姓。外籍人士亦匆匆撤离南京,唯恐遭池鱼之祸。南京沦陷前,各国大使馆皆知会本国人士:日军暴戾,恐有不测,当速离京。”楚声道:“与无权无势之平民相比,外籍人士可轻易撤离,小姐既知凶险,为何不走?”魏特琳道:“数十万难民,临倒悬之危,若无人相救,必命如蚁虫。故我志同道合者二十几人,决然留下。其时大使馆又令我等离去,美国船只延迟起航,重要文件亦已装载上船。然而,我不能离开这里,就如水手不得弃船而去,父母不弃骨肉。”余楚声欲跪谢。魏特琳急扶住,道:“这几日中国人无数次向我下跪。这种中国式的谢恩方式,我受不了。”余楚声哭道:“我是新式女性,往日反感此陈腐礼节。然此时此刻,我理解了中国民众为何用跪下谢恩的方式。诸位之厚恩,中华民众无以为报,唯下跪能表达此刻之心声!”

    约翰?马吉道:“事实证明,我等誓言‘我不能离开这里’是对的。日本军之暴戾,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原以为日本乃东方之文明之邦,现代化之国。原来日本人如禽兽一般,日本人所为,甚于人类历史之荒蛮阶段。日本兵见人就杀,不问军民及男女老少,如同野外猎杀兔子一般。从城南至下关,整个城市到处都是尸体。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二十几人,设立多个难民营,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5万南京人!”马吉举起摄影机,道:“我已将日本军之罪恶记录下来,要永远将日本人钉在耻辱架上。”楚声道:“望马吉先生为中国人保存这些资料,以儆我中华子孙!”魏特琳道:“若无仁德智勇的先生们,安全区绝难成功。为给难民区内的0多万之众提供生活必需品,先生们与日军斗智斗勇,驾着自己的私人汽车出城去寻找食品和药物;为了防止难民不受日军杀害,先生们制作并悬挂起硕大的印有安全区标识的旗帜和自己本国的国旗。同时,先生们还得不时地巡逻并接受求援———经常会有平民痛哭着跑来请求先生们帮忙赶走正在强奸的日本兵。”楚声感激道:“友邦人士之恩,楚声铭刻于心。”近晚,约翰?马吉起身告辞,临行,又特嘱魏特琳照顾楚声。楚声感激不尽,目送约翰?马吉走出校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