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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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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

    成亲三日,方得空下笔写信。大哥,你可放心,你为我细心觅得的夫君,品德如你所说,果令少昂十分心折。洞房花烛夜,他首次瞧见少昂的面貌,非但不嫌不弃,对少昂亦十分有礼,我与他,虽然只是开始,但少昂已可预知未来夫妻生活的美好。大哥,你说得没有错,我不曾做过坏事、不曾口出恶言过,为什么不会有一段好姻缘呢?我早该信你的如今你尚在归途中吧?再晚几天,少昂再将信托人送出不知下一回得空写信会是何时?我的新生活,让我忙得喘不过气来,大哥,咱们曾允诺过一月一信的,我一定会做到,只是偶尔迟了点,可别怪我喔。

    大哥,你到家了吗?我成亲已经十日了啊没有想到日子过得这么慢,原以为会好久以后再写信给你的你想少昂吗?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即使新的生活我已适应,我与夫君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但,我还是想念你,想着苏家一切你说过,我不会寂寞的,因为颜府的一切都是你细心打点过。是的,当我一出房后,瞧见的是苏家的庭院;当我穿上新作的衣服时、我会感到安心与熟悉,因为这是我打小穿习惯的绣坊珍品;当我走进书房时,瞧见的全是从苏家运过来成千上百的书,每一本上头都有你跟我的回忆你说,你怕我思乡情浓,所以把一切的一切都重置了,大哥,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你怕我跟着我夫君会委屈了,我都看在眼里,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大哥,你还记得成亲的前一天吗?

    夜宿常宁镇时,你知我半夜睡不着,拉着我在夜色中走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逛大街,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你不知我有多怀念、多怀念

    大哥,收到你的来信,我欣喜若狂,一整夜捧着信读了又读。你说,即将起程去向我未来的嫂子提亲,大哥,我好希望此时此刻我就在家中,分享你的喜悦。你高兴吗?高兴吗?此去尹家,你会不会偷瞧一眼嫂子呢?瞧一眼,好吗?瞧了,告诉我,她生得什么模样?个性如何少昂好希望能在场分享你的喜气,如果只是如果,我若还没成亲,那该多好?至少,我可以看着你迎娶,看见嫂子一面。我还记得,那一夜,在常宁镇上,我问你有没有找过机会上尹家偷瞧嫂子,你答我,不都是人吗?有什么好瞧的?那时,我好讶异,心目中善良体贴的大哥,怎会说出这种话来?当时真要以为元醒哥哥又来假扮你了如果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会生气吗,每回元醒哥哥一扮你,我就认不出谁是谁来了,你会气吗?会吗?我好希望有一天,能正确无误地指出你来,可是,好象没有这个机会了最近,我一直在想,想着过去想着苏家好想好想

    “你要现在出发?”

    “嗯。”换上儒雅的白衫,头戴金冠,一头束起的黑符肩后,额间的朱砂痣极红,像正要盛开的花苞;面色如白玉,貌俊而秀雅,沉稳之间带着若有似无的傲气。

    “不是约在下个月十五吗?”偏着头,跨坐在椅上的青年拥有相同的面貌,只是眼角眉梢流露出难以驯服的野性。他懒懒地子孪生兄长吩咐仆役准备下午起程。他口气略嫌促侠地说道:“下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你可以性急地上门先提亲,但人家可是要瞧日子才准你跨进尹家大门的呢还是你想拐个远弯去瞧少昂?”

    兄长只是瞥他一眼,并不多作答话。

    他又坏坏笑道:“这也是,少昂一嫁半年,连封信都没有捎来,你自然有些担心担心什么呢?担心她遇人不淑吗?这不可能。你千挑万挑,从她十三岁那年开始足足挑了三年,才终于挑中了那姓颜的叫什么来着?我老记不住他的名字。我还记得你说过,他是个读书人,人穷,品德却很好,绝不会因少昂面丑而嫌弃,何况他受尽苏家的好处,从此不必过苦日子,只要专心读书就好,你也让他选择过了,不是吗?”

    苏善玺闻言,答道:“我并不担心。”顿了顿,迟疑了会:“只是我不太安心。”见苏元醒扬眉一笑,他修正自己的话:“这半年来,我想了又想”

    “可别告诉我你后悔嫁了少昂。”苏元醒咕哝道。

    “有个地方不对劲。”

    “哦”想念就想念,何必找个借口呢?

    苏善玺知他俩虽是孪生兄弟,却少有心意相通的时候,有时反倒觉得少昂与他才是孪生兄妹,不必明言就明白彼此的心意。

    不对劲之处并非出于少昂,也非出于她的夫婿,那,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他隐隐约约知道有异,却说不上来。

    想起少昂,心里那股熟悉的异样感觉再升起。从半年前少昂的洞房花烛夜开始,这样的感觉就盘旋不去,虽没有占据他所有的生活,但偶尔像针一样地戳进他的胸口,让他拒绝再深思。

    一深思,只怕很多事情他会懊恼后悔,然后再也无法回头。思及此,他马上敛神,往好地方想去。也许这半年没有捎信,是因为她有了身孕,与颜起恩共有的亲密下的产物

    “哎啊,小心,善玺,你想到什么了啊?气得都快把扇柄给折了”

    苏善玺回神,心一凛,说道:“我没在想什么不,我是在想,少昂若真是有了身孕”唇间竟有几分苦涩,他强压下来,笑道:“我可要怪她不捎信来知会我一声了。”

    苏元醒看着他的神色,喃喃道:“有点言不由衷呢好吧,我过几天再跟上去吧,见了少昂,可要表达我的想念之意啊。还有,大哥,少昂都嫁了,你扮了十来年的大好人也可以停止了吧?我已经受不了看着同样一张脸,却天天正经八百的模样。”

    苏善玺哼了一声:“我若露本性,你还能在府里作威作福吗?”语毕,懒得理他,从枕下拿了一样东西就走出去了。

    “担心少昂,不如担心你自己吧!”苏元醒想起前几天的算命就好笑。“那算命老头不是说你会娶个爬到你头顶的妻子,一辈子被这个力大无穷的女人给控制吗?真可怜,谁会知道尹家养在深闺的女儿会是个可怕的女人,算你倒霉了。”定了十几年的亲,要退婚是不可能的了。

    还好,他与善玺一向是冷情之人,对感情之事并不注重,时间到了,就迎个妻子过门传宗接代,尽苏家男人的本分,如此而已。再多的,也没有了。

    再多的也没有了。

    如果我说,我想家,好想好想,我好想回去,大哥,你会笑我吗?我不明白啊,为什么成了亲,就是永别了?为什么成了亲,就必须去建立一个新的家庭?那,我以前的家呢?为什么要分离呢?我成了亲、你成了亲,各自有家了,那,以往那个充满回忆的苏家呢?就这样永别了吗?我好想回家,好想不要长大大哥,你知道吗?现在,我只能在梦里回到那个永远不会遗弃我的家,就在昨晚我还梦见你拉着我的手,去回敬欺我的元醒哥哥,那时我才几岁?十岁还是十一岁?不过是几年前的事啊,竟彷如隔世,如果可能,我希望我希望

    “夫人,少爷回来了”

    “喔。”她轻应一声,吹干笔墨,小心地收起书信。“现在多晚了?”

    “快四更天了”小丫鬟吞吞吐吐的。

    “我去瞧瞧好了。”苏少昂蒙上面纱,朝小丫鬟笑道:“你先去歇息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可是可是,少爷喝醉了”

    她微怔,点头。“我知道了。”

    走出房门,一阵冷风吹来,她缩了缩肩,接过小丫鬟的灯笼往客房走去。

    说是客房,不如说是她夫君长久以来的住处。自洞房花烛夜起,他俩就分房而居,他不曾在入夜后踏进她的房门一步,因为一瞧见她,他就

    “吐了。我的天,颜兄,别再吐了谁教你喝这么多啊?”

    又喝醉了吗?她并不惊讶,最近他似乎染上了酒性,没有喝个盯酩大醉,是不会回府来的。只是,客房内那几人的声音好陌生,是他的朋友吗?

    站在客房门前迟疑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进房,忽然又听见他大舌头地叫道:“还不是你们灌的,不然我会喝这么多吗?”

    那声音尖得刺耳,让她直觉退开一步,不敢贸然走进去。

    “颜兄,咱们可是见你成天愁容满面的,想让你快活快活。你要喝酒,咱们陪着喝;你要瞧上哪家俏寡妇,咱们就帮你守在门口,任你在里头翻云覆雨;你喜欢街头卖豆腐的女儿,咱们天天陪你买豆腐,引开她老爹,让你与她情话绵绵,这还不够义气吗?”

    房外的人影浑身一颤。

    “你们知道什么!”他啐道:“被人控制的滋味不好受,连喜欢的人都没法名正言顺地迎回来,我算什么男人嘛!”

    “这有什么难的?嫂夫人不肯吗?颜兄,咱们交往了这么多日子,我可没有见过嫂夫人阻止你在外头寻花问柳啊!我想她应是贤慧有加,跟她提上一提就好啦。”

    “程兄,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另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略带嘲笑地:“颜兄的夫人是个呃,据颜兄说是个丑八怪,偏偏他得到的一切都是她娘家带来的,寻花问柳这事可不能让她知道啊,若她一状告回娘家,她那舅子会做什么事来?那是谁也不清楚的。”

    “是个丑八怪啊那有什么难的?颜兄,颜兄,你清醒点,我告诉你个法子,包你迎回美娇娘!你呢,先假意对她好一阵子,再跟她提起你想纳妾的事,我想她会有自知之明的。”

    “是啊是啊,她嫁进颜家,好歹是你的人了,就算她一状告回娘家又怎么样?她舅子收了你的财产吗?他忍心连带他妹子受苦吗?最多唬唬你,他还能做什么?难道要你写休书吗?”

    “若能写休书,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颜起恩的声音显然清醒几分,语气中充满恼意:“带她回去就等于一身富贵离了身,我怎么写得下手?可我一辈子想起来我颜起恩的妻子是苏少昂,我就浑身难受得紧,三餐吃不下还会想吐。你们没有看到她的脸,自然可以在旁放风凉话。我寻花问柳,她不是不动声色,而是根本不知情,整间宅子的丫头哪个我没收买?谁敢向她乱传话,也不必在颜府做了”他咬了咬牙,恨声道:“如果只有她消失了,那该有多好?”

    从半掩的窗缝往房内看去,正好窥见他面向这里的脸孔。他的脸曾经看起来很老实很老实,如今却充满恨意。

    这样的恨意是针对她吗?

    恨到要她消失吗?

    为什么呢?因为她貌无盐吗?

    “颜兄,你想谋财害命啊!”那声音像在打趣。

    她听不真切,只隐约听见他赌气地答:“如果不用吃牢饭的话”

    内心的寒意几乎让她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里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只觉冷风一阵又一阵,从外到内将她彻底地吹冷了。

    他叫颜起恩,是个老实的读书人。

    “骗人!”她喃喃道。

    家里是穷了点,但吃过苦的人,是懂得珍惜一切的。我观察了他两年,他品德很好,也不滥情,对女子皆以礼待之,不曾轻薄饼。

    “骗人!”

    所以,少昂,你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大哥,你骗人!”她压抑地低喊,双拳紧握在侧。

    如果是老实的读书人,为什么会变得现在这样子?是她害的吗?就因为她是麻子脸?

    从洞房花烛夜起,她就知道他排斥自己。刚开始,她好难受她当然难受啊,在苏家里,长久被大哥宠着,以为世间以貌判人只是少部分的人,后来她才发现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了。

    但,她嫁进来了啊。既然嫁进来了,躲在角落里痛苦掉泪也不是办法,毕竟要与他相处一生一世的她很努力地想要学习当个贤妻,试图融进他的生活,但他一见她,最多勉强笑了笑,说了两句话便找借口走了,然后回来的时间一天比一天还晚了。

    夫妻中,只有一个人在努力,还撑得下去吗?

    可是,不能不撑啊,她已经嫁了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啊。

    要这样过一辈子,她光想就浑身发寒,几欲发狂了。以前可以装傻、装笨,装什么都不知情,编着美好的梦熬下去,可是,当她想起方才那一双充满恨意的眼时,她装不下去了。

    到底,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他竟无法忍受?

    灯笼不知在何处掉了,她没有注意,恍惚的双眸慢慢映进庭院的景物。

    “原来是月圆了啊难怪我瞧得清东西”吐出来的话像藏在冷水里的冰,因为连内心都冻成冰了啊。她慢慢仰头看着月亮,唇畔浮起若有似无的笑

    想起了在常宁镇的那一夜,她跟大哥走在街上看月亮。

    “你说,瞧起来都是月圆,何必在意是不是十五呢?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每个人都认为十五才是月圆日,就算月亮圆了,不是十五,在众人的眼里也只是残月而已,我永远只能当残月。”她喃喃着。

    为什么要恨她入骨呢?为什么要在外头拈花惹草呢?即使彼此间没有多浓厚的感情,但他可知从她开始知道自己将嫁给一个颜姓读书人时,她虽不致欣喜若狂,但仍去调适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此人将是她一生相伴的夫君,即使最初没有任何情感,只要细心培养,终究还是会有夫妻之情的不然彼此陌路,如何过下去?

    “要怎么过下去?”她失神地问着自己:“我试图对他嘘寒问暖,他拒绝;我试着走进一家之妻该有的地位,他反而收买府中仆役。不管我怎么努力,他都视若无睹我都能忍,大哥为我作主的婚事,一定不会糟到哪儿去,我不停这样告诉自己”她能忍,只要不去想象要忍多久,不去想象是不是等到自己老死的那一刻,都得过这样的日子。

    直到方才,她目睹了那样充满恨意的神色。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恨过她,恨到想要她消失在他的生活之中。

    她也想要消失啊!就不必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永远也数不完,消失了就不必想起自己夫君的嫌恶与在外的寻花问柳。

    恍恍惚惚地,她又瞧见那口井了,那口井在月色下显得极为银白,彷佛有只透明的手从井中爬出向她招着要她过去吗?

    无力地上前一步,想起半年多前,在迎亲的路途中路过常宁镇,那时大哥曾告诉她,镇上曾有妒妇跳井自杀。那时她不明白为何要跳井

    现在,她懂了。

    “夫人?夫人?”

    丫鬟连叫好几次,才让她回神。

    “夫人,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不是去瞧少爷了吗?”

    “少爷少爷的朋友走了吗?”

    “都走啦,夫人你方才没在少爷那儿吗”

    少昂见她吞吞吐吐,又注意到她有些衣衫不整,心里微讶,却已无力问她,只道:“你先下去吧。”

    那丫鬟迟疑好一会儿,才彷有不甘地离去。

    她发呆了一阵,再又举起沉重的脚步往客房而去。

    客房静了许多,他像是已入睡。迟疑了下,想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上,里头的烛火未熄,她不自觉地走进房里,瞧见他四肢摊开地躺在床上,连棉被也没有盖。

    上前走到床沿,直觉要为他盖被。

    抬首瞧见他的脸,脑中忽地闪过那句“任你在里头翻云覆雨”顿觉他的身子充满了恶心的异味,连摸都嫌脏。

    无由来地,她的腹中升起无法抗拒的酸味,猛然涌上喉口,她赶紧抚住面纱下的小口,撇开视线。床下的小鞋引起她的注意,她心觉奇怪,忍下恶吐的感觉,弯下身要拾起那小鞋细看

    极好的记忆让她想起方才报讯的丫鬟不就穿著这一双鞋吗?那丫鬟衣衫不整,的确也缺了一只鞋,对她欲言又止的

    再自然不过的揣测让她作恶的感觉再起,顾不得有没有发出声音,就这样狼狈地奔出房门,冲到角落将空腹里的酸汁一呕再呕。

    呕得她头昏眼花

    她终于可以体会当日的洞房花烛夜里,他一看见她的相貌,就不自觉地冲出去大吐特吐一番的感受了。

    现在她只觉得他好脏。

    我骗了你,大哥,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存在,没有恩爱有加的夫妻、没有体贴入微的夫婿有的,只是一连串不曾预设过的日子。大哥,你会生气少昂骗了你吗?

    每天每天,我都写信给你,却一封信也不敢送出,我不想寄、不敢寄,我不要满篇的谎言送到你的手上;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的不堪,我知道你能从信中读到真实的我,是不?不快乐的少昂、迷惑的少昂、痛苦的少昂甚至满怀妒意的少昂,没有一个我,是我想要让你瞧见的,你能明白的,是不?

    唯一,我能做的,就是不曾掉过眼泪。我可以很骄傲地告诉大哥,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面丑不是少昂的错;旁人的嫌弃不是少昂的错,你的话我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不会忘。

    我接到你捎来的讯息,提及你转道探我,我既高兴又害怕,夜夜捧着书信入睡。大哥,你终于要来看我了,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当我想见你最后一面时,你就说你要来了!我等你,我一定等着你来,只是,求你不要读出我将要做的事,既然回不去那个我深爱的家,就请不要看见我的痛苦吧。我等着你,等到你来为止。

    连着同一天写着几封信,已是少昂唯一的寄托了,然而,不到一个时辰,少昂又写了第二封信大哥,我还能写多少信呢?

    就在方才,我的丫鬟你还记得为我买的丫鬟吗?你说,她瞧起来年轻能干,能帮我许多事是的,许多事,包括怀孕生子。

    就在一刻钟前,她就跪在我脚前,告诉我,她有起恩的骨肉了。

    我早该料到的,不是吗?在我看见她衣衫不整、客房里有只小鞋时,我就该知道一切了。原来那一天她故意将小鞋留在客房,让我察觉一切,偏我傻、偏我太过无知,所以,她终于下定决心与我摊牌了。

    她有四个月身孕了。

    大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我与起恩成亲不过半年,在我努力使他忘记我面丑的事实时,他走进了她的房里。

    也许,在我听过他翻云覆雨的事迹后,我已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是问她:几次?

    一次喝醉可以原谅,二次我勉强可以忍受,三次四次她说,她记不住了,只知道晚上他睡在客房里,若是她送凉汤过去,多半是到快天亮她才偷溜回仆房,如他熬不住了,也有几夜是他主动摸进她的房间

    我闻言,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大哥,我很失败,是不?她希望我能答应他纳妾她说,再等下去,她的肚子一大,一生就完了。

    那,我呢?

    我的一生早在成亲那一夜,也完了吧?也完了吧!

    马车在无人的街道上奔驰着,一弹就散的白雾若有似无地笼罩在四周,透着几许的诡异之气。

    或许,会觉诡异,是来自于自己难以定神的心吧?

    “还有多久才到?”苏善玺问着前头的车夫。

    “才到常宁镇呢。少爷,再赶赶,大概明天中午就可以到姑爷家了。”

    “到了常宁镇吗?”原要车夫再加把劲,心里却也知这速度已是极限。隔着车窗往外看去,果然是常宁镇啊。

    他曾来常宁镇几回,最后一次是半年多前为妹送嫁而来,当时也是同样的夜晚,拉着她走在大街上,只盼时间不再前进,如今却巴不得一眨眼就能飞身到少昂的身边,确定自己的不安只是多想。

    是他太敏感了吗?这几个连夜里,无故被惊醒,惊醒时满身大汗,心中恐慌万分,却怎么也想不起梦中究竟是什么吓到了他,只觉整颗心被掏空般,要再入眠是不可能的了那种感觉如同即将丧失某样最珍贵的东西、如同少昂在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晚,他心中不明所以地痛苦。

    “应是不碍事才对。”他喃喃地,说服自己:“少昂还会有什么事呢?一切都为她打点妥当了,应是没有事。也许,此去她还会跟我报喜,说她有了身孕呢。”

    以此安慰自己,心中更添苦涩。为什么而苦涩呢?

    不自觉地从怀里掏出一尊小小的白玉瓷娃娃,不发一语地子它良久,才慢慢合上眼。

    不试着休息一下,明儿个见到少昂,准会遭她叨念。

    想起她,唇畔不由自主地勾起淡笑,神智渐渐沉淀下来。在意识模糊之余,不忘提醒自己,到了颜府,可要交代车夫先去备几分薄礼;为了他的几场恶梦,他脱离车队,先行连夜赶路,礼品都搁在车队上少昂的面子可不能少,确定她没事

    后,他可在颜府住上半个月,好好地重新肯定她的生活是否美满

    对不起大哥,我等不到你了

    缥缈的意识里突然钻出这句话来,苏善玺从半睡半醒之间,猛然弹醒。他张开黑眸,正巧看见窗外一闪而逝的古井。

    那古井,是她洞房花烛夜前,他兄妹俩最后一次独处时共有的回忆。

    “还没出常宁镇吗?快点,快点!”

    “爷,再快,这马都要累死啦。”

    “那停车!我骑马过去!”苏善玺当机立断喊道。一等马车微停,他马上先行跳下车。

    那个梦终于有雏形了!就在看见古井的前一刻,他听清楚了夜夜在他耳边的悲鸣。

    软软柔顺的腔调不是少昂的,还会有谁?

    冷风吹来,让他浑身发毛,这才发现他的身体本能地已出了一身的冷汗。汗不止,而他并非是一个为了区区恶梦而惊慌失措的人。

    “爷”

    “你随后赶来吧!”语毕,他策马而奔的同时,不由自主又回头看了眼那古井。

    是梦,只是梦,他试图说服自己,马鞭一抽,胯下马奔驰出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