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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奚僮四喜担心地看着曾渔,生怕少爷承受不住谢子丹的冷嘲热讽,少爷好强要面子,这回落榜痛苦至极,昨夜就差点寻了短见,这个谢子丹却还要这样落井下石,真可恶啊
我家少爷昨夜在能仁寺投宿,能仁寺那破房子突然砸下根木头,把少爷脖子砸伤了谢六公子,你家是开生药铺的,有没有什么好的伤药
四喜颇为机灵,知道为少爷掩饰。
谢子丹放声大笑,瞅着曾渔颈间紫痕,讥讽道:木头砸的,什么样的木头能把人脖子砸成这样若说是骑在驴背上突然栽下来,恰好被缰绳勒住脖子,这还比较可信,四喜,你这傻小子,撒谎都不会啊。说话时,两眼一直斜睨着曾渔,满是嘲弄戏谑之意。
这嘴脸可憎啊,曾渔很想一巴掌抽过去,他伯父撼龙先生除了会风水术外,还精通剑术,江西堪舆师为谋生走遍大明两京十三省,不会几下散手如何防身,曾渔自幼是作为堪舆师被培养的,八岁开始修习八段锦导引法,九岁开始练剑,虽然最近两年因为求功名心切而荒废了武艺,但对付谢子丹和两个轿夫应该不在话下
可是打伤了谢子丹又该如何收场呢,毕竟是生活在人间,不是乱世三国更不是玄幻异界,杀伐果断快意恩仇固然痛快,但要考虑到后果,他还有寡母幼妹要他照顾,目前他无钱无势,不忍又能如何,问:谢兄,我与你有仇
谢子丹一愣,随即笑道:你我是姻亲,哪里有什么仇,愚兄这不是关心你的伤势嘛,这样吧,你随我到我家药铺,我让人给你诊治诊治,如何心想:曾渔在本县薄有虚名,所以这个丑要让他出大,让县城的人看看当年的神童现在这副寻死觅活的丑态。
曾渔岂不知谢子丹的心思,道:不必了,渡船过来了,告辞。拱拱手,迈步走向河边。
谢子丹大为不爽,曾渔落榜了竟还这么神气活现,不是应该满面羞愧俯首无语的吗,就又跟过来道:贤弟慢走,我方才遇到蒋元瑞蒋兄,蒋元瑞这次取在第三十九名,我们东岩书院这次只有他和吴春泽二人进学,蒋兄要在县城三江酒家宴请东岩书院诸位同学,特意叮嘱我赶来请你务必赴宴,哈哈,蒋兄对九鲤贤弟依然很看重啊贤弟请看,蒋兄来了。
远远的蒋元瑞乘着篮舆过来了,渡船这时已经靠岸,四喜不想九鲤少爷被这些人冷嘲热讽,赶忙牵上黑驴,说道:少爷,船来了,我们渡河吧,不然天黑前赶不到家了。
曾渔要走,谢子丹当然不能硬拽住,当下大声道:蒋兄,蒋兄,曾九鲤在此。又对曾渔笑道:蒋兄已到,贤弟何至于退避三舍呢。
那边蒋元瑞已经听到谢子丹的叫喊,坐在篮舆里就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高声道:九鲤小友,身体无大碍吧请到三江酒楼小饮两杯如何,愚兄这次进了学,以后就不会再到东岩读书了,我们同学一场,理应欢聚痛饮一番。
大明朝士绅称呼生员为朋友,称呼童生则为小友,表示生员要高出童生一等,蒋元瑞昨天才通过提学院试,都还没去游泮拜孔子呢,就称呼起昔日的同学为小友了
曾渔对四喜道:请艄公等一下,我与同学说几句话。
年过三十黄胖无须的蒋元瑞下了篮舆,走过来打量着曾渔,又是一阵大笑,说道:九鲤小友,还记得半月前夏先生说的话否
但凡有利益争夺,就有勾心斗角,在东岩书院求学的三十多位童生寒窗苦读哪个不希望进学补生员,但广信府五个县每三年才有四十来个生员名额,竞争之激烈可想而知,东岩书院的夏两峰先生几次三番夸奖曾渔说必补生员,这给曾渔拉了多少仇恨哪,夏两峰先生是读书读迂了不知人情世故的老儒,少年曾渔呢,难免恃才自傲,若曾渔此番考中了,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东岩书院的同学见面只会笑脸奉承,但现在曾渔落榜了,虱子就爬出华丽的袍了,往日对曾渔不满的同学就要发泄怨气,谢子丹蒋元瑞就是其中之二,蒋元瑞原本学业平平不被夏两峰看好,这次却意外高中,当然是意气风发,科场得意了若不在同学旧友面前炫耀,那同样是锦衣夜行,所以蒋元瑞要摆酒邀友庆贺,曾渔是必请的
曾渔看着得意洋洋的蒋元瑞道:夏先生说你的八股文义理割裂尚未贯通,怎么,蒋兄不服气
蒋元瑞是来看曾渔笑话的,没想到曾渔竟还敢这么说,登时就恼了,冷笑道:一个乡村腐儒,懂得什么义理文章
曾渔喝道:休得无礼,你才进学,就敢这样诋毁自己的老师
蒋元瑞歪头看着曾渔,冷笑道:老师的好名声要靠学生来传扬,你是夏先生最器重的学生,怎么不考个案首给夏先生争口气
器小易盈,这蒋元瑞以往话语不多貌似忠厚,一旦考上了秀才,顿时大变脸,竟趾高气扬成这般模样,是科举让人扭曲,还是人性本来如此
曾渔道:你是认为八股文果真胜过我,还是这次院试侥幸中式
蒋元瑞还没答话,一旁的谢子丹嗤之以鼻道:侥幸,你曾九鲤怎么不侥幸中一次,蒋兄的时文明显胜过你,这次高中乃是必然。
曾渔问蒋元瑞:你也这么认为
蒋元瑞两眼上翻看青天,傲然道:当然。
曾渔道:那好,你随我去拜见黄提学,各以旧文一轶呈上,请宗师评论谁高谁下,如何
蒋元瑞不屑道:场屋作文才是真本事,平时作的文章谁知道你是从哪里东拼西凑抄录来的
曾渔道:说得好,你敢与我当场比试破题否
蒋元瑞哈哈大笑,斜睨着曾渔道:谁耐烦在这里和你比试,有本事考秀才去。
既已撕破脸,蒋元瑞也就不再与曾渔啰唣什么请客喝酒了,对谢子丹道:小谢,我们饮酒去。两个人冷笑连连,各乘篮舆入城去。
四喜看着曾渔的脸色,安慰道:少爷的文章本来就强过他们两个,夏先生就是这么说的。
曾渔摇头苦笑,说道:蒋元瑞一句有本事考秀才去就噎得我无言以对,大明朝是科举社会,没有功名寸步难行啊。
四喜道:少爷三年后再考吧,定能高中。
泊船古柳下的艄公催促道:要过渡的赶紧了,我要撑船了。
曾渔四喜和黑驴上了渡船,艄公把长长的竹篙插进水底借力,渡船悠悠驶向对岸。
正午的阳光直射水面,波光耀目,两岸青翠,曾渔立在船头看驼背艄公憋着劲撑船,他心里沉甸甸的也象是在憋着劲,这日子过得憋屈啊,吃喝玩乐声色犬马全没有,却屡屡遭人打脸,现在即便是书画箫剑都抛掉一心发愤苦读,可院试三年只有一次,而且三年后也不见得就必中,多少博学鸿儒都是屡试不第,哪有一朝穿越就能五元六元连捷的,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可问题是这日子实在不好过啊,若有秀才功名那就轻松得多,但那至少要三年后,怎么办,哪里有脱困的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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