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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命要紧!”黯然神伤的搂抱缠绵中忽听掌柜的声音远远传来:“大事不好!逃命要紧!”我和她俱吃了一惊,急忙各自穿衣而起,结束停当后我携着她走出房间,下楼来到大堂之上。
“怎么回事?忽然间就大事不好?又什么逃命要紧?”我生气地问店掌柜。“小客官还不知道啊?近日传闻官兵在陕西取胜后尽数东调豫西,围剿‘八大王’张献忠和‘曹操’罗汝才,听说今晚大兵便到啦!”他又前后小心看了看才小声道:“刚才前面几个村落的难民纷纷拥来告知了这个消息,现在左临右舍俱是大乱,争着往山中避难去啦!”“官兵来了,我们平民百姓又怕什么?”我不解地问。
他就两眼发白道:“小客官怎么就像一直住在天上,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这年头官兵无粮无饷,就到处洗劫粮财,又杀良冒功,奸污妇女。大兵过处,鸡犬不留!哎逼得老百姓反倒恨兵不恨贼!
小客官还是携家眷速避为上!”我恍然,又有些怀疑道:“我都在这住了三日,也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八大王’出没啊?”“张大胡子率主力早走了大半月啦!官军这才大摇大摆地放心前来。”
他苦苦一笑:“镇上如今能走路的全跑进山中避难啦!只恨乱世中我偏生还有这个薄店缠身!走又走不开,避又无处避!还不知道怎么活过今晚呢?!”
此时小街上已经大乱,百姓纷纷灰头土脸,弃家而逃。沐月香忽然问:“怎么很多百姓逃荒时两手空空,不把家中粮食都带走?”
店掌柜就苦笑:“哪有什么粮食啊?前阵子告示又帖出来啦,为了剿灭中原及川陕叛民流寇,今年开始,全国一年又加收200万两的‘剿饷’!哎!”
他摇头长叹道:“风调雨顺的话,一亩地的粮食最多就能卖三、四两银子,却要缴上五两多的苛捐杂税天灾人祸,老百姓还种什么粮食啊?”
我和沐月香对视一眼,急忙从后面拉出马来。算过房钱,我拥着她跳上马,疾驰而出。街道上俱是舍家乱窜之人,我不得不勒住缰绳,缓慢前进。
“我们这是去哪啊?”她在我怀里怯生生的问。我暗自咬牙道:“你不是要回洛阳家中吗?我送你一程!”“真的吗?”她又哭了起来:“谢谢你!”我烦躁地打断她:“别哭了!要是哭烦了老子,就改注意啦!”我策马出镇,顺着山路刚拐过几个山脚,忽见路边就倒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婆婆,怀里兀自还抱个五、六岁的小孙女。那老婆婆已经奄奄一息,抱着孙女大哭:“乖孙女,奶奶没用再也挺不下去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那小女孩也不辩东西,祖孙两人就报头哭了个昏天暗地,看着那老婆婆,忽然想起在秦淮河畔抚养过我的老漂母:乱世之中,天下间这样的人间惨剧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不自觉地勒马不前。怀中沐月香更是哭得泪流满面问道:“怎么只有老婆婆一个人?小女孩的父母呢?”
那老婆婆虚弱道:“她父亲一年前就被捉壮丁的抓走了,可怜她是个女孩!她母亲权衡下也只能带着她弟弟逃难去了,老婆子无用,可是她还这么小是不能和我一起死的啊!”听着她的哭声我也彷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秦淮河边的那个小村庄我抱着沐月香跳下马,对老婆婆道:“我们把这个小女孩带走好吗?怎么也不能让她小小年纪就这么饿死在荒山上啊!”老婆婆喜出望外,皱纹遍布,操劳了一辈子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回光返照般的微笑,犹自挣扎着拜谢:“可怜老太婆临死前终于遇到贵人啦!就让这苦命的孩子跟着你们,我死也瞑目啦!”又让小女孩给我们叩头。我把沐月香拉到一边,沉默半晌后拍开了她被制的穴道:“原来还想送你一程,但马上坐不了三个人哎!我俩缘尽于此啦!一会你气血通畅后,就骑马带着这小女孩走吧!
你生的这般美,路上就化妆改扮一下才好,一定要小心在意!”看着她泪如雨下,我也心中剧痛,两眼发酸:“我知道你还是很爱你大师兄的,我害了你,让你不能嫁给他!”
忽然用手指了指山间搀母挟子,急急逃难的百姓道:“但我俩比起他们,是不是又幸福了许多倍呢?”
看着惶惶人群,她忽然也拼命扑进我的怀里哭:“这一路上我也看到了许多世间贫苦,我以后不会像以前那样盛气凌人,一定会努力去帮助穷苦百姓的!”她停顿了好久。
终于鼓足勇气小声问我:“为什么你你就不能娶我?我俩带着这个小女孩,找个偏僻地方生活”我如中雷击,胸中波潮起伏:真的可以吗?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虽然就是如此的触手可及。
但想到温瑾和祝白雪,又怎么可以无情舍弃?!我绝望地看着她:“对对不起,我爱的人还在等我回去,我就是死了,也要拼命爬回去的!”我俩目光相交,彼此的眼神又都是那么的绝望失落,万念俱灰。
“我既然负了你,就绝不能再负她人!”我胸口发闷,颤抖着手把她鬓间一丝散乱的秀发轻轻挽好:“我从来都不想爱上你,但它来得又是如此的让我措手不及。”
把行囊中所有金子、银子都给她揣好了,又从把怀中五枚钢镖掏出来放在她的手心里道:“就把这个送给你留做纪念吧!你一路小心!千万小心!”
我咬牙转头离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但心中绝没有半丝后悔。我不敢回头,心中一片空白,踉跄中只知道脚下的路真是漫长漫长。
一会恨我自己,一会又为自己感到高兴骄傲。迷茫中终于力尽倒地,但终于第一次对着心中的邪恶高声呐喊:“我和他们不同!我放走了她!我不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勉强收拾起残破心情,又要为暗淡明天奋斗打算。我不敢走大路,进山后荆棘中绕过几个山头。
忽然遥遥听到远处人嚷马嘶,乱成一片。心中一惊,游目四顾,就急忙回身躲于山顶碎石中,凝神望去,片刻后山谷石道间就果然远远行来一队官兵。
此时天已近晚,遥遥看着山路中一字长蛇般的几千官兵,队伍散乱,旗戈不整,好像各个俱是走得精疲力尽,人困马乏。人马当先处一个全身甲胄,总兵官模样的将领率领百余骑精锐勒马停住了。
看到身后步兵的疲惫散乱就轻轻对左右心腹说了几句,前面马阵就立刻飞出几个传令官,顺着队伍向后飞弛,口中大叫:“总兵大人有令!
前面三里处一小镇,今夜各部就在镇中扎营休息!”官兵听了就立刻都来了精神,个个欢天喜地,磨拳擦掌,舍命向前。“他妈的!这些狗兵!”想起了店掌柜的话我就小声骂了一句不由想:“她应该已经走远了吧?”
遥望东方,想到茫茫人海,以后再也相见无期,胸中就油然生起一股要爆炸了一般的撕心裂肺,即想大哭,又欲大叫。
就在这最混乱嘈杂的一刻,冷不防“轰”的一声,山间密林中号炮骤响,平地一声雷的忽然急风暴雨般杀出一彪人马,长刀闪闪,马蹄如雷,风驰电掣地冲向官兵。
当先一员小将,粉面朱唇,白袍怒马,英气俊秀中更有无限杀气,率领手下几百骑兵居高临下,势不可当地冲进了尚自没有反应过来的敌阵之中。
那银袍小将一马当先,手中梨花长枪化做万条银龙,又似雪花遍体,枪芒到处真气沛然,有如旋风骤雨,当者披靡,手下丛无一合之将,白马银枪到处官兵无不东奔西走,远远逃避。
他催马直进,率领手下轻骑犹如一把无敌锋刃,摧枯拉朽般地立时将官兵截为两段。官兵措手不及,虽人数众多也是首尾不能相顾,更兼士气低落,队伍立刻大乱。弃戈丢甲,溃逃中哭爹喊娘,只恨少生了两条腿。当先的总兵官初逢巨变。
虽然慌张,仍率着手下副将亲兵杀了几个溃兵后犹自厉声大叫:“不许逃!违令者立斩!”乱军中还好像在发号施令,想聚拢部队把这支农民军围而歼之。
无奈这打击来得犹如迅雷不及掩耳,后队兵卒毫无战心,发一声喊,早已四散奔逃。前队在如潮败兵冲击下也立不住阵脚,眼见大势已去,只有绿着脸孔在百余亲兵亲将保护簇拥下拨马而走。
那小将也不慌乱,在马上拈弓搭箭,大叫一声:“着!”那支箭就更如流星赶月,天马行空,在空中划出一道灿烂彩虹:弓弦响处,总兵官远远应声落马。官兵见之无不胆寒,心腹左右抢了那总兵尸首吓得草木皆兵,亡命逃窜。
“我乃‘八大王’张大帅养子李定国,降者免死,反抗者立斩!”那白袍小将在马上高声遥呼,精神抖擞,威风八面。他手下皆是能征善战,追杀中俱是振声高呼:“降者免死,反抗者立斩!”
官兵没了首领,自相践踏处更加混乱,降的降,跑的跑,俱是落荒而逃,几千人顿做鸟兽散。
那小将也不恋战,驱散了官兵,又命手下抢了几匹好马后就呼哨一声,马上鸣金收兵,收拢了队伍快马加鞭,眨眼间即消失于山野丛林之间。队伍张弛中井然有序,一丝不乱,军纪严明处比那一盘散沙的官兵可强上不知多少倍。
只闻山间惨叫不断,或落单,或受伤的官兵又不时被山中躲藏的,愤恨已久的农民群起杀死一场大战转瞬即逝,血污遍地的战场只剩下几十个重伤的官兵的叫骂求救声久久盈于山野空旷。
生平头一次见到两军征战,虽不算是亲临沙场,惊心动魄处也看得我心摇意眩,目瞪口呆。久久之后不由得激动之中热血沸腾,站在山顶间,想到精彩处几欲仰天长啸:“生逢乱世,大丈夫本就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