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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之前的记忆,一般人是没有的,所以虽然苏凤仪从宣府出生,但她对此毫无印象。
听沈权如此说,苏凤仪倒是想起来,谢皇后好像是说过她是在宣府出生的,却不知道原来是在沈家出生。
苏凤仪笑道:
“这本宫倒是不知,娘亲只说她来宣府走亲戚,结果就把我和皇上生在亲戚家了,原来这个亲戚就是沈家。
苏家和沈家是什么亲?远房表亲么?”
苏凤仪这话让沈权一愣,似乎又回到十八年前,那时他才十岁。
当时的谢皇后还是太子妃,也才和现在的长公主这么点大,还是个小姑娘。
怀胎九月的谢皇后挺着个硕大的大肚子,拎了把菜刀,搬了把太师椅,往沈家门前一坐,那群围攻沈家的兵将们就不敢进了。
当时沈家全家成年男丁都上了战场,几月未归,杳无音信,生死未卜,家中男人仅有十岁的沈权和一岁的沈和在。
当时谣言四起,说沈家投了北虏,传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连太祖都动了怒,要严惩沈家。
沈家是先皇的嫡系,是先皇手下,最得用的武将,若先皇在,或可劝太祖一二,偏偏先皇当时在江南处理赋税之事,远在天边,鞭长莫及。
沈家的死对头曹家,是那落井下石之人,便想趁着沈家只有妇孺在,对沈家动手。
谢皇后提前得了消息,立马飞鸽传书给先皇传消息,又不顾自己怀胎九月,连夜从京城赶往宣府沈家,堪堪比曹家先到了一步。
曹家围了沈家,才十岁的沈权已经是个男子汉了,提着把比自己还高的开山斧,站在谢皇后身后,要保卫沈家的安危。
原本凶神恶煞的曹将军对着谢皇后,不敢放肆,点头哈腰道:
“太子妃,这卑职也是凭旨意办事,请太子妃行个方便……”
谢皇后拎着那把菜刀,笑道:
“将军办将军的差事,本宫走本宫的亲戚,各不相干,将军随意。”
太子妃怀着孕,在大门口坐着,这谁还敢闯沈府,谁还敢随意,这万一太子妃出了事,谁负得了责任?
曹将军苦着个脸:
“太子妃说笑了,这没听说沈家和皇家有什么亲啊?
还请太子妃不要为难卑职。”
谢皇后一手拉了沈权的手,笑道:
“以前没听说,那将军今日可真是有福气,本宫亲口告诉你,你可要好好听好了。
太子去江南前,金口玉言,已经为本宫未出生的孩儿,和沈家定了婚约。
这孩子呢,是本宫未出生孩儿的夫婿,未来要叫本宫一声娘亲。
曹将军你说,这未来的女婿,是不是本宫的亲戚?”
谢皇后不肯走,曹家也不敢进。
曹家围了沈家几天,谢皇后就在沈家门口坐了几天,直到太子快马从江南赶回京城,劝了太祖收回了成命。
曹家退了,谢皇后绷了许久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引发早产,将孩子生在了沈家。
……
苏沈两家的婚约什么的,不过是谢皇后当时的权宜之计,一句戏言,之后两家也未曾再提起。
如今苏凤仪突然问起,两家到底是什么亲,沈权就想起了当年谢皇后那句未来的夫婿的话,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慌。
沈权慌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道:
“就,就,就是远亲。”
苏凤仪奇怪地看了沈大将军一眼,心想远亲就远亲,这隔了太多层关系,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亲,也无甚要紧,沈大将军对自己要求也太严苛了,这答不上来怎么慌成这样。
于是苏凤仪就岔开话题,将这远亲的话题抛之脑后了。
这时候,李掌柜带着一群绣娘,抱着一堆的衣裳,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一下子就把二楼挤了个满满当当。
绣娘们们欢欢喜喜地把漂亮衣裳一件件展开给长公主看,沈大将军被挤着挤着,就被挤到了外圈。
沈权干脆把位置让给那群绣娘,自己站在角落,安静地站着看。
李掌柜在楼下已经听伙计说了,来得居然是当朝长公主!
天爷啊!定是今年清明给老祖宗扫墓扫得好,李家祖坟这是冒青烟了!
李家这样的小本生意,竟然能迎来长公主这样的大佛,长公主若穿了霓裳阁的衣裳,以后霓裳阁还愁什么生意!
能和长公主穿同样的衣裳,那是多大的荣幸,以后霓裳阁自然是人人慕名而来,财源也滚滚来啊!
李掌柜拿出了真本事,各种绢各种缎各种绸,什么名贵选什么,连镇店之宝都献出来了,漂亮的衣裳一件件展开,流光溢彩,如道风景一般。
绣娘们当场给长公主量体改衣裳,长公主选哪件就改哪件。
你在屋内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角落看你。
沈大将军看着那在灯光下,在绫罗绸缎的包围下,那耐心地听着绣娘说着什么的,温柔地笑着的长公主,美得如画一般,美得好像在发光。
那一刻,沈权突然有些后悔,刚刚,或许他应该跟她说一说,那远亲到底是什么亲。
若他说了,远亲到底是什么亲,会如何呢?
她若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呢?
说起来,他和她的口头婚约,其实比裴驸马还要早,是不是?
想到这里,沈权内心立刻警醒,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沈洪先,长公主已有婚约,与驸马两情相悦,你亲眼所见,如今翻出这些陈年往事来,是想做什么?
翻出这些来,除了让她为难,让两人难堪,还能怎么样?
她对你有救命之恩,谢皇后对你有救命之恩,文睿也对你有救命之恩。
这就是你该干的事儿?你就这样报答她们一家对你的救命之恩?
若让裴驸马知道了这旧事,让长公主与裴驸马之间有了嫌隙,那他沈权岂不是那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人了!
沈权立刻移开了视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大街上越聚越多的人群,觉得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人人皆知,自己那心中的卑劣。
那明知不该,却又蠢蠢欲动,按捺不住的卑劣。
那便是,他无法停止地想道,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她与裴驸马有了嫌隙,那他是不是,就有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