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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同一轮明月下,一对刚定亲的儿女,一人已然安睡,另一人却被迫坐在自家院子里陪人借酒消愁······大喜的日子,哪怕那人是长辈,言晔也有些恼怒了。
坐在他对面的言致不仅是恼怒了,她甚至是出离的愤怒,她此刻很困倦是其一,尚瑜此般做派的缘由才是她十分愤怒的原因。
于是她抬手,把尚瑜抱在怀中的酒坛拍落,碎裂的声音惊醒了沉浸思绪中的尚瑜,他讶异地抬头看着这个眉目在月色下越加精致的侄女,有些震惊。
言致抿唇瞪了他一眼,“雯姐姐等你几年了?你不声不响,她也就这么默然地等着你,可是凭什么呢?你可曾想过,这世俗能容她等你多久?这般毫无希望的等耐能给她什么?怎么,听说她要择婿了,你慌了?着急了?那你就去提亲啊,谁还拦你了不成?”
言晔看了妹妹一眼,没想到她会如此粗暴的打掉酒坛,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简单直接到粗暴的揭开这件事,但还是接了一句:“小叔此般作为,恕侄儿不耻,实在懦弱无能了些。”
尚瑜惨笑,摸了摸脸颊,仰头看着下弦月,喃喃道:“父亲和随太傅金兰之谊,大哥和她父亲乃是莫逆之交,阿草你又和她姐妹相称,这就是长辈了,我又比她大了十岁有余,我又怎知······”
“这叫什么废话?长辈怎么了?历史上少了侄女嫁叔叔,外甥女嫁舅舅的前例了?那些有血亲的都可以,你们这算得了什么?再说了,雯姐姐怎样剔透的人儿,哪里会在意这些。我看就是你自己过于懦弱,一天就担心别人会觉得你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既然如此,那干脆直接和雯姐姐说开好了啊,她也好早日嫁人,你也不用在这里绞断肝肠的难受了。”
言晔抽了抽嘴角,阿草语速如此快,话语甚至有些恶毒,小叔这几年一直为此事所困,却叫阿草几句话给说得愣住,他不免有些同情小叔,他自然清楚尚瑜并不是像阿草想的那样在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在随雯,担心着世俗会对随雯不利。
随家立身清正,数百年的书香世家,真正的清贵人家,名声好得不能再好了,这样的人家,最重视的就是这名声,外人也对他们的名声苛刻得不得了,若此事成了,随家女嫁与了世交人家的长辈,于随家的清白名声,那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可污之处,于随雯,不知会有多少明嘲暗讽。
尚瑜待随雯,确是一片真心,所以他难以决断。
至于阿草,言晔唇角笑意深了些,阿草未必不知其中关窍,但她如此说,自然也是有深意的,大概小叔会以为随雯也是这么以为的吧,加上言晔定亲和随雯欲择婿的刺激,酒上心头······
言晔思及此处,就看到那个眼睛已经迷蒙了的青年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言晔看向妹妹,见她眉眼带着笑意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心下稍安,伸出去欲拉住尚瑜的手收了回来。
“没事吗?”
“没关系的,我也只做这么多就好,剩下的,雯姐姐自己会搞定的,至于小叔,说实话,我刚刚那番话半真半假,我确实挺看不起他的,太懦弱了呀,自己喜欢的人,为何要顾及世人的想法呢?这是两个人的事情,关那些闲人何事?一个男子,莫非还护不住自己的妻子了?真是不知所谓。”
“所以要是阿草,绝对不会像雯娘一样等这么几年吗?”
“当然,我会当下便问个清楚明白,他若因这样那样的缘故而犹豫而退缩,那我凭什么要为他白白耽搁了时光?”
言晔有些宠溺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说道:“妹妹心性耿直,自然处事果决,这很好,不必白受磋磨。”
言致翻了个白眼,打落兄长的手,转身回屋,她困得要死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至于别人能不能睡着,那不是她要管的事情。
······
翌日清晨,随雯习惯早起,洗漱梳妆坐在院中小亭里看上几页书,这一日自然也没有差别,洗漱梳妆,拿着昨夜读了一半的书走出房门,但今日她没能走出去。
因为门开那一刹那,有个东西顺势倒了下来。
随雯下意识侧身避开,定睛望去,那是个一身青色锦衣的高大男子,只一眼,随雯就认出了是谁,但她没有搭手,任由他摔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尚瑜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看着俯视自己的那个清傲女子,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拉住了她的裙摆,来不及站起来,就说道:“你起了,我等你好久了。”
随雯蹙眉,扯出裙摆,转身往院中去,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尚瑜愣住,手还在空中悬着,半晌才收回,他没看到随雯转身那一刻面上的恍然。
但他立刻就翻身而起跟了上去,昨晚冲动地来到随府,来到她的房前,他本有些混涨的脑子忽然有了一瞬的清明,所以靠在房门上等了半夜,酒意上头就睡了过去,到此刻醒来,已然清醒,但他醉时的想法,此刻并未改变,反而愈加坚定。
因为那个女子挺拔清瘦的背影,如此美好,他怎能看着她被囿于他人庭院中呢。
德音孔昭在他身后默默对视一眼,德音吐了吐舌头,有些调皮,孔昭低声说道:“也不知娘子会不会怪罪我们自作主张。”
“管他呢,总不能真看着娘子嫁给那些未曾蒙面的人吧。说起来,这还是我头次翻窗呢。”
“嘘,小声些。”
德音捂住嘴,借着门的遮掩,看着院中那对人。
随雯走到小亭中,侧身坐下,看着尚瑜跟进来,坐到她对面,看着那个一直以来无论做何事都游刃有余的青年有些局促的东抓西挠,看着这个那段日子在她面前无赖调笑的男子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地有了丝羞意。
“等了很久吗?”
“没,没多久,我后半夜才来的。”
随雯挑眉,这个人也有如此诚恳的时候吗?换了以往,他定然是要说自己等了一晚的,但这样的诚恳,随雯很高兴,因为这证明他确实是认真的。
她高兴,但随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她仍旧是那微扬下巴的清傲模样,可这也是尚瑜曾看惯了的样子,所以他不觉有异,只是更加紧张局促,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一刻,尚瑜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不善言辞的。
“我······”
“那你深夜过来,所为何事?”
尚瑜沉默,然后抬头盯着她的眼睛,用力握了握拳,问道:“你要择婿?”
“是,年岁渐长,总要寻个去处。”
“那这个去处,你找到了?”
随雯轻轻摇头,神色浅淡,笑容里有些云淡风轻的淡然意,目光飘向他身后的天空,回道:“寻去处,总也要找个合心意的,哪有那么容易。”
看着她的笑容,尚瑜忽然有了信心,几乎是在她话落时就接道:“那我这个去处,你觉得,合意吗?”
随雯不语,回望过去,正对上他的目光,在他的目光下继续不语,尚瑜本逐渐丰腴的信心渐渐散了,额间有汗水出来,成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
他的眼眶渐红,唇也越抿越紧,就在他启唇欲言之际,有一道声音响起,宛若仙乐自天边来,击到他的心底,回响不绝。
“尚鸿翰,若你他日负我,我会邀你,共赴黄泉。”
见他激动地嘴唇周边都在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随雯终于低了头,慢慢笑开,问道:“不觉得害怕吗?这么高兴。”
他伸手,将她双手连带着那本书一起捧在自己的手心里,用一种虔诚而又带着得意的声音说道:“你这话不对,我们肯定是要共赴黄泉的,哪里会有什么负不负。今日我握着你的手,就绝不会有放下之日。”
“死亦同穴?”
“当然,这样我们才能携手同过黄泉路,来世亦不相忘啊。”
随雯皱眉,问道:“你这些闲话是从何处学来的?”
尚瑜一时不妨她问道此处,顺嘴答道:“我听晔郎都是这么和他媳妇说的啊。”
言晔那般似水君子样的人会说得出这样的话?可能大意是一样的,不过到了他嘴里,就不一样了。
而这,这是随雯会对他执着的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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