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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树叶大多黄了,落了,枯枝上只剩些许残叶。
一场暴雨过后,这些仅剩的残叶也被打落,落在地上和着护国寺青石板间的泥垢一起被雨水冲走。
九月清晨的阳光笼罩了整个护国寺,伴着空气里清淡的草木香,安宁祥和,很能安定人心。
但即使是此般安宁的护国寺最偏僻静谧的后院中,也还是有人紧锁眉头眼含血丝,神色焦急,名贵的绸缎上留下了凌乱的褶子,俊美的下颌上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年幼的小沙弥看着负手站在屋檐下阴影里那个挺拔的身影,有些羡慕,心中想着原来这就是父女之情啊,阿草醒不来,言将军就不吃不喝站了三天三夜。
当最后一片落叶也被小沙弥扫拢时,有人背着晨光拾阶而上推开了小院的门。
小沙弥闻声抬头,眉眼间尽是笑意,欢快地唤了一声:“小师叔。”
来人点点头,道:“可曾吃了早饭?”
“吃了,吃了才来扫地。”
“嗯,秋日干燥,晨起时及劳作后记得多喝些水。”
小沙弥憨憨一笑,挠了两下头。
弥台不再看他,径直向屋檐下的那个人而去,然后站定,双手合十道:“言施主,如今你府中只有晔小郎君一人,夫人新丧,京中之人来往不绝,十岁稚龄守着偌大一个将军府,为母而伤,为幼妹担忧……实在难为了言小施主,阿草在师公这里,你守着也无益,不如回去看看,我听闻言小施主昨日里染了风寒,今早不知是不是又起来迎客守灵。”
闻言,言天眉头锁得更紧,担忧地看着城中将军府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厢房门,终是抱拳道:“那就麻烦了,阿草醒来请即刻告知于我。”
“施主放心。”
深深吸了一口气,言天转身出门下山,以最快的速度向家而去,若非弥台点醒,他都忘了晔儿才十岁,母亲去世,妹妹昏迷不醒,还要应对京中那些虎狼之辈,这半月来,也不知他是如何独自一人扛过了这些而不向父亲抱怨半分,也未曾显露丝毫脆弱。
无论如何成熟优秀,他终究只有十岁啊。
看着言天的身影拐入他看不到的地方了,弥台才缓缓叹了一口气,上天待言家人,终归还是不公了一些,不过……
他转过身,转动着念珠轻声念着经文,替屋内那个女孩儿祈福,但又有些担心,不知还能不能看到她笑容里的纯粹干净。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瘦削的诤言大师满脸疲惫,但比五年前似乎要年轻了一些,他说道:“弥台,去告知你一圆师伯,让他对外宣称我闭关参禅了。并着人通告言天,阿草已无生命大碍,但尚未苏醒。还有,自今日起,你守在门外,我不开门不许让任何人来扰了清静。”
“是,师公。”
看着门合上,弥台尚稚嫩的脸上浮现笑意,无论变成什么样,活着便是最好不过。
房内,诤言和尚站在床边,手上捏着一个白瓷**,静静的看着床上那个脸色苍白但五官精致的小女娃,许久后叹了一口气,倒出**中一粒晶莹剔透的药丸放入碗中,倒水化之,弯腰抬起小女娃的上半身把药汁一滴不漏的灌入她口中,以掌渡气,助她消化药力。
“丫头,天郎信我,不疑有他,你的意愿我也顾不得,你虽聪慧,可终究只有五岁,我相信我的推演是对的,可于你,我却顾不得了。若你醒来不愿为之,我便与你一道去寻佛祖,这天下如何,我也不管了。”
话落,小人儿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两下,老和尚兀自伤悲未曾注意到。
将小女娃放平,老和尚自袖中拿出一卷羊皮,缓缓摊开,一排银针熠熠生辉。
……
大祁帝国幅员辽阔,多得是俊秀之地,在大祁三十七州之中,青州是南边占地最小的,却是天下最出名的人杰地灵之处。
百年来,青州之地出来的俊才贤能多如星子,在这般物华天宝之地,还有一处令人神往的所在,那就是青州城外的奉天观,自一位知晓天命的道人在此立观,已逾千年,历经多朝。
每一任奉天观主都是承接天命的人,窥未来算前生,被百姓奉若神明。
奉天观内人最多时也不过五人,如今这观中更是只有师徒二人。
观主知命是真正知天命之人,对天道理解得极为透彻,他只有一个徒弟,据说是个盲人,年岁不大,常年眼覆白布,名唤会意。
月上中天,奉天观内一片寂静,一身旧道袍的老道士独坐院中,面前摆着一盘棋,黑白交错,只差三子棋盘便满,可胜负却仍看不出来。
老道士手中握着两枚棋子,一黑一白,眼睛却看着夜空,看着不停闪烁的星子,星光下,老道士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刻了一些,人也更瘦了些,微风拂过,道袍晃动,竟有了些绰约之姿。
他这一望,就是一夜,待天际泛白,黑夜淡去,他连续落下两子,皆是黑子。
看着最后哪一处空落,老道士眉心紧蹙,压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脸上的纹路也越发深刻。
随着“吱”一声,院子的木门被推开,身着青布道袍眼覆白布的道童抬着一碗热粥走进,径直走到道人身边才躬身唤道:“师傅,该用早饭了。”
苦思无果,倒不如先放下。
道人点头,伸手接饭碗,却不想听得一声清脆的撞击,疑惑望去,一粒白子跳动两下正巧落入了那一处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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