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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的日本社会中,各大高校曾刮起过“处女可耻”的歪风,好像人人都应该及时行乐,将“脚趾头也想肉体分享”的邪说贴遍了各种网络上的论坛。于是,处女变得越来越稀少,甚至到了大学、高中、初中都找不到处女的恐怖地步,许多人叫嚣着“处女必须到幼儿园里去找”。
在这种**横流的歪风邪说之中,能见到像明千樱这样纯洁的女孩难能可贵之至,真的应该像保护大熊猫一样好好珍惜才对。
“那不是你的错,人人都不愿轻易放弃生命。”我安慰她。
“所以你才爱楚楚那样的人?”明千樱又问,“爱她的勇敢刚烈?爱她能够为道义献身的精神?她死之时,你竟然是那样伤心。我虽然只是远远看着,却能体会到你那种悲痛欲绝的感觉。”
我喉头一哽,无法回答。
楚楚倒在我怀里的时候,体温尚在,但命不久矣。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命代替她去死。
她死,我万分哀恸,但当我知道她是为了拯救玉罗刹而主动求死时,我心里不禁哀恸,而且悲凉、凄惨、感慨、怜惜她到了极致。
楚楚像一颗流星,飞速掠过,生命短促,燃烧自己,绽放光彩,只为了照亮别人的前路。
这样的人生,已经不能用对错、善恶、得失、好坏来形容了,她一定会永存于苗疆大炼蛊师的青史之上,其光辉事迹永远流传于世,成为后人代代颂扬的经典,就像玉罗刹血战“吴之雪风号”的那段历史一样。
只不过,她那样做,自己的内心世界会幸福吗?
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可比性,如果硬要把明千樱与楚楚相比,后者的确比前者更有勇气。
自从我认识楚楚,就很明显感到,她是一个绝对的悲剧人物。她始终活在使命之中,根本不是为自己而活。所以,她随时可以终结自己的生命,只要对达成目标有用就行。她的可悲在于,不仅仅别人把她当成了工具,连她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工具。
“她其实应该更羡慕你才对,毕竟你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已经胜过很多江湖人物。中国有句古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真正能保持自我、掌控自我的,少之又少。”我由衷感叹。
明千樱因为“自私”而放弃了拯救桑青红的最终手段,从宗派道义上说,她会被后人唾骂,但至少她现在能好好地活下去,走好自己的一生。
“羡慕我?谢谢你能这样肯定我。”明千樱叹气。
“人有权力决定自己的活法,你这样做,也不算错,而楚楚那样做,也不算对。只不过,生命只有一次,任何人都应该尊重生命,善待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我为楚楚感到悲哀的同时,也庆幸明千樱没有步楚楚的后尘,同样走一条自我牺牲的道路。
“如果是你,你怎么选?像我,还是像楚楚?”明千樱又问。
我无奈地摇头:“我没法选,因为我不是你,也不是楚楚。”
那对男女进入房间后,并没有发出更加不堪的声音,反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这似乎也是极不正常的。
“你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我说。
按照我的判断,玉罗刹中途杀人之后,一定会返回这里。那特务头子亲笔画的那幅画,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明千樱顺从地点头:“好,尽快回来,注意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大声呼救,我即刻赶到。”
我推开柜门,小心地探出头去左右观望。
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人声或脚步声。
通向房间的门紧闭着,但我屏息静听,那边确实没有声音传出来。
我由壁橱里出来,再替明千樱关门。
“男欢女爱,情浓缱绻,根本不会注意周围的危险,反而尽拣一些荒僻之处约会。白日宣淫,非奸即盗,能跑到这里来幽会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好学生。所以,用不着给他们留面子。”我一边暗思,一边快步到了门前,抓着门把手轻轻一旋,就推开了那扇古朴厚重的木门。
黑衣杀手围攻玉罗刹之时,已经将大部分布幔掀掉,房间内大部分桌椅、沙发都露了出来。此刻,只有房间西南角的一张长沙发上仍然蒙着布幔,显得甚为扎眼。而且,那对偷情男女并未在屋内,地上只扔着四五件适合年轻男女穿的运动衫、牛仔裤、围巾、球鞋,左侧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还挂着一只烟灰色的胸罩。这种情形经常在爱情电影中出现,**焚身的男女一进入房间后,一秒钟都不耽搁,就各自脱衣服,进入真刀真枪的实干步骤。
我闪进房间,径直走向那长沙发。
布幔鼓鼓囊囊的,下面很明显盖着一些东西,但却是静止不动的。
我犹豫了一下,狠吸一口气,确保自己能够见到任何恶心场面都不失态。然后,我抓住布幔一角,使劲一拉,尘土飞扬之际,立刻看到了下面盖着的那对苦命鸳鸯。
那确实是一对青年男女,身上的衣服都已经除去,只有各自胯下还穿着一条三角短裤。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但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那样抱着,像是在寻欢中途突然睡着了一般。
我伸手去拉那男生的胳膊,但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变得非常轻,如同一只倒空了的塑料袋一般。他的身体与那女生纠缠在一起,我一拉之下,竟然毫不费力地将两个人一起拖起来。
那幅残画还在,但房间里并没有楚楚的影子。
“楚楚,你在吗?”我轻声叫着,向黑衣杀手撤退的那扇门走过去。
我不清楚门背后有什么,但我判断,杀死年轻男女的人没有走远,就躲在暗处。
那扇门上有着复杂的阴刻鸢尾雕花,木料为灰褐色,应该是老核桃木所制,现代已经不多见了。
令我惊讶的是,门上的黄铜把手也是旧式的,上面同样铸刻着鸢尾图案。
“唉……”门那边有女声幽幽哀叹,但并非楚楚的声音。
我的手已经握在门把手上,却瞬间停住,没有拧转。
“那绝对不是楚楚的声音!”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再出声,闪在门边,继续侧耳倾听。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却假作不知,诸**词,这样会伤我的心,你知道吗?昨天晚上我已经发誓,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三十天内如果你再不向我做出承诺,我就离开这里。苗疆是回不去了,我会浪迹天涯,一个人活下去。天下这么大,哪里还容不下我玉罗刹?”那女声自言自语地说。
我听到了“玉罗刹”的名字,便知道楚楚已经回来,但现在她不再是楚楚,而是另外一个人。
细思起来,楚楚真是固执到了极点。普通人连自己家中的一草一木都不愿白白让给别人,更不用说把自家房子都借给别人了。而她倒好,却甘心受死,连身体都让出来。
“今夜,你来还是不来呢?”那女声又说。
此时此刻,我希望站在门口的是那特务头子。如此一来,他和玉罗刹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结束这段孽缘,让玉罗刹死得其所,不在困顿于“镜室”之内。
“你要我做什么,我就毫不犹豫去做,哪怕你连个笑脸都不给我。我明白你的难处,国家利益和民族道义逼着你‘以国事为重’,但等到你付出全部所有之后,国家还要你吗?你呀你呀,虽然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中重臣,却是傻得可爱。唉,我就爱你傻傻的样子,只要元首一句话,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这些事,我爹娘早就看出来了,告诫我多次,但我却从未信过。现在好了,苦果很快就要丰收,我们的后半生有吃不完的后悔药。我只想问你,这样做,你后悔了吗?”那女声又说。
这些话是玉罗刹偷偷讲给那特务头子听的,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很有道理。但是,对于一个沉浸于爱国主义精神之内的人来说,这些话不过是对牛弹琴,起不到任何作用。不过,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评价别人的功过,尤其那特务头子已经作古,一切变成了历史。此刻说他的对错好坏,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空留我在这里就好,你又何必打扰?我心已经枯槁朽灭,你又何必再将我唤醒?”那女声越来越凄惨,但偏偏又没有失声痛哭起来,那种既绝望又隐忍的感觉,让我浑身都像是浸在冰水里一般。
“为何留下那幅画?是纪念你的拯救国家的行动?还是纪念我们之间没有来得及完结的爱情?不管怎样,你都错了,从前是错,也就罢了,到现在错上加错,在我心上又插了一刀,岂不是一错再错,错不可恕?”那女声移动起来,从远端走向了门口,与我只隔着那扇古老的木门。
我转过头,向那残画望去。
画面中间出现的大洞已经毁掉了两个主要人物的身体,现在只能凭借记忆去构想那女子的模样。
“如果换做是我,能把那么美的一个女子送去日寇军舰吗?那个特务头子难道真的如传说中所记载的,是个铁石心肠、冷酷变态的魔鬼?”不由自主的,我替那女子感到惋惜,慨叹她错信了男人,也错付了终身。
世间美好事物本来就极其稀少,美到极致的事物所能维持的时间也极端,有些如昙花,一夜间盛开便凋零,有些如白驹过隙,一转眼间就逝去无踪。
譬如玉罗刹,她的崛起与毁灭也是苗疆的传奇,所有人都注目于她“生的伟大”,却没有人再去关注她“死的悲哀”。
在这个疆域辽阔的国土之上,八年抗战,民众灾难深重,刚刚胜利,接着又是旧**垂死挣扎之战。很多在八年中的抗日英雄又变成了内战中的炮灰,造就了一幕幕剧情反转的悲剧。玉罗刹其人,也是这诸多悲剧中的一幕。
咔嗒一声,门把手被转动,那扇门缓缓地向里拉开。
当门内的女子向外走出来时,我先看到她的侧影。
她有着高挺的鼻梁、长而密的睫毛、饱满而白皙的额头、红润的嘴唇,只看到一个侧影,我的心就像被子弹击中了一般,震惊到不能呼吸的程度。
在我半生之中,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如果她的侧影只是她全部美丽的一半,那仅仅这一半,就已经盖过古今中外、天上地下所有的美女。与她的侧影相比,什么**小姐、亚洲小姐、世界小姐,一切女人给她提鞋子都不配,只配远远地跪伏着向她顶礼膜拜,连到她面前来行礼的资格都没有。
她跨过了门口,肩上垂落的黑发随着身体的起伏而飞扬起来。
我想,就算世界上最好的水墨画家也画不出这一幕,漆黑的发在她洁白的脸颊上拂过,一黑一白,形成了美若梦境的动态水墨画,比电子计算机修饰过一千遍的图画更美。
这个女子的美,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冷味道。
她的身体仿佛是玉石雕刻而成,每一刻划,都极尽了雕刻艺术的完美技法,毫无瑕疵,了无遗憾。
在她面前,我感觉浑身都僵住,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生怕破坏了眼前完美的画面。
她径直走向了那幅残画,轻轻抬头,白皙的颈部呈现出完美的角度。
我仍旧只能看见她的侧影,她身上的衣服没有变,与被捕离去时相同,但她的体型却有了小小的变化,变得与画中人一样完美。
除了“完美”,我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汇可以拿来形容她。
“不该留下这样一幅画的,美好的东西一旦毁灭,就要毁得干干净净,不留残痕。你留下这画,到底是何用意?唉……是在怀念我吗?唉……是让后人怀念我们吗?唉……还是留给今日的我永远怀念你?唉……”她一连四问,问一句叹一声,那种痛彻心扉、悲到无言的哀伤,像四把刀,狠狠地插在我的心上。
“死是一件悲哀的事,死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也不记得了,可是你没想到吧?世界上比死更悲哀的事,就是永远不死,但却永远忘不掉从前的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直活着,一直反复想起,把过去你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都在脑海中清晰地描摹出来,越清晰,越心痛,越甜蜜,越悲痛。长夜难明,神州寂寂,我没有故乡,也没有未来,只能为你留守下去,直到世界毁灭……”她对着那幅画喃喃低语,睫毛一眨不眨,仿佛一看到那画,整个人都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