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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安宁哭笑不得。
她在认真发问,他却乱答一气。
“那你看上我了吗?”她下巴微抬,似笑非笑。
百里嚣静了静,像是被雁安宁的反问噎住,默了半晌,突然“噗”地一声笑起来。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笑声震动胸膛,在喉间滚了几滚。
窗外暮色四合,暗灰色的云影落在院中,狭小幽暗的房间里,他与雁安宁相对而坐,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简陋的木桌,他的目光如夜风轻飘飘拂过她脸颊。
“按照雁姑娘的说法,我们才见了四面,我怎么会看上你?”他凉凉问道。
“没看上就好,”雁安宁抿唇而笑,“阁下是西南军的将军,你若看上我,恐怕对你的大业无益。”
“我看未必,”百里嚣歪歪脑袋,“你不是一直担心我会挟恩图报吗?娶了你,西南军与雁家军就是姻亲,姻亲之间,怎么会打仗?”
雁安宁听他胡搅蛮缠,不由摇头:“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她不但是雁家的女儿,还是皇帝的妃子。
百里嚣直直望着她,即使在幽暗的光线中,他的目光仍炯然有神。
“你除了是雁安宁,还能有什么身份?”
雁安宁微怔。
她除了是雁安宁,还能有什么身份?
抛开她的家世,她的处境,她就只有一个身份,她是雁安宁。
刹那间,她心头一跳。
就像高山遇见流水,孤鸿邂逅晚照。
她望着百里嚣,顺着他的视线看进他眼里,试图找出一丝戏谑。
他迎着她的打量,眼中带笑,却无轻佻。
雁安宁别开眼,又望回去,她淡淡笑了下,眼波盈盈。
“多谢。”
百里嚣支着下巴,听她道谢,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你除了道谢,就不会说些别的?”
雁安宁微微笑道:“我冒险将你藏在我的院子里,难道不算回报?”
百里嚣轻啧一声:“雁姑娘,是我将你送回了梧桐苑。”
“可你烧了驯兽坊,”雁安宁道,“皇城守卫应当知道有人纵火,才会增派人手,不许人进出。”
百里嚣从鼻腔里发出哼音:“你猜得没错。”
“为什么?”雁安宁问,“你白天还在围场打猎,没道理突然回去放火。”
百里嚣瞥她一眼:“皇帝要杀我。”
雁安宁惊了惊。
她是料到皇帝看百里嚣不顺眼,但他今日才在围场中大放异彩,皇帝怎么说杀就杀。
“你又干什么了?”
她这口气,活像他整天挑事儿似的。
百里嚣不满地用手指点点桌面:“杀了一只老虎,救了一个人。”
雁安宁狐疑:“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百里嚣讽刺地挑起嘴角,“你们皇帝是个疯子。”
他也是下来以后才听说,皇帝原本想杀了那名被马压住的侍卫。
百里嚣冷笑:“我当众驳了他的面子,他怎肯放过我。”
雁安宁默然。
百里嚣只是寥寥数语,却能想见今日围场中多么惊心动魄。
“你打算怎么办?”雁安宁问。
“先藏一藏,等守卫松懈再说,”百里嚣说到这儿,似乎还嫌不够,再次丢下一个惊人的消息,“我还伤了兰啸天。”
雁安宁一时无言。
她总算明白皇城守卫为何开始戒严,兰啸天是金吾卫大将军,是朝廷重臣,他受到刺杀,别说封锁皇城,就算挨家挨户搜查也不为过。
“你为什么伤他?”
“他命侍卫在屋里偷袭,我跑出去的时候见他站在外面,就捅了他一刀。”
百里嚣说得一派轻松,雁安宁却更是不知该拿何种眼神看他。
这个人,以西南军主帅之身潜入大衍,本该步步小心,处处谨慎,他却总是出其不意,反其道而行。
别人被偷袭,能自救成功,及时跑路就不错了,他却有空放火,还将外面的官员捅伤,雁安宁瞪着他,想不出是该夸他胆识过人,还是说他无法无天。
“你刺伤兰啸天,你不打算与大衍结盟了?”
百里嚣侧身压在桌沿:“你果然很聪明,这都让你猜到了。”
他话音低沉,在阴暗的房间里显出几分凉意:“怎么办,雁姑娘,西南军不与大衍结盟,你是不是就彻底把我当成了敌人?”
雁安宁看着对面朝自己倾过来的身影:“除非你打算与大衍开战。”
她淡淡道:“不过你眼下应该没空。”
西南军身后有后平与南阳虎视眈眈,百里嚣若对大衍宣战,等于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这个男人虽然任性而嚣张,但他绝不愚蠢。
黑暗中,沉沉的低笑声响起。
“没意思,”百里嚣懒懒道,“想吓唬你都不行。”
“你还有心思吓我?”雁安宁没好气,“你伤了人,不往外面逃,跑进宫里做什么?”
“声东击西,”百里嚣道,“兰啸天遇刺,皇城各衙署会立刻加强搜查,只有躲进宫里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本想去冷宫附近找个地方藏起来,谁知刚到这边就撞见了雁安宁。
“你既然能伤兰啸天,为什么不杀了他?”雁安宁疑惑。
百里嚣道:“杀了他,这皇城我就真出不去了。”
皇帝震怒之下,定会严防死守,到时整个京城大肆戒备,别说百里嚣,便是与他随行的属下,也难逃筛查。
“既然如此,你何必伤他?”
“我看见他就手痒。”百里嚣动了动手指,“谁叫他太倒霉,站的地方刚好挡住我的去路。”
雁安宁嘴角一抽:“做你的属下一定很辛苦。”
“怎么这么说?”
“你太有本事,但又太任性。”雁安宁说着,起身朝门外走,她已问清他入宫的目的,剩下的事情便不打算再掺和。
“你进宫时想必已想好了退路,走的时候请自便,别惊扰了我院子里的人。”
她的身影在暗室中露出一个浅浅的轮廓,百里嚣望着她模糊的背影,懒洋洋道:“过河拆桥。”
雁安宁回头:“什么?”
百里嚣双手环胸:“兰啸天与雁家一向不和,我替你捅他一刀,你不高兴?”
“心领了。”雁安宁侧过身,“你有很多理由伤他,但绝不是因为我。”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百里嚣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雁安宁也不是说什么就信的傻子,百里嚣明知兰啸天的身份还敢捅他,必定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用意。
说话间,正房传来阿韭的惊呼:“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