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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小圆说:“孟浪别听他的,女人别拿她们开玩笑,她们心里挺苦。”许峻岭说:“嫂子别替姑娘们担忧,我老孟还不是那样的人!”
孙则虎说:“好高尚的人,这么高尚的人我都感动了,马上就要热泪盈眶了。”又说:“我们老爷们儿到房里说话。”
许峻岭跟他到了房里,他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可是够朋友提醒了你。只当她是小菜一碟,找机会把她给推了。傻瓜,现在的姑娘谁认真呢,她要你负责只可惜了我没这份运道!”
许峻岭说:“老孙,你开玩笑呢,又变成了说真的!我赤条条一个打工的,谁会用眼角朝这边扫一扫,漂亮的当然不扫,丑的也不扫!我用命拼来几个钱,拿去跟她敷衍吧!汽车也没一部,谁会跟你。”
他摸出一包烟,往底下一弹,跳出来一支,让许峻岭抽去了,又弹出来一支,用两根指头捏起,点燃了深吸一口,过瘾似的抬头吐着烟圈,说:“下个月准备买部车,没钱也要买,二手货吧。
到北美来一趟车也不开一辆,起码有一半是白来了。老孟你也买部破车玩玩,别死守几个钱守上甘岭似的,发不了财的!钱来得辛苦,要用了它那辛苦才没白辛苦。到那天吃也吃不动了,做ài也做不动了,钱有了也没有用了。”
许峻岭说:“你看我房里三件东西,床、桌子、椅子,买了车不相配嘛。”他说:“有了车,找女朋友就方便了。起码的面子都没有,谁跟你呢!女人的虚荣心是她的衣服,你要理解理解。”许峻岭说:“有人说没吃洋肉白来一趟,你又说没车白来一趟,任务这么艰巨!”
他吸着烟说:“当然最终还是房子,这是最大的目标。到这里失去的太多了,最大的弥补就是哪一天圆了房子的梦。一幢别墅式的洋楼,前后草坪,人生也只能如此了,还要怎么样呢,活这几十年的!”
许峻岭说:“失去的东西房子车子也弥补不了。”他说:“老孟,咱们哥们儿来点现实主义的,别玩超现实主义那套,你是文人,我也算个文人,文人心里那点酸东西我知道!
有什么用想想这个世界是个啥样的世界!那一套在这样的世界上都发臭了。几千几万年我也想过,关你什么事呢就算关了你的事,你又能怎样还是一个无可奈何!
这么大的天下,就自己这几十年是真的。自己这几十年,古往今来一切真理都在这句话里面了,老实人说老实话,谁也别哄着谁。是不是这么回事你说!”许峻岭说:“你都说完了还容得我说什么!你真要我说呢,我就说。”
他凑近一点说:“你说。”许峻岭说:“闪开点,好大烟气,也不知袁小圆怎么就让你亲她的嘴。真要我说呢,我说你都是胡说,放屁!”他说:“怎么就是放屁了,你说!”
这时厨房里的人叫:“孟浪,菜都备好了,叫老孙过来。”孙则虎说:“下次再教育你。”一溜就去了。许峻岭站在门口,看见隔壁门缝透出灯光,有人影子在晃动,心想:“她在家里,这么久也不出来,也不要解个手吗”孙则虎用清水去煮螃蟹,又抱怨说:“孟浪还是在餐馆里捞饭吃的人,螃蟹也不会买,都是公的,没有蟹黄。”
又说起在国内时,有次招待一个香港朋友吃螃蟹,买了两斤怕不够吃,爸爸妈妈装作有人请客出去了。袁小圆说:“还好意思说!”老孙说:“几十百把块钱一斤,没有办法啦!
我不想做个孝子可囊中好羞涩,讲不得志气。这是辛酸史,别提它了。”吃了喝了,把东西收了打扑克。孙则虎说:“来点刺激。”许峻岭说:“打十三张,谁会”他们都不会。有人说:“还是来三打一。”
说好了七十分起叫,七块钱一次,每叫高五分加两块钱。一个博士没怎么打过,出牌的时候手直发抖,大家都笑。玩到十二点多钟,许峻岭赢了几百块钱。
孙则虎输了想翻本,牌不好也敢叫高分抢了庄打,输得最多。袁小圆带了孩子睡在房里,这时出来叫孙则虎回去。孙则虎说:“刚开始打又要回去。”
袁小圆说:“再不走地铁就收了。”又问谁输了。他们一起说:“老孙赢了我们三个。”孙则虎说:“再打两盘。”
叫得更猛,两盘都抢庄打,可都输了。袁小圆在一旁看了脸色不好看。孙则虎不情愿地站起来说:“下次到我家去玩,大家都骑车来,打到天亮再回去。”走到门口他说:“你们单身汉好自由,你们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呢。”
一时都去了。许峻岭躺在床上想睡,忽然听见隔壁的门一声轻响,楼道里有了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分明,又转到水房里去了,门闩一响。
一会儿脚步声又转到厨房去了。他想起张小禾还没吃晚饭呢,她被他们封在屋子里有七八个小时。许峻岭想起觉得好笑,其实她做她吃的,谁又碍着她呢就那么羞答答的怕见人!又不是个真没见过世面的。
许峻岭熄了灯,抱了毯子想睡,耳朵却特别灵,像全身神经都集中到耳朵上来了,厨房里的声响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声音,他想象着她的一举一动,怎么切菜,怎么淘米,活灵活现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关你个屁的事呢,要你竖起耳朵听。”直到她做好饭,端到房子里去。
许峻岭又细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了,似乎放了心,只觉得夜沉沉地压了下来。第二天上午,许峻岭在厨房里煮方便面吃,听见张小禾走到楼道里来了。
他以为她要出去了,谁知脚步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似乎比平时沉重些,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奇怪!平时他在厨房里时,她从不进来,一定等许峻岭走了她才来做吃的。
有时许峻岭就故意慢慢地做,慢慢地吃,慢慢地洗碗,让她久等。谁叫她那么傲着呢!感觉到她离他近了,他忍不住偏了头望了一下,她从冰箱边侧过头来,似乎是微笑了一下。这更奇怪!许峻岭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又望了一下,她正往一只杯子里倒牛奶,又侧脸望着他微笑一下,头也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点。
这一次许峻岭看得分明,也回报了一个微笑,把头轻轻一点。她端了牛奶回屋子里去了。许峻岭知道刚才这一幕已经消除了他和她之间的那一层潜在的敌意,她那一笑一定有含意。
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怎么就会有了这种转机呢以后他们碰了面就点点头,有时也“嗨”地招呼一声。
有几次许峻岭觉得她脚步放慢神色迟疑着想说什么,又怕自己领会错了自作多情,就一直走过去并不停下来,心里又不踏实像失去了点什么。
她在厨房里哼着什么歌儿,许峻岭就吹着口哨接上去,她也并不停下,继续哼着。她最喜欢哼的一首歌是“我们在回忆,回忆那过去”许峻岭吹着口哨应和着,心想:“回忆什么,又挂念着那个人吧。”
有天上午他坐在厨房里吃饭,她进来了,许峻岭“哈哕”一声招呼她。她说:“吃饭呢!”她居然开口说话,奇迹!许峻岭说:“吃饭,你呢”筷子敲一敲碗。她说:“我吃了早饭没吃中饭,你这时候算早饭算中饭呢”许峻岭说:“按时间呢,可以算中饭了,但这是我今天的第一餐饭。我晚饭吃得晚,餐馆里做事都是这样。”
把自己的身份交代出去了许峻岭有点紧张,也有点羞愧,看她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放了心,想着可能房东已经告诉过她了。
她倒了一杯牛奶,在许峻岭对面坐下慢慢地喝。他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没话找话说,问道:“你喝冷牛奶会生病的!”她说:“都习惯了。”许峻岭试探着说:“听房东说你在多大读书”她“嗯”一声,似乎不愿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