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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苏天临阵前使诈,重伤成都。世祖在城上看见,传旨鸣金收军,城上多加灰瓶、炮石、强弓、弩箭,紧守城门。军士将成都抬进帅府,安寝在床,连忙把衣甲卸下。天子同了苏威、公主前来看视。只见成都闭眼合口,面上全无血色,伤痕四周发紫。苏威看过一遍,说道:“吾主有福,若是中了飞刀,尸首不能完全。苏贼的宝贝乃仙家之物,毒药炼成。凡人若遇此镖,性命不能保全,元帅上应天星,受此毒物,不至伤命。”世祖道:“话是这般说,只是成都这样疼痛,终究是不好袖手旁观。”苏威说:“陛下不必悲伤,臣昨夜观天象,我大隋该当有血光之难,王气是不绝的,少不得后来自有救星到临。元帅乃毒气追心,必须要割去皮肉,去此毒药,流出鲜血,方保无虞。”公主点头道:“先生所见不差。”来对成都道:“冤家,今日苏先生与你医治,你需要熬其痛苦,莫要高声大叫,有伤元神。”成都道:“姐姐又来了,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害怕这个,不是教人笑?”又叫:“苏先生,多谢你费心。”苏威道:“不敢,元帅且自宽心。”吩咐军士把战衣脱落,面孔朝床里。九人扶住,苏威亲自动手,拿一把短刀,连忙将紫肉细细割去,有一寸深,不见鲜血,多是青紫的肉。天子问道:“为何不见血迹?”苏威说:“万岁不晓得,这毒物乃七般毒药炼成,一进皮肤,吃尽人血,变成紫黑。必须再割一层,叫痛而止,见血而住,方能有命。”世祖道:“好先生,这叫元帅如何熬当得起!”成都道:“万岁,不妨事,决无妨害。”天子听言,把头一点,苏威心知肚明,细细割去三层皮肉,方才见鲜血流出来了。元帅大叫:“好痛!”悠悠晕去。世祖道:“吓!且为之奈何?”公主道:“陛下不要怕,这是暂时失血,负痛晕倒,几日就醒了。”天子道:“罢了,我们都退出去,教成都静养。”自然退去,不表。
另言成都疼痛难忍,阴魂渺渺出了肉体,却是轻快,手内执了凤翅镏金镋,大叫:“待吾去杀此苏贼,报一板之仇。”忽然冷风一吹,心中榖粟,见一座高城池,上写着“阴阳界”。只见牛头马面侍立两旁;往城中仔细一看,城内阴气惨惨,怨雾腾腾,心内一想:“此是阴间地府世界,我要杀苏贼,如何到这里来?”正要回走,只听得城中鼓声大震,冲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大叫:“宇文成都,你要往那里去?”成都抬头一看,原来是突厥国莫狮杰,呼呼笑道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如今是要打么?”莫狮杰说道:“元帅恕罪!你乃是天界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下凡,自有命数。小人不过力士星,官卑职小,日前冲撞了元帅,多多恕罪。”成都道:“原来如此,你我既然同为天神,不要分什么高下尊卑,我如今被苏贼所害,魂魄出体,多半是要回了天界。此地是幽冥界,乃是东岳大帝处所,你可否通报一声,也好升天。”莫狮杰笑道:“元帅孤陋寡闻了,如今地府是地藏王菩萨主导,不归东岳大帝管辖。”成都道:“竟有此事,似此怎生奈何。”莫狮杰道:“元帅,你是天界正神,就是天蓬元帅也要敬你三分。小神官卑职小,进不得幽冥界,元帅身份,有何不可?”说罢,化作清风离去。成都见说,也就放心大胆,来到城下,城门早已打开。也不问三七二十一,进了阴阳界内,行有数里,远远听得吆喝之声,抬头一看,见一所巍巍大殿,上边匾额上写三个大字“森罗殿”。成都心中一想:“森罗殿是阎君所居,那阎君固然官大,也是个鬼。不比我尊贵,进去何妨?”进去一看,不见阎君,却是一个僧人,你看他:
山石微尘一物数,作一恒河一河沙。一沙一界一目内,一尘一劫一部内。头戴碧螺毗蓝帽,身披袈裟渡人间。地狱不空誓不佛,总领幽冥地藏王。
闲话少讲,再言地藏王抬头见了成都,说声:“尊驾那里人?因何到此?乞道其详。”成都开言说:“菩萨有所不知。本帅复姓宇文,双名成都,乃是大隋元帅。蒙皇帝陛下洪恩,跨海征东,来到凤凰城,被逆贼苏天临所害,途径宝方,遇着前日之敌莫狮杰,他自称‘力士星’下凡,叫我来问生死。我随后追来是本帅听了此言,大胆来到宝殿,相烦把这前世今生说个明白,点化顽愚。”菩萨道:“宇文大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莫狮杰乃力士星,上天降下来的,该有这番杀戮。那个苏天临,也是有名有姓,上界七杀星大神,这阴阳簿上,没有他的名姓,不在阴司。虽然光降,多多得罪。”成都道:“这么说来,本帅的名字,这里也没有的。”地藏王道:“元帅不必疑惑,自有法门。”吩咐判官:“取阴阳簿过来,付与宇文大人看。”那崔珏判官领命,忙将簿子送与成都。
成都接了一看,从前到后,果然没有自己的名字。又翻过一遍,哪里有莫狮杰、苏天临?成都道:“菩萨,阴间掌管天下生死,这簿上无许多人姓名,要这簿子何用?还不如将火烧掉了罢。”地藏王听了,遍身香汗直透,上前捂住成都道:“元帅,慎言。小僧奉玉帝敕旨,替了东岳大帝,掌管阴阳簿子。一日一夜,万死万生,生前行善造恶,多在这簿子上。大人若是毁了它,人间善恶不能明白,上不能覆旨天廷,下不能发放酆都地狱罪犯。况且大人是天界大神,口出狂言,多是违逆。这两样逆犯天条,罪该不赦,大人还要三思。”成都道笑道:“好个菩萨,本帅到不晓得?你多心了。只是即日到此,总该问个明白。”菩萨笑道:“大人既然要知道因果,这个不难,随我到孽镜台前,一看就明白了。但是还有一说,大人阳寿未终,还该与朝廷建功立业。不久复还阳世,不可泄漏天机。如若不然,你我二人吃罪不小的。”成都闻言道:“这个自然,不要多说。”
当下二人来到孽镜台前,菩萨吩咐转轮大王道:“把关门开了,请大人观看。”大王领法旨,忙把关开了。二位同上楼中。开了南窗一看,又是一个天朝了。分明是中原世界,桃红柳绿,锦绣江山,好看不过。菩萨说道:“大人,你看见西边凤凰城么?”成都仔细一看,果然一些也不差。
但见天子愁容满面,钦天监司正苏威公主颖儿、副元帅项子龙、杨济清不开口立在旁边。主帅营中寂静无声,只见牙床上睡着一人。成都道问:“菩萨,本帅营中床上睡一死尸,这是什么人?”菩萨笑道:“难道大帅忘了本来面目,睡的死尸就是你。”成都道:“嗄!原来就是我。这般说起来,我身已脱臭皮囊,再不能回阳世了。我那圣上、娇妻啊!今生休想见面了。”说罢,泪流不止。菩萨说道:“大人且免愁烦,方才贫僧说过大帅阳寿未终,少不得送大人还归旧路。”那成都忽然醒悟,开言说:“适才多多冒犯,请受我一拜。”菩萨连忙扶起道:“何出此言?大人不见责就好了,何必言谢。”成都满面惭愧,开言相求:“望老大王放吾还阳,还要保主征东,灭那苏贼。但不知我那阵亡的十数个兄弟,如今在那里?待吾会他一会,可使得么?”大王说:“这不能。他们天数已定,寿算已绝,如今已上天庭去了。”成都道:“这么说,他们都是天庭正神了。”菩萨道:“元帅说的不错。”成都点头,开言又问说:“菩萨,当年本帅攻打南陈,被那鬼面佛打伤,亏了黄眉佛爷相救、后来被奸王杨谅害死,地府不敢收入。如今想来,只怕弟子的一生,有些曲折。但不知我后来结局如何,伏乞老大人指示。”菩萨闻言,打了个寒战,暗自忖道:“他是道教,我是佛教,本是他厉害,如今说话要小心。”对道:“元帅,你本来就是天庭九天应雷普化天尊,平生正直,扶助圣主,打成隋朝天下,并无罪孽。你何必心慌?”成都说:“虽是如此,究竟后来如何?”菩萨见躲不过,遂道:“既然如此,北窗开给你看,就明白了。”吩咐轮转大王开了北窗。
对成都说:“一生结局多在里面。”成都抬头一看,全然不解。只见一座关头,写着“江都”,只见关外冲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将,长得三分像人,七分似鬼,身高不足六尺,骨瘦如柴,坐下万里烟云照,手中一对大锤。前边来了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执凤翅镏金镋,与他交战。那个使凤翅镏金镋的将军,看看战不过,被那个小将军一锤打断了兵器。他就大怒,飞起一脚,重伤了小将。赶上去动了杀手,却反被小将军取了性命。霎时飞沙走石,关前昏暗。少停一刻时候,天光明亮。只见仙童玉女,长幡宝盖,扶起那使凤翅镏金镋的将军上了马,送上天庭,冉冉而去。那个小将军不知所踪,却看见一只大鹏鸟,飞往西方。成都定睛细看,只是影影绰绰,全然不晓得是何缘故,忙问菩萨道:“内中景界仓然不解,乞道其详。”菩萨道:“宇文大人,此将名叫李元霸,有万夫不挡之勇,乃是上界大鹏金翅雕临凡,武艺极高,大人也打不过他。大人若遇此人,须要小心。”成都道:“老大人,想必那个使锤子的就是李元霸了。”大王说:“然。”
成都问道:“菩萨,这李元霸和我有什么仇怨么?”菩萨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管什么仇怨呢?”成都道:“的确如此,只是一阵怪风过去,这里李元霸哪去了?那个使凤翅镏金镋的是何人,怎么用本帅的兵器?”大王道:“大人,那李元霸就是大鹏金翅雕。使凤翅镏金镋的将军,其实是你,你气数已到,被李元霸杀死,所以天庭将你收走。”
成都道:“呵呀!这般说起来,又是一番劫数了。”菩萨道:“正是。”成都道:“但不知这苏贼可有降服之法?”地藏王菩萨微微笑道:“大人,劫数劫数,自有公论,以后自有分晓。”成都道道:“原来有这个缘故。”二位说毕,同下楼来。菩萨吩咐鬼卒:“送宇文爷回阳间去,不可久留在此,恐忘归路。”
成都拜谢。鬼卒同了成都离了森罗殿,来到前面。只见一个年老婆婆,手捧香茶,叫声:“请爷爷吃了茶去。”成都听得,回礼道:“婆婆谢了,我不要吃。”菩萨叫一声:“大人,这个使不得。倘然复还阳世,泄漏天机,其罪不小了。请大人务必吃了这盏茶。”成都闻言,心中恐惧,连忙吃了,作别大王,还回旧路。看看相近凤凰城,鬼卒叫声:“大爷,小鬼送到此间,阴阳阻隔,要去了。”成都叫声:“这个自然,多要慢去。”只听得一声大叫:“元帅苏醒转来了。”那子龙等十多位战将昼夜伏侍,在此守候。听得元帅大叫,子龙说:“好了,元帅醒过来了,快快报与万岁知道。”张须陀急忙来到银銮殿堂,奏说此事。朝廷大悦,同了苏威、公主前来看视,叫声:“元帅,你三日归阴,朕三日不曾安睡。今日元帅醒转,朕不胜之喜。要耐心将养为主。”传旨煎茶汤。成都只得翻转身来,说:“臣罪该万死,蒙圣君如此隆重,杀身难报,只得在床上叩首了。”朝廷道:“这倒不必,保养第一。”成都又说:“苏威大人,这几天苏贼来攻城否?”苏威道:“他失了飞刀,不来十分攻打。”成都闻言,对子龙说:“你等不要在这里伏侍,只要你嫂嫂和几个侄儿就是。身为副帅,带领人马四面营寨紧守才是头等大事,要多备灰瓶、炮石、强弓、弩箭,防他攻打以惊圣驾。”子龙叫一声:“得令!”多往城上紧守去了。又对苏威道:“待本帅好些,然后开兵,不要点将出城,再送性命。”苏威道:“这个自然,元帅且宽心。”成都道:“吩咐得当,请万岁回銮。”朝廷再三叮嘱,同了苏威自回宫不表。
再说苏天临失了飞刀,不敢交战。只是坚守城池,以逸待劳。倒是憋坏了乙支文德与斛斯政,只要讨战。苏天临争不过,只得点了十万大军,出关讨战。军士见了,忙报与天子。世祖道:“成都尚未痊愈,不宜接战。”苏威见说,算定阴阳,出班奏道:“今日气运正盛,理当出战。请新文礼将军先走一遭,许败不许胜。”世祖道:“先生这话,多半不能明白,新将军多要小心。”文礼道:“遵旨!”取了铁方槊,出营喝道:“何处淫贼,在此支吾,过来会会你爷爷新文礼。”松浦道:“这厮就是什么‘八马将’么?”乙支文德说:“正是!”松浦笑道:“鼠辈一个,山下文将军,快去斩杀这厮!”“得令!”拍马摇刀,直取文礼。文礼忖道:“这厮厉害,我怎么是对手,还得智取。”催开金晶骆驼,冲杀过去,假意把槊往刀对。蓦然反手一转,直奔心口去了。倭将措手不及,这一刀使尽了力气,无法回转,被文礼穿心而过,呜呼哀哉。松浦大怒,双刀齐出,直取新文礼。文礼大惊,回马就走。松浦怒道:“还有什么大将,快快出来!”
文礼退回龙帐,报知战况。苏威道:“将军辛苦了。”又对马瑜说道:“将军,成败与否,还有在你,有劳了。”马瑜道:“先生言重了,就是赴汤蹈火,那又何妨?我去了!”提枪上马,来到阵前,大骂苏贼。天临喝道:“马瑜,本帅也晓得你的本事,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怎么这样狂妄?不要多言,吃我一刀。”马瑜道:“你有刀,我需不是没有枪的。”一马当先,冲杀过去。两个厮杀,正是:
那一个是小狐山作乱的怪物,这一个是东洋海流散的真龙。一个放青光,如喷白电;一个振锐气,如迸彤云。一个好似卷毛白虎走人间,一个就如金爪猎鹰飞下界。一个是擎天玉柱,一个是架海金梁。银龙飞舞,黄鬼翻腾。左右宝刀无怠慢,往来不歇虎头枪。
二人在沙场上,战到四十回合,难胜马瑜。苏天临暗想:“隋朝来的将官,多是能人。区区一个马瑜,本事倒高。不免诈败下去,用法宝伤了他。”算计已定,兜转马,把刀虚晃一晃,叫声:“马瑜小蛮子,果然凶勇,本帅不是你对手。我去休得来追。”带转丝缰,往营前就走。马瑜叫声:“胡儿那里走”!正待要追,只听得营中战鼓震天。马瑜听得,说:“不要我鸣金收兵,反而战鼓之声不绝于耳,今日不杀苏贼,不与阵亡将军们报仇,算什么英雄?”把马一拍,随后追上来。
天临见了,又将铁板来伤马瑜。马瑜一见,魂飞魄散,大叫:“二位哥哥,兄弟不能与你报仇了。”说罢,放声大哭。合当有救,早有托塔李天王在云端,看见苏天临飞刀要马瑜,知他是天上金吒小太子下凡,天庭弟子不该死于妖邪之下。使法力把照妖镜一照,把铁板定住。苏天临大惊说:“这是怎么回事,奇怪奇怪?”叫声:“狗蛮子,本帅的法宝,被你一阵哭不知哭得怎么了,如今定在云中,动也不能动了,快快还本帅的宝物来!”马瑜抬头一看,果然铁板不能动了,心中暗暗称奇,连自己也不信,开言叫一声:“胡儿,本将军自有神通,那怕你铁板,快快下马受死。”苏天临说:“休得胡言,看宝贝!”只听得一声响亮,这一把铁板居然又动了。托塔李天王见了,心中大怒,又把照妖镜一指,施展法力,这把铁板无影无踪,如同空气一样。那苏天临慌张,心中一想:“我的飞刀也好,飞镖也罢,都被破了。这个铁板,是最后的救命符,如今也被破了。倘有疏忽,丢了性命,才是前功尽弃。也罢!如今且自回营,另寻妙计,杀退隋兵。”主意已定,传令鸣金收军,兜转丝缰,回马就走。马瑜见了,飞马追赶。只听得空中大叫一声说:“马将军,今日苏贼该败,你快快回营,点起大军,一同攻打凤凰城。若当枪匹马追赶苏宝同,性命难保。”马瑜抬头一看,见空中有金甲尊神,手中提着宝塔,立在云端。
“嗄!我晓得了,方才救我的是这尊神仙。”不免望空拜谢。只见李天王冉冉往东而去。马瑜收兵进城,来见天子缴令,说明事件。世祖皇帝大喜,吩咐进军出击,正是:
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