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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开房门,只见雁安宁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以手撑额,似乎正在养神。
阿韭小声道:“姑娘,这都下晌了,你若是困了,先回床上睡会儿吧。”
雁安宁睁开眼:“不困,我只是在想事。”
阿韭看了看地上的火盆:“我把这些纸灰拿到外面去?”
“嗯,”雁安宁应了声,想想又道,“你待会儿替我去冷宫看看。”
“冷宫?”阿韭不解,“去冷宫看什么?”
雁安宁没有多作解释,只道:“你进了院子,去正面第一间大殿,看看西北角上的地砖是否有人动过。”
阿韭听得满头雾水,但她向来对雁安宁唯命是从,当下点点头:“我把火盆料理了就去。”
雁安宁目送她退下,将视线落回桌上。
桌上原本放了厚厚一叠纸,如今全都化成了灰。
昨日她从锦绣那儿得知段皇后这些年的遭遇,整整一夜不寐。
皇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皇帝就是那个最大的恶鬼。
如今,恶鬼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她。
雁安宁深知,她只有赶紧离开,才能免受折磨,但眼下并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按她原来的计划,她得等到外公将江府安置妥帖,才能离开皇宫。否则一旦露出马脚,皇帝震怒之下,京中与她相关之人必定难逃干系。
她原来的设想是一个月,一个月后,只要收到江府传来的消息,她就可以安排脱身,但谁知宫里的险恶比她想象的更甚。
从今早开始,她在纸上写下各种预想,将提前出宫的所有可能全部推演了一遍,却没有哪一种称得上万全之策。
她不敢赌,若赌输了,牺牲的将不止她一人。
雁安宁起身,从架上抱下宝月斋的糖盒。
盒子里的糖是一个月的份量,如今只剩半月不到,若她能撑过这最后十余日,一切就能按原计划进行。
雁安宁拿起一颗糖,糖块是只圆滚滚的小老虎,如同一只憨态可掬的猫咪。
雁安宁将小老虎放进嘴里,品着舌尖的甜,心里百味杂陈。
她很贪心,她不但想要外面的人安宁,就连段皇后,她也想让她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可她想不出万全的法子。
她很可能连自身也无法保全。
雁安宁推开窗户,望着窗外的春景。
皇宫是整个京城最安静的地方,而外面的春色又闹得如此喧嚣,她想起雁家种的那些花草。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不知西院的那架迎春开了没有,还有父亲房外的山茶。
兄长的院子里种了几株梨树,开花的时候如雪纷纷,她每年都会在树下铺上毡子,赏花饮酒,唯一可惜的是,那些梨树只有花开得好看,秋天结的果子一个比一个酸涩。
雁安宁对着窗外发了一阵呆,直到看见小厨房顶上冒出炊烟,才觉腹中有些饿了。
她想起百里嚣说过,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她得庆幸她从未像他那样挨过饿,而眼下也不打算委屈自己。
她正要唤小金送些吃的过来,身旁伸来一只手,划拉走了桌上的糖盒。
百里嚣拣起一颗糖:“你爱吃这个?”
说着,扔了颗进嘴里。
他仔细品了品,点头:“味道不错。”
他转眼,见雁安宁犯傻似地盯着他,笑了:“看我干嘛?”
雁安宁朝窗外望了眼:“阿韭呢?”
“你那个小丫鬟?”百里嚣道,“是你让她去冷宫找我的?”
雁安宁顿了下:“算是吧。”
百里嚣端详她的神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个什么意思?”
雁安宁语塞。
她突然觉得,自己让阿韭去冷宫的决定有些冒失,且不说这是白天,容易被侍卫发现,就算没人发现,阿韭去了又能怎样呢?
替她看一看地砖有没有人动过,这也无法判断百里嚣会不会来。
百里嚣与她约好要将地道的地图给她,这才只过了两日,她实在不该如此心急。
雁安宁关上窗户:“你看到阿韭,怎么不和她一起回来?”
“我只看到她在冷宫出现,怎么知道是你让她去找我。”百里嚣掀起衣摆坐下,“我跟她又不熟。”
雁安宁不由被噎了下:“我跟你就很熟吗?”
百里嚣总是这么突然出现,换作是旁人,十个胆子也不够他吓的。
百里嚣歪歪脑袋:“你今天火气很大。”
雁安宁抿唇。
她整晚没睡,又费了不少心力筹谋出宫的法子,而那些法子无一能保所有人周全,她正心浮气躁,百里嚣这么一问,令她脸色更加难看。
偏偏百里嚣像是毫无自觉,朝她凑近几分,看了看她的脸,又道:“昨晚没睡好?”
雁安宁避开他的视线。
百里嚣道:“又做噩梦了?不是让你把狼牙放在枕头底下?听我的,试一试总没错。”
他的语气如同老友一般熟稔,听在雁安宁耳里,却只觉絮絮叨叨,令人莫名烦躁。
“听你的做什么?”她白他一眼,“地图拿来了吗?”
百里嚣目光一顿。
他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你找我就是为了地图?”
“不然呢?”雁安宁道,“你我非亲非故,我找你总不是为了叙旧。”
百里嚣不说话了。
他拈起一颗糖,拿在手里看了看:“明明属兔子的,怎么这么凶?”
雁安宁瞧了眼他手里那颗小兔子糖:“不好意思,我下月十九,属虎。”
百里嚣看她一眼,挑起眉,放下手里的小兔子,重新拿起一只小老虎:“这个?”
他把糖放到嘴边,一口咬掉尾巴。
雁安宁眸光一动,只觉他眼中充满挑衅,忍不住道:“老虎屁股摸不得,你不知道吗?”
话刚出口,就见百里嚣将整只小老虎都丢进了嘴里。
他将糖块嚼得咔嚓作响,懒懒道:“还挺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