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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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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年节正是朝廷最忙的时候,不知怎的内阁却要在这大节下开始拟定陛下择婿的条陈。

    几日前在太极殿上,还未等孟阁老上演伏地痛哭劝谏的戏码,陛下就颇为痛快的答应了,不似前几次提起大婚就百般推脱,此番竟还一度泫然欲泣道:“朕如今孑然一身,并无父母兄弟在一旁倚靠,几位阁老都是看着朕长大的,如同长辈一般,此事上要靠各位替朕操持费心了。”

    这么一来,可苦了底下六部办事的大臣,内阁被分去了大半的精力,自从上一代掌印太监被杀,司礼监被撸了议政的资格,现在形同虚设。六部的折子每天雪片样的递到文渊阁,却迟迟不得回应。

    户部侍郎李时急得一嘴的火泡,散了朝专在光华门候着云太傅想问个究竟,如今奉纳的新粮等着入库,耽搁不得,若是再遇到雨雪天气,非得霉烂不可,他担不了这样大的罪责。

    云麾见他因为在这死等,脸颊被风皴得通红,确是急得没法了,无奈道:“这几日内阁正忙着主子的大事,该上呈的票拟也是拖了又拖,但主子的大事就是天大的事,不能被绊住,你且别守着死规矩,先入了库,再写明原因奏报上来,到时我会着人去清点。”李侍郎一听,心总算定了。

    可没几日,上朝时就听说孟阁老染了风寒病倒了,如今下不来床,需得告假几日。内阁的其他几位也都略显憔悴。

    阿璃一听,语气颇为自责道:“都是为了朕的事,朕心实在不忍,几位年事已高,现下又是寒冬腊月天,须得保重才是。”又令小敬子赶紧传了御医去学士府。

    转而又恳切的对左边一旁的云麾说到:“云太傅年富力强,年节下这半月的折子都直接送到他那里吧,过了年恢复即可,凭太傅的决断,必误不了事,只是少不得要辛苦些了。”

    云麾嘴上应承:“万不敢称辛苦。”心下却计较起来:不知这皇帝是有心还是无意,最近朝中没什么要紧事,这年节下的最是鸡零狗碎的磨人,文渊阁的折子如今堆得怕是要压死人,莫非是在给他找不痛快?他难得抬眼瞧了御座上的阿璃,见那翼善冠下的脸有种雌雄莫辨的况味,却看不出端倪,还是一贯的和气。

    众朝臣都悄悄松了口气,这下压在手里的事都要有眉目了 ,果然云太傅最受倚重。苏弼礼却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啧啧,陛下这是爱而不得心生怨怼了,云大人年前是不得闲了。

    阿璃下了朝,心情不错,回到养心殿抱着牛牛好一顿揉搓。

    这牛牛是只山东狮子猫,黑白花色,鼻梁通白,正八字脸,眼大而圆,长得非常标志可爱。体型比一般的猫大一些,性格却极温顺,因为耳朵生得尖而立,像两根牛角,遂取名牛牛。猫儿被主人这番揉搓下来“容姿不减”,逮着空挣脱了跳下暖炕倨傲的踱着步走开了,阿璃冷不丁想到,这番做派倒是像某个人。

    小敬子见主子下朝后难得这样高兴赶紧凑到跟前把这两天探得的消息说来:“奴才着人打听了,说是要在各个世家门阀中那些适龄未婚配且未入仕的男儿中挑选,内阁那几位大臣的意思是,门第出生和品性最为重要,为着陛下的声誉不能依着前朝那般尽挑些’端丽美容止’的。”

    阿璃一听不大高兴:“怎么的,别人都能往好颜色里挑,我难不成选个貌若无盐的就能显出我的好性儿?”

    小敬子知道她必要这么一说,忙压低了声气劝道:“  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如今谁又能当得了陛下的主呢?陛下若只顾着脸皮薄,任由内阁几个老大人折腾,选出来的少不得会惹陛下不快,而且到时候怕也没得转圜了。”

    阿璃何曾没有想过,她见小敬子一脸献宝的模样,啐道:“猴崽子,卖什么关子呢!”

    小敬子忙哈腰笑道:“过几日的宮宴,陛下可要擦亮眼瞧好了,外头可都得了消息了,怕是今年的宮宴亲贵大臣们,带的不是诰命夫人了,少不得要领着各自的儿子,孙子,侄子,外甥入宫来给您拜年请安。”

    阿璃心下大喜问道:“这可当真?”小敬子见龙颜大悦少不得要吹捧自己一番,如何如何费了番功夫套了在东华门迎朝的小黄门的话,据说大臣们上朝当口,小黄门听见门外赶车的家丁三五成群闲打牙,绘声绘色讲自己家少爷,表少爷,是怎么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准备着宮宴的,好不热闹。

    小敬子又说:“陛下这般天人之姿,谁要是能和您结了亲,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陛下到时候有看得上眼的,留意了姓名,直接找阁老们讨了去,谁也不能真敢拂了您的意。’’

    阿璃见他越扯越没边了,传出去,那些大臣言官们可不是上个折子呲哒她就能了事的,忙撵了小敬子出暖阁。自己抱着金丝软枕歪在暖炕上盘算起来。

    碧春在一旁见她出神,灌了汤婆子给她放在脚下垫着,觑着阿璃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道:“小敬子话虽混账了些,到底还是提醒了陛下,此等大事万万由不得外人摆弄,陛下须得自个儿拿个主意,宮宴上各家都会得些赏赐,您瞧着谁家的公子略能入了眼,就多赏套文房这样的玩意给那家人.....”

    话说了一半就听暖炕上的人“噗嗤”一声,碧春抬头见阿璃一脸促狭,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阿璃笑道:“好丫头,将来必不用朕替你操心拿主意了。”碧春羞愤得恨不能钻到炕洞里,着恼道:“陛下就知道作践编排我,定是看我服侍不好要赶我走了,奴婢这就绞了头去当姑子。”

    说罢就扭了身子打了幔子跑出去,红夏在外间听了动静,看她风一样旋出去,连忙迭声喊外头正扫洒的平平快拦着。又转身进来说道:“那丫头怎么越发得没规矩了,陛下别恼她,她脸皮子向来薄得很,这几日看您心里搁着事,饭也进得不香,碧春也跟着烦恼,夜里翻来覆去不得安生,眼皮子底下都是青。”

    阿璃难得的闹一嘴,见碧春这样顿时觉没了趣,闷闷说道:“我怎会看不出,也只有你们真心替我着想,我左不过想逗她一笑,谁知这下闹得狠了,快去哄哄她。”

    红夏嗖地红了眼眶轻声安抚道:“陛下快别再’我我’的这么说话,谁也担当不起,奴婢可哪也不去,就在这伺候您,甭理碧春,底下有丫头看着呢,一会想通了准要回来给您磕头请罪,奴婢来给您篦篦头松乏松伐。’’

    腊月二十八,宫中设宴,虽还守着先皇的孝,按照规制比往年削减不少,不闻丝竹声,也不见挂灯结彩,但进宫赴宴的人却再也守不住那飘渺的孝心了,脸上都快藏不的跃跃欲试。

    阿璃难得一番女儿打扮,大红的圆领鞠衣,胸背饰云龙圆补,戴了六龙三凤的燕居冠,为显庄重未施粉黛,但冠上的珠翠到底也没压过眉眼间的神采。席间的大臣瞧了龙颜都免不得赞叹:陛下今天端丽的紧呐!各家的儿子,孙子,侄子,外甥,心里都雀跃起来,这般女儿就算没了那泼天贵重的身份,也是值得求娶一番的。尤其肃清侯府的次子,心像被拂尘撩过,总惦记着御座上那上挑的眼和眼尾的红色小痣,忍不住要多瞧上几眼,闹得一旁的肃清侯,酒不过两杯就红了脸。

    宴过三巡,席间也不似之前那般拘谨,渐渐热闹起来,孟阁老的嫡孙自请奏了一曲失传的广陵散来助兴,在座无不啧啧惊叹,尽能寻得那失传的古谱,阿璃倒是听得心不在焉,打量着这摆足风雅姿态的孟公子虽不似他爷爷那般呆板,必是知情趣的,但这样子也忒像了,以后每每看到他,少不得要想到他爷爷涕泪横流劝戒自己的模样,这可大大的不妥。

    紧接着镇国公府的小儿子将那请上来的双剑舞得出神入化,阿璃不觉有趣心下略不满,这宫宴上舞刀弄枪的成什么样子,但瞧那人辛苦,腋下都汗湿了,不忍驳了他们父子的脸,一套招式下来略有停歇的时候,赶忙赐了壶酒,让小敬子请他归了坐。

    阿璃又见肃清侯府家的儿子贼眉鼠眼往这里打量,他爹在一旁被臊得抬不起头一直暗咳,他都不自知,心里更加烦闷失望,但她面上又不得显,免不得多喝了几杯。殿内生了地龙,热气蒸腾,没多时阿璃只觉酒气上涌,快要迷了眼,怕一会失态,忙示意红夏扶她到后殿。

    众人见皇帝要离席,都起身来,阿璃安抚道:“朕不胜酒力,后头发散会子,各位且尽兴。’’眼风扫到云麾,见他还是自有一番风流模样,比底下那些顺眼许多,竟没管住舌头脱口道:“云爱卿,今天这身衣裳也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